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凌晨一點，我走出機場。

 

並沒有看到鄧則也等候的身影。

 

給他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我淡定地用手機叫了個順風車。

 

回家的路上，我刷到姚萱萱的朋友圈。

 

「脆弱時，陪在我身邊的永遠是你。謝謝你，我的超級英雄。」

 

配圖是打著點滴的纖細手臂。

 

以及，旁邊露出的襯衫一角，和半張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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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我的內心一片寧靜。

 

1

 

隻一眼，我就能斷定，陪在姚萱萱旁邊的那個人，是鄧則也。

 

那件霧霾藍的襯衫，還是我買給他的。

 

一件襯衫，花了我大半個月的工資。

 

但我甘之如飴。

 

因為，看到鄧則也穿上它的樣子，我覺得值了。

 

鄧則也是那種斯文禁欲的長相。

 

這件襯衫的款式和顏色有種高級感，讓鄧則也顯得格外矜貴出塵。

 

當年，我就是被他清冷的氣質和絕佳的皮相驚豔到。

 

那麼多年過去了，還看不夠他的臉。

 

其實，哪怕沒有這件襯衫，隻是那露出的半張手掌，也足夠我認出來了。

 

畢竟，他的手我摩挲過無數次。

 

上面的每一條紋路我都爛熟於心。

 

他的手指白淨細長如傘骨，像精美的藝術品一樣，讓我常常忍不住把玩。

 

此刻，這隻手的主人，我的男朋友，又一次對我失約了。

 

上飛機前，我們還通了電話。

 

鄧則也說他已經到車庫了，準備出發。

 

然而，等我下了飛機，他卻不見蹤影。

 

顯而易見，他被姚萱萱叫走了。

 

至於她用的什麼理由，我也懶得關心了。

 

總之，為了她，鄧則也把我這個凌晨一點下飛機的女朋友丟下，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情人節時，鄧則也把我丟在電影院，去解救在山頂迷路的姚萱萱。

 

我過生日時，他把姚萱萱領回家，說她家裡停電沒地方去。

 

我闌尾炎犯了，在家裡疼得要S，他在外面給痛經的姚萱萱買止疼藥。

 

我大學舍友出差來這裡，相聚時本來很開心，他接了個電話就走了，去幫姚萱萱找她失蹤的貓了。

 

一次又一次……

 

我想，可能是我免疫了。

 

不然，為什麼這一次，我一點都不難過了呢？

 

2

 

以前，每一次鄧則也在我倆之間選擇姚萱萱，我都忍不住情緒爆發。

 

作為他的女朋友，我會委屈、失望、難過、嫉妒……

 

我做不到視而不見。

 

我會質問他為什麼，執著地要一個理由。

 

可是，面對我的激動，鄧則也連解釋的耐心都沒有。

 

他隻會不耐煩地說：「隻是朋友，不要亂想。」

 

我再不罷休，他就會說我無理取鬧，跟我冷戰，話都不再多說一句。

 

我很怕冷戰，受不了他不理我。

 

感情中，卑微的那個人總是先低頭。

 

每次冷戰，最後都是以我主動示好而告終。

 

奇怪的是，這一次，面對他再一次失約，因為姚萱萱而放我鴿子，我居然心如止水。

 

回家的途中，連我自己都驚訝，為什麼自己一點也不生氣、不憤怒。

 

我唯一的感覺就是累。

 

出差三天，每天都隻睡五個小時，老板簡直不把我們社畜當人用。

 

我現在隻想早點回家，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到了家裡，匆匆洗漱完後，我連行李都懶得整理，倒頭就睡。

 

手機鈴聲將我從沉睡中驚醒。

 

「喂？」我閉著眼睛摸起手機。

 

「輕依，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我馬上就過來——」鄧則也清潤的聲音從聽筒傳來。

 

「嗯？我已經睡了啊。」我的聲音帶著未醒的迷糊。

 

「你——」他頓了頓，「你是說，你已經回家了？」

 

「對啊，到了機場沒見到你，打電話也沒接，我就自己打車回來了。」我漸漸有點清醒了。

 

「哦，我以為——」

 

「你不會以為我還在機場等你吧？」我看了眼手機屏幕，沒好氣道，「大哥，現在已經三點四十了。」

 

本來還想說「我又不傻」，話到嘴邊，又被我心虛地咽回去。

 

似乎，這樣的傻事我還真做過。

 

去年端午節，我從老家回來，鄧則也明明答應去高鐵站接我，卻臨時反悔，要去幫姚萱萱買沙發。

 

我在火車上接到電話時氣急了，威脅他：「你要是敢不來接我，我就在車站一直等著不走！」

 

結果，那天鄧則也還真沒來接我。

 

我在車站等到半夜，沒出息地邊等邊哭。

 

後來還是坐一個好心的陌生人的車回家的。

 

「你以前不就——」可能也是想到了這件事，鄧則也話說一半又打住，「今天我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接到一個電話，是萱萱——」

 

「好了，我知道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太困了，先睡了。」說著我掛了電話。

 

3

 

第二天早上醒來，鄧則也在我旁邊熟睡。

 

可能是沒休息好，再加上皮膚白，他的黑眼圈很明顯。

 

以往，看到他這樣，我該心疼了。

 

不過今天，我隻是掃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其實，我最近也沒休息好，現在頭還有些疼。

 

出差回來的這一天，我可以不用去公司。

 

但因為生物鍾，我到點就自動醒了。

 

我覺得，我該心疼的是我自己。

 

肚子有些餓，我去樓下買了豆漿、油條和小米粥回來。

 

正坐著吃早餐時，鄧則也穿著睡衣從臥室出來。

 

他的頭發亂七八糟支稜著，額前還翹著一撮呆毛，睡眼惺忪，帥氣中帶著一點呆。

 

不得不承認，我以前被這張臉吸引是情有可原的。

 

「起來啦！」我邊喝粥邊跟他打招呼。

 

他三兩步邁過來，看著我：「你買的早餐？」

 

「嗯，以前你不老是埋怨我做的早餐太寡淡了嗎？我想想也是，自己做花時間不說，你還不喜歡，何必呢？」我吃了口油條，「以後咱們就各自買著吃吧！想吃什麼就買什麼，還能每天換著花樣吃，多好！」

 

鄧則也胃不好，以前我每天早上起來給他煮粥。

 

怕他吃膩，各種五谷粥換著煮。

 

他卻還是不喜歡，每天吃早餐就跟喝藥一樣，皺著眉頭，苦大仇深。

 

我還哄著他，求著他把粥喝完。

 

今天早上，我卻忽然想通了。

 

既然他不喜歡，那我也不勉強了。

 

他是個成年人，應該對自己的身體負責。

 

他該吃什麼早餐對胃好，由他自己判斷。

 

我以為鄧則也該離開了，自顧吃著早餐。

 

他卻拉開我對面的椅子坐下，看著我，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還有事嗎？」我疑惑道。

 

鄧則也抿了抿嘴唇，猶豫片刻，開口：「昨天晚上，我本來已經出發了，路上接到萱萱的電話。她發燒到連話都說不清楚，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去醫院，萬一她路上暈倒……」

 

挺奇怪的，以前我鬧著問鄧則也要理由，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連敷衍我都懶得費心。

 

如今，我不問了，他卻主動解釋起來。

 

看著還在喋喋不休的鄧則也，我有一種違和感，他在我面前一向惜字如金。

 

「嗯，我知道了。」懶得聽他繼續解釋，我開口打斷。

 

他猛地停下，看向我的眼神閃過一絲愕然。

 

「你在生氣？」他問，卻是肯定的語氣。

 

「沒有，我相信你。的確，那麼晚讓姚萱萱一個人去醫院不太安全。」我語氣淡然。

 

不等鄧則也開口，我催促道：「趕緊上班去吧，別遲到了。」

 

4

 

下午，我去了公司。

 

我把出差的相關情況整理好，和一同出差的另外兩位同事一起，向經理做了匯報。

 

經理對我們這次出差的成果很滿意，表示晚上請整個部門一起吃飯。

 

以往這種情況，我是能推則推。

 

我在事業上沒什麼大的抱負，隻求安穩度日，無功無過。

 

所以，平日裡也不注重人際關系管理，跟同事們關系都平平。

 

每次看到別人相約一起吃飯逛街，內心不是不羨慕的。

 

不過，跟同事相比，我肯定更看重跟鄧則也的相伴。

 

我們雖然同居，但說實話，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鄧則也的工作，雖然工資高，但工作量也大，需要經常加班。

 

每年最忙的時候，他甚至會加班到半夜。

 

他加班的時候，我也會跟著擔心。

 

生怕他隻顧著工作，忘記吃飯。

 

所以，不管他多晚回來，我都會等著。

 

我的擔心並不多餘，因為他確實每天加班回家，都是又累又餓的狀態，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靈魂，有氣無力。

 

我會把熱好的飯菜端上桌。

 

這個時候，他的食量往往最好，直接能幹兩大碗飯。

 

看著疲倦的他狼吞虎咽吃飯，雙眼慢慢恢復生氣，精氣神也回來了，我會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他不加班的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因為難得可以和他一起吃飯，聊天或看劇。

 

哪怕他一個人坐在那裡打遊戲，我在旁邊看著，也會感覺幸福。

 

我很珍惜和他相處的一點一滴。

 

為了多跟他在一起相處，我漸漸切斷了跟周圍人的交際。

 

除了工作，我的時間都是圍著鄧則也打轉。

 

就連闲暇時打開購物軟件，我都是下意識去看那幾家男裝品牌有沒有上新款。

 

我猛然發覺，好像很久沒有為自己活了。

 

想起來出差的工作還有一點細節忘了交代，我趕緊去敲經理的辦公室門。

 

「進來。」經理一看到我，眼神裡露出一種了然的無奈。

 

她嘆了口氣：「今天的聚餐又不去了？」

 

「啊？」我沒反應過來。

 

她示意我坐下：「我早就想跟你談談了，你的能力並不差，為什麼沒點上進心呢？還有，雖然公司不提倡同事間拉幫結派，但必要的友好關系還是要維系一下的。你看看你，活得像個獨行俠，今天的聚會不準再推辭了！」

 

說到後面，她的口氣帶著些嚴肅意味。

 

我卻隻感覺內心溫暖。

 

經理這是在關心我。

 

我微笑：「隻是來補充一點出差的遺漏細節，並不是推辭聚餐。」

 

「好，那就好！」經理笑起來，眼裡帶著欣慰。

 

5

 

吃飯途中，我接到鄧則也的電話，問我怎麼還沒回去。

 

我告訴他，在跟同事吃飯。

 

他愣了片刻，就掛斷了。

 

這次聚餐，難得整個部門人都到齊了，大家都很盡興。

 

快吃完飯時，經理問大家想不想去唱歌。

 

剛好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大家都起哄要去。

 

我們一行人又直奔附近的 KTV。

 

快十點時，鄧則也又打來電話，問我怎麼還沒回去。

 

我說在唱歌，估計回去很晚了。

 

「太晚了，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早點回來吧。」他的語氣聽起來不太高興。

 

「哦。」我敷衍地掛了電話，又接著唱起來。

 

以前沒跟同事們多接觸，現在才發現，大家都還蠻有趣的。

 

尤其是玫玫，一晚上我們都坐一起，說話也多，才發現她這麼風趣幽默。

 

她還約我周末一起逛街，我答應了。

 

中途，鄧則也又給我打了一次電話，問我胃藥放在哪裡，他胃有點不舒服。

 

我告訴了他，就直接掛了電話。

 

散場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

 

玫玫性格開朗大方，和同事們關系都不錯，她說另外一位男同事跟我順路，正好可以捎上我。

 

我坐上了男同事的車，一路上禮貌客套地聊了幾句。

 

半途中，鄧則也的電話又來了。

 

我有些納悶，今天他的電話出奇多。

 

以前，都是我主動打給他。

 

他十天半個月都不會主動給我打一次電話。

 

「回來了嗎？」他問。

 

「嗯，在路上。你怎麼還沒睡？」

 

「外面有點飄雨，我帶傘去小區門口等你。」

 

「不用，一點小雨，淋不湿的。」

 

「就這樣吧。」

 

到了小區門口，同事將車停好，我朝他道謝。

 

一打開車門，我就看到站在大門口的鄧則也。

 

他打著傘，颀長的身影半隱匿在夜色中。

 

我彎腰對著車窗，向同事揮手道別。

 

鄧則也一聲不吭走過來，將傘舉在我頭頂。

 

我們並排朝小區裡走去，默不作聲。

 

半晌，他開口：「送你回來的那人是誰？」

 

6

 

「同事呀。」我回答道。

 

「同事特意送你回家？」鄧則也聲音淡淡，辨不出情緒。

 

「順路。」

 

「那你還坐副駕駛。」

 

我頓住腳步，看著他，感覺有些好笑。

 

「一個副駕駛而已，沒有任何意義，有必要這麼矯情嗎？」

 

鄧則也愣了片刻，表情很不自然。

 

很明顯，他也聽出來了，這句話就是他曾經對我說過的。

 

每次我們一起出門，隻要姚萱萱在，鄧則也的副駕就是她的。

 

我不是沒有抗議過。

 

鄧則也每次都是冷漠地看著我，說我矯情，說我無理取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