第1章

他隻用了一塊芙蓉糕，便流掉了我的孩子。

 

「阿林乖，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我們以後再要……」

 

半年後，他終於鏟除掉所有異己，坐穩了皇位。

 

興衝衝捧著滿滿一碟沒毒的芙蓉糕來冷宮找我。

 

「先後已廢，阿林，我終於可以迎娶你為皇後，與你生小太子了！」

 

可我卻沒有絲毫反應。

 

沒有家世、沒有恩寵，這半年的苟延殘喘。

 

我早已被蠱毒反噬到油盡燈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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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吃了蕭雲崢宮裡的一塊芙蓉糕，回去後便腹痛難忍。

 

太醫來的時候，我身下的血已經浸湿了外衣，看起來觸目驚心。

 

我痛極，也怕極。

 

著人去喚蕭雲崢，婢女支支吾吾地跪在床下，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實在沒有力氣再問到底發生了何事，隻是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我疼暈了。

 

醒來後，太醫說：「孩子沒有保住，娘娘珍重。」

 

聽到孩子沒了時，我又暈了。

 

那是我和蕭雲崢的第一個，也將是我們唯一的孩子。

 

我因從小控蠱，身子特殊，懷孕一次已然是極限。

 

再次醒來時，外面鑼鼓喧天，宮女和太監們都趴在門上看熱鬧。

 

我強撐著起身，剛好看到迎親的隊伍從長寧宮前走過，女子一身大紅嫁衣，隻看身段，便猜到是極美的。

 

不用猜我也知道，迎娶她的人，是我的夫君。

 

今日是他登基的日子，他終於實現了他的夙願，踏上了這至尊之位，也迎娶了他覺得配得上他的新人。

 

迎親隊伍剛過，蕭雲崢身邊的總管太監就帶著聖旨過來了。

 

我拖著沉重的身子跪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日帝後大婚，實乃大喜，故將喜事與後宮眾人分享，冊封葉氏為安嫔。」

 

我跪下接旨，謝主隆恩時，總管還對我說，這幾日讓我不要在宮裡走動。

 

又叮囑身邊的人，「娘娘小產後身子不好，你們務必要看好娘娘，好生靜養，不要踏出長寧宮一步。」

 

他，這是將我禁足了。

 

宮女太監們都是在宮裡待了很久的滑頭，看到蕭雲崢的那般態度，竟不顧我剛小產，每日端給我的飯菜都是冷的。

 

但我並不是很在意這些，隻是夜夜都能夢到我那枉S的孩兒，哭著問我：「阿娘，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曾經那麼愛我的人，為什麼容不下我的孩子？

 

醒來後是漫長又寒冷的黑夜，一夜又一夜。

 

回憶是凌遲的刀，一刀又一刀，從生不如S割到麻木。

 

聽他們說，帝後很恩愛，柔情蜜意，夜夜纏綿。

 

2

 

我是十九歲嫁給蕭雲崢的。

 

在那之前，我們朝夕相處了三年。

 

那時，他還不叫蕭雲崢，而是叫蕭十安。

 

我是南越族的族長之女，天生擅蠱。

 

認識他之前，我每日的生活就是在山間與各種蠱蟲相伴。

 

直到有一天，山上突然滾下來一個受傷的人，鮮血浸滿他的全身，頭發結塊粘在臉上，滿臉的土，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有微弱的呼吸，我還以為他已經S了。

 

他的嘴唇烏黑，我探了探他的脈搏，發現他還中了天下劇毒之首的朱砂淚。

 

我原不想管他，但是我走時他SS抓住我的腳踝，用盡全身力氣求我救救他。

 

我看到他時，突然想到我的小山菌，前不久它生重病的時候也那樣望著我，我一時心軟，便把他帶回了家。

 

小山菌是我機緣巧合下養的蠱蟲，隻不過有小鳥那麼大，圓滾滾的，還長滿了小絨毛，一點都不像蟲子。

 

我喂他喝了暫時緩解毒發的解藥，給他擦洗身子，換了一身我阿爹的幹淨衣服。

 

衣服換好時，我看呆了。

 

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好看的人，白皙如瓷般的皮膚，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線凌厲……

 

他欠身，「謝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他生得實在太好看了，聲音也好聽，我一時間忘了說話。

 

他定是看到了我臉上的紅暈，所以淺笑著微微低頭。

 

他說我救了他，以後他就是我的人了，我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於是冬日早晨，我日日賴床醒來有各種好吃的飯菜，夏日夜間他為我抓了滿屋環繞的流螢，他為我畫眉，給我畫小像……他知道我愛蠱蟲，甚至願意以身試我新養的蠱。

 

他釀的桃花酒實在太好喝了，配上他的琴音，讓我一時失了神。

 

於是，我日日用心頭血養了新蠱，足足養了兩年，用我三年壽命為代價，為他徹底解了朱砂淚的毒。

 

毒解之後，我與他定親，舉行了婚禮。

 

我知他知道我是族長之女，心底常有自卑，所以我求父親給我們辦了南越百年來最盛大的婚禮，並在所有族人面前說，是他們不了解他，以他的品性、能力，長相，與他成婚，實是我高攀。

 

隻是，婚禮當日，有山匪來侵。

 

父親慘S，族人全部殒命，有一個一身鎧甲的將軍，帶著很多士兵救了我和蕭雲崢。

 

他們叫他殿下，那時我才知道，他是中原的三皇子。

 

3

 

我看著父親和族人的屍體，哭著對他說，以後我就沒有家了。

 

他滿眼心疼，緊緊把我抱在懷裡，快要揉碎了一般，低聲說：「阿林，以後我就是你的家，我會給你一個家。」

 

那日後，我跟著他去了京城。

 

京城比我想象中的還繁華，可偌大的宅院裡，我時常一兩個月見不到蕭雲崢。

 

下人們也沒有一個好眼色，我不習慣。

 

我對蕭雲崢說，我想回南越了。

 

他說，再等等，等他得到這天下，我想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回，到時候他陪我一起把皇宮建在南越。

 

他抱著我，抱得那麼緊。

 

我終究還是心軟了。

 

又過了兩個月，他才來。

 

來的時候又是一身傷。

 

他近乎祈求地問我，有沒有能控制人的蠱蟲？

 

我說沒有，他說沒有他就要S了。

 

我為了救他，最後還是拿出了蠱。

 

再後來，聽說與他奪權的二皇子無緣無故地瘋了，隻有我知道，他是被蠱蟲控制了。

 

大皇子早在五年前就病S了，先帝膝下隻有三個皇子，蕭雲崢順利被封太子。

 

冊封太子的那日，他宿在我的屋子裡，夜裡相擁，十指交纏，一遍又一遍喚我的名字，好像並不是很開心。

 

聽說中原的男子得到女子的身體之後就會厭倦。

 

我問他，是不是厭了。

 

他溫柔地親吻我的額頭，「不要亂想，我沒有厭，這輩子都不會厭。」

 

但從那之後，他就更少來我屋裡了。

 

4

 

帝後成婚一個月後，蕭雲崢大概也是有些厭倦沈月晴想換個口味了。

 

那夜，他終於來了。

 

身著龍袍的他比從前多了幾分帝王的威嚴，宮女太監們下跪拜他，我定定地看著他，覺得我好像從來都沒有真真正正地了解過他。

 

我分不清眼前的他和我回憶中的蕭十安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但我還是沒忍住問他：「蕭雲崢，你為什麼容不下我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話問出口的時候，不爭氣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一顆又一顆。

 

他快步過來，把我抱在懷裡，像從前一樣緊，「阿林，對不起，對不起……但是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不會再有了，蕭雲崢，我們不會再有孩子了。」

 

「會有的，一定會有的……」

 

夜裡，他宿在了我的宮中。

 

躺下後，他親了一口我的耳垂，發現我整個人都在發抖，勃然大怒，「你在怕我？」

 

「陛下誤會了，臣妾隻是有些累，想休息了。」

 

從前很黏他的小山菌也瑟瑟發抖地鑽進了我的袖子裡。

 

蕭雲崢嘆了一口氣，從背後抱住我，「阿林，我知道你怪我，但是你相信，再等等我好嗎，快了，真的快了。」

 

說到最後，我甚至覺得他都快哭了。

 

但我知道他太清楚怎麼做會讓我心軟了，想到這，內心竟然覺得奇異地平靜。

 

我好像沒那麼在意了。

 

蕭雲崢走後的第二日，沈月晴來了長寧宮。

 

一身錦衣的皇後，滿頭珠翠，當真是明豔不可方物，我突然有些理解蕭雲崢了，如果我是男人，怕也會對她動心罷。

 

她有些不屑地掃了我一眼，「都說我們長得像，確是有幾分像。」

 

「隻是可惜了，赝品終究是赝品。」

 

而我隻是想，我們像嗎？

 

從前也許有幾分像，現在我身體每況愈下，形容枯槁，甚至已經有了白發，我們哪裡像？

 

她笑道：「有一件事你怕還不知道吧？」

 

我沒有說話。

 

她自顧自說：「你知道為什麼相比於蕭雲景，我爹答應讓我嫁給蕭雲崢嗎？」

 

「因為蕭雲崢說他從你手裡拿了能控制人的蠱蟲，他有辦法控制蕭雲景，但這其實並不是最重要的，至於最重要的……」

 

「你知道為什麼我爹明知你和蕭雲崢在南越曾經舉行過婚禮，還讓我們成婚？」

 

「因為蕭雲崢從小愛慕的人是我，他陪著你不是因為什麼救命之恩，而是因為你有幾分像我。」

 

「你知道你的父親，你的族人是怎麼S的嗎？為什麼那麼巧，隻剩下你一個人活命？你難道沒有懷疑過嗎？這也是蕭雲崢對父親承諾他會給我後位的籌碼。」

 

我懷疑過，隻是不敢相信。

 

「因為，那些山匪都是蕭雲崢安排的，南越族是外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留你一個會控蠱的就夠了。」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身子本就虛弱，加之急火攻心，猛地吐了一大口血。

 

說完，沈月晴笑著踏出了長寧宮。

 

5

 

蕭雲崢聽說我病重，第二日又來了長寧宮。

 

他來時，我恹恹的，背對他躺著。

 

小山菌依舊藏在我的袖子裡瑟瑟發抖。

 

他替我掖好被子，坐在床邊，坐了很久。

 

出去時，他說：「阿林，你放心，我一定會讓沈月晴付出代價。」

 

我心裡隻覺得好笑。

 

騙我，滅我全族，S我孩子，困我於後宮的人明明是他，他卻整日說要讓別人為此付出代價。

 

又過了些日子，天放晴，後花園的桃花開得極盛。

 

小山菌喜食桃花蜜，一日午後，我帶它去了御花園。

 

剛去沒多久，就碰到了沈月晴。

 

小山菌飛去時差點兒撞在沈月晴身上，他身邊的太監說小山菌衝撞了皇後，要重重懲罰。

 

山間練蠱的時候常常無人陪伴，小山菌從我十歲開始就一直陪著我，我也是因為它對蕭雲崢心軟，走到如今這一步。

 

現在，看到它在太監手中痛苦掙扎，我跪在沈月晴的面前，「求娘娘放了它，隻要娘娘放了它，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

 

「懲罰你？」

 

這時，蕭雲崢正好路過。

 

他遠遠地看了我一眼，視線便都落在了沈月晴身上。

 

他從樹上順手摘了一支桃花插在沈月晴頭上，問她：「發生何事？如此動怒，對身子不好。」

 

他的動作那樣溫柔，讓我想到在南越時，我也是因為他這樣就愛上他的。

 

如今才發現，他並不是隻對我一個人那樣，那些所謂的溫柔不過是他籠絡人心的另一種手段罷了。

 

他高高在上地睨了我一眼，厲聲說：「還不快給娘娘道歉？」

 

我咬著牙，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然後扇了自己兩巴掌，「臣妾知錯了，但還請娘娘把它還給我。」

 

就在我伸手去接的時候，太監折斷了小山菌的翅膀，小山菌悽厲的尖叫聲，讓我汗毛倒豎。

 

我來不及站起來，跪著爬過去把小山菌放到自己的掌心，看到了它眼睛裡面的淚水，委屈極了。

 

蕭雲崢牽著沈月晴的手，就那樣從我的眼前走了。

 

我突然想到，他毫無防備地給我那塊芙蓉糕，決定不要我們的孩子時，是不是也像今日那樣？

 

我的雙手和心都在顫抖。

 

我生平第一次發現，我竟然會那麼恨一個人。

 

6

 

我的身體更差了。

 

咳嗽時，常常會有血。

 

小山菌自從斷了翅膀之後就一直鬱鬱寡歡，整日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每每看到它，痛到麻木的心還是會被刺痛。

 

蕭雲崢自那以後也沒有再來我宮裡。

 

宮女太監們又開始百般刁難。

 

他們不僅刁難我，還會趁著我不在的時候用抹布捂住小山菌的嘴，狠狠按壓它的傷口，每次都會把它折磨得奄奄一息。

 

我抓到時，還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在給小山菌換藥。

 

我看著自己新養的蠱蟲，自顧自說：「我原本沒打算對他們用你，但是他們不爭氣啊，他們自己想的。」

 

我對欺負了小山菌的宮女和太監下了我新養的蠱。

 

那是一種不會威脅人的生命，在白天不會有任何反應，而每當夜晚就會讓人生不如S的蠱。

 

晚間，我看到他們雙眼紅到發狂地跪在我屋前，「娘娘，奴才錯了，求娘娘給奴才解藥……」

 

我摸了摸小山菌毛茸茸的腦袋，對它說：「看到沒有？姐姐會給你報仇的。」

 

「每個欺負你的人，欺負我們的人，姐姐都不會放過的。」

 

小山菌的眼睛裡面有淚，它蹭了蹭我的手，好像並不願意我這樣。

 

但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