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又是這句話。

 

我說：「周將軍，我是宮中女官，也有品階，你該喚我一聲容姑姑。」

 

周徹短短笑了一下：「你不過也才二十有六，怎麼就自稱起姑姑來了。」

 

我昂頭，直視他的眼睛：「我自幼伴隨在皇後娘娘身邊，又資歷最老，被小宮女尊稱一句姑姑又如何。

 

「倒是周將軍，京中都說你被家中表妹絆住腳，怎麼這麼快就進宮了？」

 

大軍返程前我就聽宣皇後說過，周徹在戰場上被敵軍偷襲，是一遠房表舅將一身血汙的他背了出去，可也因此表舅舊疾復發，臨S前將自己的獨女託付了出去。

 

那表妹家中早已敗落，想借此要挾周徹娶她為妻。

 

周徹的話帶著些苦澀：「阿息，如今我可不敢再隨意交付信任了。陛下說我是老好人，明明是武將，卻有一顆菩薩心腸，見不得乞丐行討、孤兒寡母，總是傾囊相助不知被騙了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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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後來我也明白，這世間不公之事多了去了，憑我一人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根除的。我幫得了一人，卻幫不了天下所有患難之人，我現在隻想保家衛國，為國盡忠。

 

「至於我那表妹，她一進府我娘就認了她為義女，我也請旨將她封為鄉君，日後給她尋個好人家，絕不委屈了。」

 

我點點頭，倒是安排得妥當。

 

「好你個周徹，竟還敢來尋容息，你當她好欺負的嗎！」

 

福安郡主又拎著鞋朝周徹砸去，這次卻被他躲閃開來。

 

郡主夫君連忙趕來，撿起地上的鞋子仔細給她穿好，又拱手道歉將她半攏在懷裡拉走了。

 

「人家要談私事，夫人何必插手？」

 

「呸！我就是看不慣一些個臭男人……」

 

我笑了笑，福安郡主已經成婚，心性卻依舊如幼時那般。

 

檐角宮燈越來越亮，忽然雲破月初，在周徹身上鍍了一層光。

 

他從懷中拿出一支木簪，木工並不算精致，雕刻著日月交相輝映。

 

「阿息。

 

「願你以後如月之恆，如日之升。」

 

我笑著拱手：「多謝周將軍，希望你我日後都能青雲直上。」

 

10

 

我和周徹剛回席上不久，就有侍從來報，小皇子落水，幸得項貴人所救。

 

項瑩這幾日本就是回光返照，經此一遭，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陛下和宣皇後急忙去照看小皇子，我則去了偏殿。

 

項瑩嘴唇發白，卻依舊在問我：「阿昭可還好？」

 

我紅著眼睛：「還昏著呢，宣姐姐和皇上已經去照看了，說馬上就來見你，你想見他們嗎？」

 

「見了也是傷感。」項瑩說，「看著小殿下失足，我什麼也沒想就跳了下去，倒是忘了自己也不會水。

 

「今夜可是除夕，我若是S了，可真是晦氣。」

 

這句話我曾說過的。

 

我趴在床邊：「都說禍害遺千年，你最好壽比王八！」

 

項瑩輕輕笑了一聲。

 

我卻忍不住放聲大哭：「你總說我怨你進宮為妃，可我更怨的是當初你作踐你自己！」

 

項瑩的呼吸更微弱了：「人這一生總有糊塗不明的時候，阿息，別忘了我院中給你留的桂花釀……」

 

她撐著一口氣說完，合上了眼睛。

 

她沒有被葬在妃陵，而是在帝後給自己預備的陵寢旁邊。

 

我和宣皇後登上宮牆，看著茫茫白雪。

 

宣姐姐是極好的人。

 

我父親蒙冤，是她一直苦心收集證據。

 

也是她替我贖回家中宅子，讓我母親有了慰藉。

 

後來她入主中宮，身邊缺可信任的人手，我便進宮與她相互支持，相互陪伴。

 

宣姐姐目視遠方：「民間皆傳皇後仁善，殊不知我隻是偽善，我做那些好事，也隻是為了給我和皇上博一個好名聲。」

 

我低頭踩著雪。

 

人心是復雜的，這世間哪有什麼大善人。

 

「假仁假義了一輩子，那也是真善。」我輕聲說。

 

11

 

除夕夜宴，熹貴妃作為寵妃大出風頭。

 

項貴人沒了，宮裡除了皇後，還剩下婉貴妃和莫妃。

 

貴妃在皇後那裡討不到好，又去招惹欺負了婉貴妃，結果被莫妃點了穴道，吃了苦頭。

 

我到殿內的時候，正看見她疼得嗷嗷哭：「不玩了不玩了，這當寵妃一點也不好玩！

 

「我現在立刻就要回家，穿越到這裡真沒意思。」

 

皇上臉色變了變，揮退了其他下人，隻留下我和宣皇後。

 

熹貴妃終於緩過神來，喘著氣對皇後說：「你們這些古人成日裡端著，又沒手機又沒網絡，太無聊了。

 

「樓俞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現代？」

 

她居然直呼陛下的名諱。

 

還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皇上搖了搖頭說：「我是胎穿到這裡的，大概是孟婆湯沒有喝盡，還帶有前世的記憶。前世我是孤兒，也沒什麼牽掛，但這一世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這裡，我哪兒也不去。」

 

皇上目光沉沉：「按照我們的交易，你當夠了寵妃，也要將一些技術教給我們。」

 

皇後娘娘曾與我說過，早在陛下將貴妃帶回宮時，就交代了全部事情的始末。

 

熹貴妃本名陳肅薇，是異世界的人。

 

她本想穿越到一個叫唐朝的朝代，去領略那裡的風光人文，可不知出了什麼差錯，最後掉落到了我們這個她沒聽過的世界。

 

她本想著立刻穿回去，但是又覺得來都來了，於是又留下來，遇到陛下。

 

皇後娘娘說，我們要配合陛下貴妃玩一種叫做「劇本S」的遊戲，大概就是要讓這位陳小姐身臨其境地感受到當寵妃是什麼滋味。

 

陛下又說，他是文科生，可貴妃是理科生，還是高材生，能帶來一些改變世界的知識和工具。

 

於是他們就這麼達成了交易。

 

陳肅薇冷哼一聲：「沒有栽贓嫁禍，沒有笑裡藏刀，沒有月下幽會，你這後宮不像電視劇裡那樣鬥來鬥去，真沒意思。」

 

我笑出了聲。

 

若真的鬥起來，隻怕她活不過三日。

 

而且別的沒有，月下幽會還是有的。

 

皇上說：「我答應我妻，此生隻她一人，這是我為人信守的承諾。陳姑娘若一走了之，那便是不守信用，對得起父母教誨和祖國母親的栽培嗎？」

 

宣皇後笑著說：「陛下這是什麼話，我瞧姑娘至純至善，自然是願意幫幫我們再走的。」

 

他們一唱一和，像是哄著女兒，又像是玩弄小貓兒。

 

貴妃冷哼：「你們這個朝代是要吃人的，我才不幫你們。」

 

12

 

門外傳來鄭公公急切的聲音：「太女殿下，您不可進去呀！」

 

門大開，明菩走進來。

 

明菩是陛下和宣皇後的女兒，也是皇太女，未來的女帝。

 

隻是這些日子她隨太傅去江南體察民情，不在宮裡。

 

貴妃睜大了眼睛, 很是震驚：「太女，皇太女？你讓女兒做未來的繼承者？可我記得你們有皇子。」

 

宣皇後和皇上相視一笑, 然後說：「女孩兒又如何，明菩既然有這個才能和潛力，我們自然盡全力要培養她。阿昭雖是皇子，可他自幼便不喜筆墨刀劍，隻喜歡鑽研木工，他們都各有所長罷了。」

 

皇上也揚起犀利的眉目：「為何不能有女帝？你熟知的歷史裡不也有武瞾？」

 

貴妃眸色亮了亮：「你們這對父母做得倒是不錯。」

 

我說：「其實陛下登基後，民風也改善了許多。

 

「女子可為商，可為官, 一些較為嚴酷苛刻的律法也一一更改。賭坊少了, 書院武場多了起來, 女子的地位提升了不少。」

 

貴妃眼睛清亮：「衝著這些, 我留下來教你們！就從簡單的物理化學知識和火藥開始吧。」

 

「什麼？狂徒？」皇上突然抬頭，眸中一亮，興趣盎然道，「他腰上可掛著赤色鴛鴦肚兜？」

 

「（敬」除了知識, 我還從貴妃那裡學到了新的思想，其實這些年我在陛下那兒也受到許多影響，隻是他是男子, 到底不能感同身受女子。

 

這世間女子想要好好活著，活出光彩，可比男子難得多。

 

後來我們學有所成，貴妃就病故了。

 

陛下說她其實是回去了自己的世界，可能已經去了唐朝，那個萬國來朝、不夜長安的盛世大唐。

 

後來兵部研制出了火藥, 我又出宮開了間女子書院，教書育人，束脩收得極少，尋常人也能來。

 

陛下還笑我，從前在建章院先生說我是狗爬的字, 如今竟然都能教書了。

 

我才不理他, 招了醫術、珠算等不同技能的先生，讓書院女子都能有一技之長。

 

周徹還在等我, 周夫人也時時上門。

 

書院裡的小女孩兒趴在我膝上問：「為何院長還不成親呀？我娘說女子都是要成親的。」

 

我笑著將書本遞給她：「那是讀書重要還是成親重要呀？」

 

小女孩兒歪了歪頭：「若是成了親就不能讀書了，那還是讀書好，我以後要當大官, 官至宰相。」

 

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成親也重要, 隻是不是頭等大事。

 

「若哪日我想了, 自然會成親。

 

「女子可以晚嫁，可以不嫁, 但不能錯嫁。」

 

小女孩兒點點頭, 拿著書跑回了書院上課。

 

我還在宮內掛著敬事房的闲職, 偶爾進宮幫忙處理宮務。

 

小宮女又急急忙忙走了進來：「息姑姑，葉貴人著急要見您呢。」

 

我眼睛一亮：「可是戶部侍郎之女？」

 

太後養的小雀兒S了，闲得慌，於是又下旨選了一個新秀女入宮。

 

戶部侍郎家百般不願，可無奈太後已下旨。

 

陛下趕忙從獸苑選了些小貓兒大白鵝塞去了太後寢殿，聽說連高祖皇帝時期就養著的元龜也送去了，把壽康宮折騰得雞飛狗跳，太後終於闲不下來了。

 

陛下還讓葉貴人心儀之人進宮當了侍衛。

 

葉貴人本來已心S, 如今我正要去問她願不願意出宮呢，沒想到她竟自己送上了門。

 

嘿，今日又有一大單生意了。

 

敬事房掌事女官的私庫裡又多了一箱沉甸甸的金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