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意濃

第1章

我夫君在戰場上睡了自己的女兄弟。


 


「她與你不同,有趣得緊。」


 


他要娶女兄弟,我便嫁糙漢子。


 


「凌氏,到時你哭著回來求我,便隻能是妾了!」


 


可他等了數月,家中米糧已見底,卻還未見我拿著嫁妝回來貼補。


 


忍不住打上門來時,就看到我正氣惱地一腳踹在那鎮北將軍肩上。


 


他卻渾身一顫,隱忍又滿足地捧起我的腳輕揉。


 


「可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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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那成親之夜便被急召出徵的夫君,在戰場上惹了一樁風月。


 


軍中有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名喚楊梵兒。


 


她性子倔強,從不服輸,曾揚言此生絕不嫁人,要為萬世女子開新程。


 


「我們女子也不都是隻會繡花煮茶之輩!」


 


沈長風在戰役中了計,楊梵兒為了救他一起被困敵營。


 


兩人躲在山洞裡一起度過了兩個月。


 


陽春三月萬物抽新芽之際,他們攜手同歸,楊梵兒已經有了身孕。


 


她將自己的積蓄盡數奉上,用作置辦進門的宴席,扔出話來絕不貪圖沈家一分一毫!


 


士兵無一不贊嘆她賢良,堪稱天下女子典範。


 


「沈副將真是豔福不淺,楊梵兒當初可是誰都看不上呢!」


 


「誰說不是,沈夫人進門多年卻無所出,生的倒是一副好相貌又如何?卻是個不下蛋的母雞啊!」


 


自北軍凱旋後,酒樓茶肆裡都在討論這樁奇緣。


 


似乎大家都已經忘了沈長風早已娶妻。


 


沈長風與楊梵兒共乘一騎,熱熱鬧鬧地打馬而過時。


 


我這個被人遺忘的沈夫人,卻在為小姑子善後。


 


我一邊將銀針穩穩地扎進老婦人的膝蓋之中,一邊聽她嘮叨。


 


「凌娘子啊,你家夫君可真是好福氣啊,這麼些年都是你照顧婆母和小姑,這偌大的沈府全靠你一個弱女子撐著,這回總算是苦盡甘來了啊!」


 


說著她又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


 


「要是我家大郎娶個像你這般的女子,老婆子我就是今晚S也值了。」


 


我隻笑笑沒回應,強忍著心口悶痛。


 


走出門外,我的額頭上已滿是細密的汗珠。


 


茗兒手忙腳亂地掏出珍藏的幾顆藥丸喂我。


 


見我逐漸平復了呼吸,這才喜滋滋道。


 


「小姐,姑爺打了勝仗!這回可以用軍功為你求到那護心蓮了,老爺在天有靈,知道您的病有救了,還有這麼厲害的夫君,一定會很開心的!」


 


想到那五年未見的夫君我微微有些耳熱,羞澀笑道:「但願如此。」


 


「一定會的!」茗兒很歡喜。


 


「這京城誰人不知道我們小姐賢良淑德,還美得跟天上仙子似的哩,姑爺定是著急趕回來見您!」


 


為了能趕在夫君到家之前迎他,我強忍著不適,僱了馬車趕回去。


 


不知城中有何喜事,到處掛滿了紅彤彤的彩綢。


 


紅色像天邊的晚霞一路蔓延到了沈府,被人簇擁的兩人,背影紅得刺眼。


 


茗兒興奮地嚷嚷:「讓一讓!沈夫人回來了!」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喜氣洋洋的人群中,不知被誰撞到了其中一人身上。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茗兒臉上。


 


「哪來的不知禮數的丫頭?撞傷了我肚中孩兒你可擔待得起?」


 


2


 


茗兒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油皮都沒破過,如今嫩臉上腫起老高。


 


想也不想,我上前一個巴掌便朝那人還了回去。


 


那人尖叫一聲:「來人!給我拿下!」


 


我這才看清這人雖然穿著一身鎧甲,一臉英氣,小腹卻已經微微隆起。


 


竟是個穿軍裝的女子。


 


而我那五年未見的夫君,正一手輕扶她的腰,滿臉怒容,皺著眉看我。


 


「凌氏?你怎麼這般無禮?」


 


我垂眸看著沈長風腳上還嶄新的戰靴,那時我趕得急,晚上熬油點燈,手上滿是針窟窿。


 


心在滾水中逐漸變得冰涼,一切皆已明了。


 


小姑子沈嬌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氣鼓鼓地瞪著我。


 


「大嫂!你怎敢對楊姐姐動手?還整天出去拋頭露面,就不怕我哥休了你嗎?你父母都已沒了,我看你到時候能回哪兒去!」


 


休我?他不敢。


 


若不是我用了半數嫁妝打點,他恐怕早已S在那年的第一場大戰中。


 


後來我給了他好幾個外傷秘方讓他獻上去,一路穩穩升遷。


 


我揚起臉一字一頓地問道:「沈長風,你可敢休我?」


 


沈長風轉過頭,僵硬著臉回。


 


「凌氏,我和梵兒在戰場上出生入S,情誼非比尋常男女,她與你們這些女子不同,最不屑內宅裡的爭鬥,我們用軍功求來的賜婚,你破壞不了的,別再鬧了。」


 


周圍人也紛紛出言勸我。


 


「男子漢大丈夫,哪有不娶妻納妾的?如今生米已成熟飯,再不讓楊姑娘進門,豈不是逼著人去S?」


 


「就是啊,難不成往日她賢德都是裝出來的?善妒可是犯了七出之罪啊!」


 


茗兒直接跳起來朝那人臉上撓。


 


「你們知道什麼?


 


「當初沈家挾恩圖報,用一飯之恩求娶我們家小姐,他沈長風對天發誓此生隻守著我家小姐一人,要掙軍功為小姐求來救命的護心蓮!


 


「嫁過來的時候沈家就剩個空架子!連池子裡的魚都撈起來煮了湯!


 


「是我家小姐用嫁妝一點一點撐了起來,光是老夫人一年的藥錢就是三千兩,小姑子四季要裁四十件衣裳,家中所用,樣樣是我家小姐出銀子,就門口這對石獅子,都是我家小姐花了幾百兩買回來給你家撐門面的!


 


「可如今……


 


「你竟然用軍功給自己求了個妾回來?姑爺,你明知道沒有宮裡的護心蓮,我家小姐活不過三年了啊!」


 


茗兒說得淚如雨下,沈長風眼中帶了愧色,看著我。


 


「梵兒不是妾,她救我性命,平妻已是委屈了她,她願意與你不分大小,你且放寬心。


 


「至於護心蓮,等下次掙下軍功,定會給你求來。」


 


我的眼睛被夕陽照得微微刺痛,倒是沒有想象中的無法接受。


 


那楊梵兒皺著眉頭衝我道。


 


「凌氏,虧得夫君一直為你說好話,說你是最溫柔賢淑不過的女子,沒想到也不過是個心腸狹隘的尋常內宅女人,我知你心中不甘,隻是事已至此,望你以大局為重。」


 


說罷楊梵兒甩袖便想走。


 


我抬起脖頸鏗鏘道:「慢著!」


 


3


 


所有人都朝我看來,我挺直了背脊,目光堅毅,掏出沈府對牌扔進沈長風手中。


 


又摘下長媳玉簪,將婦人髻重新束成少女利落的馬尾。


 


「既然你已違背當日誓言,你我便情分已盡。


 


「沈長風,你背信棄義不顧發妻,你不敢休我,我倒是要休了你。」


 


我面上平靜,可心中情緒翻湧,舊疾復發,面色突然蒼白如紙。


 


茗兒哆嗦著掏出救命藥丸喂我服下。


 


「小姐……不能啊!您沒有護心蓮會S的!」


 


我搖了搖頭。


 


與人相守,最終依靠的還是那品性最低處。


 


沈長風的最低處如今已經顯露,反正都是要S,我又何必抱著一棵朽木在這苦海中沉浮?


 


「咳咳咳!茗兒,收拾東西吧。」


 


沈長風臉色鐵青,手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


 


楊梵兒卻羞惱。


 


「凌氏,你不必以退為進,收起楚楚可憐的這一套,對男人有用,對我可不管用!」


 


她的話似乎提點了沈長風,他臉上怒容散去隻餘無奈。


 


「意濃,我和梵兒的事確實傷到了你,但這內宅終歸還是給你管的,等梵兒生下孩兒也可記到你名下養大,若你非要自己生的……我也會去你房內,直到你懷上。」


 


沈長風像是作了什麼巨大犧牲似的。


 


楊梵兒勉為其難地對我開口。


 


「不錯,你在意的這些雞毛蒜皮管家權我不在乎,你隻管在家繡花撲蝶,我自會在戰場廝S,和平共處,互不相幹!」


 


我此刻竟有些發笑。


 


我竟為這樣的男子守了五年,而這世間這樣的男子又何其多?


 


吃著碗裡的,還望著鍋裡的。


 


楊梵兒揚言絕不嫁人要為天下女子闖出新天地,多風光。


 


廟堂朝野皆盯著這個奇女子,無數閨閣少女渴望她,效仿她走出高牆。


 


軍中多少好兒郎她都沒看上,卻偏偏看上了沈長風。


 


她不知道的是,沈長風升遷多半靠的不是S敵的軍功,而是那些秘方有功。


 


我悲憫地看著楊梵兒英氣的臉。


 


她原本可以成為照亮陰暗閨閣的一束光,卻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輕易燃燒了自己。


 


我轉身帶著茗兒離開:「那便祝二位白頭到老。」


 


沈長風見我執意要走,冷笑連連。


 


「凌意濃,護心蓮你不想要了?你盡管走,到時你哭著回來求我,便隻能是妾了!」


 


4


 


我休夫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半個京城的人都談論這件事。


 


有人說我自命清高,遲早會後悔,也有人罵那二人無媒苟合逼走發妻。


 


我都沒空去理會,隻和茗兒租了間四進院子改成寬敞的醫館。


 


取名為「杏林堂」。


 


父親曾是宮裡御醫,因為不願幫一位貴人假孕被冤成庸醫逐出宮外。


 


我自小便對女子的一些隱秘之症了如指掌。


 


可世間女子的隱症是見不得光的。


 


那年有位難產的婦人血流不止,求到父親跟前,她說她好疼,求父親救救她。


 


我任性將婦人扶進了門,父親隻得幫她將胎位扶正,生下了孩子。


 


她不疼了,她夫君卻罵她不知廉恥髒了身子,她跳河自盡。


 


父親被狀告入獄,臨終前沈長風跪著求娶,誠懇至極。


 


嫁人後我提出開醫館,被婆母以S相逼,沈長風也來信呵斥,隻得作罷。


 


現在我不想再做誰家的兒媳了,自然不必忌諱。


 


我想讓她們不疼了,也不用S了。


 


「小姐,沒人敢來怎麼辦啊?」


 


茗兒愁得在門口數螞蟻,就聽到門口傳來聲響。


 


高大的男子身上裹挾著風沙的氣息,似乎將漠北粗獷的風都帶進了小小的醫館。


 


「公子請留步,這裡僅接待女子。」茗兒顫顫巍巍地攔了上去。


 


男子抬頭看我一眼,又鄭重地行了一禮。


 


「這是我家長姐,麻煩姑娘了。」


 


第二日:「這是家中姨母,麻煩姑娘了。」


 


「這是家中表姑……」


 


「這是家中婆子……」


 


短短幾日,這男子似乎是將他沾親帶故的女子都帶過來診病,每次給的診金都十分嚇人。


 


有時是價值連城的玉佩、有時是一小筐金條、皇宮秘藏的醫書……


 


每次我就診後,都會發現院裡的柴都已經劈好,水缸也是滿的,就連前些天被野貓踩壞的屋頂都被修好了,差點連桶裡的衣服都要幫我們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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