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錄

第1章

我是敬事房的掌事宮女。


 


滿後宮的嫔妃都一心想著討好我。


 


就連有了野種,想要名正言順生下來也得求我。


 


1


 


敬事房的總管一般為太監,然而皇上卻讓我去當掌事宮女。


 


這可是個好差事,當今陛下一心政務,鮮少踏入後宮。


 


所以嫔妃們都想著巴結討好,用金銀財寶賄賂我,隻為了將綠頭牌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我摸著匣子裡的珠寶,隻覺得錢真是個好東西,永遠都賺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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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寧嫔娘娘來了。」小宮女進來說了一聲,然後掀起珠簾,一個穿著綠色宮裝的女子嫋嫋婷婷地走進來,風鬟霧鬢斜插一支碧玉玲瓏簪。


 


我合上匣子行了一禮:「給寧嫔娘娘請安。」


 


寧嫔獨自一人進來,表情有些不自在,從袖中拿出一袋看起來就沉甸甸的銀子:「勞煩姑姑將我的綠頭牌換成新的。」


 


新的顯眼,寧嫔此舉的意圖昭然若揭。


 


我向來是來者不拒的,面不改色將銀子收下,笑吟吟道:「隻要娘娘有心,自然能夠稱心如意。」


 


寧嫔點點頭,轉身走了。


 


隻是我有些疑惑。


 


寧嫔向來不爭不搶,若要爭寵應該剛進宮就會想辦法才對,怎麼如今突然開始賄賂我了?


 


沒多久我就明白了始末。


 


寧嫔待字閨中時有一個青梅竹馬的表哥,二人兩情相悅,但家中另行給她安排了親事,寧嫔不肯成婚一直拖著,最後被太後選進了宮。


 


後來那表哥也進了宮當太醫。


 


如今兩人恐怕已經珠胎暗結,寧嫔才迫不及待想要侍寢,好給肚子裡的孩子一個名分。


 


沒過兩天,寧嫔果然又來了。


 


她看起來比之前更焦慮,虛掩著肚子,又給我加了一箱熠熠發光的珠寶首飾:「姑姑,這些夠不夠?不夠我再開庫房讓人送來。」


 


我打量著這位鮮少露面的寧嫔,又笑著應了下來:「祝娘娘得償所願。」


 


寧嫔笑得有些勉強,更顯憔悴。


 


送走她後我卻轉身去了養心殿。


 


2


 


皇上正在批折子,見我來了隻瞥了一眼又低下頭去。


 


我平靜道:「陛下,宮裡有狂徒,與妃子通奸珠胎暗結了。」


 


「什麼?狂徒?」皇上突然抬頭,眸中一亮,興趣盎然道,「他腰上可掛著赤色鴛鴦肚兜?」


 


「為什麼是赤色鴛鴦的?」我不明所以。


 


皇上擺手:「沒什麼,說了你又不懂,長話短說,這次又是什麼情況?」


 


我輕咳一聲道:「奴婢查到寧嫔和那位姓顧的太醫重燃舊情了。」


 


「哦,這樣啊。」皇上看起來若有所思,神情也格外平靜。


 


沒多久宮裡就傳出寧嫔暴斃身亡的消息,連帶著那位顧太醫也一同S了。


 


彼時我正在花房給皇後娘娘的千秋宴挑選牡丹。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輕笑著將一盆翡翠般晶瑩剔透的牡丹放在了陽光下。


 


兩盒珠寶換兩條命,寧嫔可真是賺大了呀。


 


想來她現在應該已經和顧太醫出宮了。


 


皇上和皇後娘娘青梅竹馬,早已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是皇後自幼一起長大的玩伴,娘娘信他的承諾,可我不信。


 


他是皇帝,怎麼可能不三妻四妾?


 


後來陛下登基,朝臣提議選秀充實後宮。


 


皇上卻真的不願意,說自己是妻管嚴,此生隻皇後一人。


 


但是太後以孝道壓之,直接點了兩名世家女入宮,又命禮部準備選秀事宜。


 


這一下子就選了八位嫔妃。


 


隻不過陛下也從來不去寵幸她們。


 


一開始她們還賄賂我,想讓我將綠頭牌呈上去助她們侍寢。


 


後來卻漸漸歇了心思。


 


因為皇上日日隻去皇後寢宮。


 


再後來陛下想了法子,想留在宮裡享受榮華富貴的就留著,想出宮追尋自由或者有意中人的,也能像寧嫔那樣假S出宮。


 


到現在宮裡僅剩三位嫔妃。


 


婉貴妃和莫妃日日待在一起彈琴舞劍,看起來如膠似漆,似乎陛下在她們眼中才是礙眼的存在。


 


皇上說她們這種關系叫百合,為了不讓我黏得皇後娘娘也變成百合,他特意讓我當了敬事房的掌事宮女,離坤寧宮遠遠的。


 


我表示不滿,皇上卻說:「這差事錢多事少,多少打工人求都求不來呢。」


 


「打工人又是什麼人?」


 


「是牛馬。」皇上輕咳一聲,「總之這差事人人都眼熱,給你也算是便宜你了。」


 


皇上這話說得沒錯,隻要禮部選秀,我便能撈上一筆,再加上宮裡大大小小的賞賜,這些年我也有了可觀的小金庫。


 


3


 


稚齡的小宮女提著燈籠站在門前,悄聲說:「姑姑,項貴人派人來遞了消息,說想見您。」


 


火紅的燈籠照得人暖暖的。


 


「不見。」我頭也沒抬,說道。


 


小宮女有些急了:「姑姑,可那傳話的小太監給了我好多金瓜子,您不能不去呀。」


 


我擱下新砚,拿起筆在她臉上畫了個大花貓:「好你個小蹄子,竟敢背著我收賄賂,看我不把你弄去慎行司。」


 


「這不是跟您學的嗎?」小宮女嘻嘻哈哈笑了兩聲,才攪著帕子拿出一捧金瓜子放在案桌上,蹦蹦跳跳走了出去。


 


沒多久,小宮女又出而復返,哭著跪下:「息姑姑,項貴人這次怕是真不行了,陛下和皇後娘娘已經派了太醫院院首去診治,可還是藥石無醫。」


 


我拿著筆的手一抖,腿已經下意識走了出去,在宮道上越走越快。


 


儲秀宮裡燈火通明,我深吸一口氣,才慢慢走了進去。


 


宮女沒有通報,項瑩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呼吸幾乎沒有起伏,一身S氣。


 


我望著她骨瘦如柴已經凹陷進去的臉,有種說不清的情緒,像是憤恨,又像是哀傷:「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項瑩聽見我的聲音,緩緩睜開了眼朝我看來:「可我不悔,十幾年過去了,容息,你好像還是從前的模樣。


 


「陛下和娘娘不肯見我,也就你願意來送我一程,我做了好些你愛的桂花釀,就埋在院子裡左數第三棵樹下,留給你的。」


 


她從前如仙樂般的聲音已經嘶啞不堪。


 


……


 


我默不作聲,陷入了回憶。


 


我朝女子地位不低,皇室特立建章院,供皇室及高門大族子女學習四書五經君子六藝,男女兩院僅一牆之隔。


 


原本我作為六品武官的女兒是不夠格進去的。


 


但宣太傅為其獨女選玩伴,選到了我頭上,另外還選了一個五品文官的女兒,也就是項瑩。


 


我們一個活潑,一個沉靜,給宣家小姐做玩伴正好。


 


那時陛下還是太子,經常說些我不懂的話,比如他經常將「貞潔,男人最好的嫁妝」這句話掛在嘴邊。


 


不過他是詩仙下凡,所作之詩連帝師都自愧不如,這個巨大的光芒就掩蓋了他身上其他不足。


 


不過太子也總說,他隻是將神作傳播於世而已,當不得什麼詩仙。


 


後來太子和宣家小姐各奪兩院魁首,竟慢慢互生了情愫。


 


我和項瑩經常幫他們互送信件。


 


宣家小姐是獨女,而我和項瑩都有兄弟在隔壁院讀書,正好可以借著送糕點的名義逗留一陣。


 


那時我總是以揶揄的目光看著太子的耳根慢慢變紅,捏著信看了又看,然後依依不舍將信件焚燒幹淨。


 


可後來太子不讓項瑩再送信了,遲鈍如我也發現……項瑩看殿下的目光越來越不對勁。


 


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是小女兒羞澀的姿態總是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來。


 


宣家小姐什麼也沒做,項瑩的父母卻急忙給她定了婚事。


 


再後來,即將成婚的項瑩卻借著去東宮尋太子妃報喜,被人撞見衣衫不整與太子共處一室。


 


4


 


項瑩似乎也剛剛從回憶裡抽身,臉上還帶著淡淡笑意:「我對不起宣姐姐,但我不悔當初所做之事,我寧願不要官家小姐的臉面,也要嫁給喜歡之人。」


 


「你為了一個男人竟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我喃喃道。


 


「能擁有殿下一夜,我便滿足了。」她的眼裡浮現出憧憬神色。


 


「是嗎?」我嗤笑,「可我曾問過殿下,男人在醉酒後……是不行的,他根本沒有碰你一根手指頭,後來是宣家姐姐為了你的名聲才提出將你納入府,不然你早被家裡壓著削發為尼了。」


 


當時我雖知道項瑩喜歡太子,可我不信她敢做出如此醜事。


 


直到我在東宮看見她梳著婦人髻,眉眼間滿是欣喜:「容息,我不會和宣姐姐爭寵的,我隻需要她手指頭縫裡漏出來的一點點恩寵就好了。」


 


可後來太子再也不肯見她。


 


登基後封了個貴人,從此遺忘在了深宮。


 


項瑩油盡燈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後悔。


 


提著燈籠的小宮女又冒冒失失跑了進來:「姑姑,皇上從木蘭圍場帶回一個女子,要封為貴妃了!


 


「那女子著裝好生奇怪,露胳膊露腿的,肯定不是良家女子!」


 


項瑩仿佛有了一絲生氣,帶著嘲諷道:「你瞧,男人都是一個模樣,山盟海誓一點也不堅不可摧。」


 


我點點頭,不置可否。


 


然後一路小跑回了敬事房,拿出我的小金庫去了坤寧宮。


 


宣皇後一臉好奇看著我的動作,我將盒子全部打開,露出裡面金燦燦的奇珍異寶,又打開暗盒拿出一沓厚厚的銀票。


 


我一臉認真道:「娘娘,跟我私奔吧,我這些年攢了好多銀錢,就等著陛下變心這一天呢。」


 


宣皇後輕輕笑了一聲:「我跟你走了,明菩和阿昭怎麼辦呀?」


 


我有些急了:「小殿下……也可以跟我走,隻是若是帶上他們,這些怕是不夠了。」


 


唉,早知道我就從寧嫔那裡再多要一點了。


 


5


 


宣皇後身上的衣裙泛著栀子的香氣,她輕輕搖搖頭拍了拍我的手:「不必擔心,沒事的,我早知會有這一天。」


 


小宮女通報了一聲:「皇後娘娘,熹貴妃來給您請安了。」


 


打起簾子,走進來一個妙齡女子,她穿著一身華服滿頭珠釵,略施粉黛,楚楚動人。


 


「你就是皇後?」她趾高氣揚地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