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例外

第2章

下意識親近我,又怕擠到我。


都說身體的自然偏向是做不得假的。


 


你究竟在做什麼?陸珩。


 


越是探究我越是看不明白。


 


硬躺了會兒,背跟被針扎似的。


 


我起身,快五點半了。


 


我看到姐姐凌晨給我發來的消息:


 


【財產調查完成,兩家業務切割基本完成。芸芸,隨時可以攤牌了。】


 


我回復:【謝謝姐姐。開始擬離婚協議吧,我要七成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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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給的,甚至會給得更多。】


 


陸珩的臉盲症注定我的分量與眾不同。


 


七周年紀念日,做個了斷吧。


 


5


 


我預約了今天的檢查。


 


為了不驚擾到陸珩,我給他發消息說回爸媽家了。


 


是姐姐陪我來的。


 


大總裁難得沒上班,忙前忙後,神色專注地聽醫生講注意事項。


 


才帶上門,姐姐拍拍我:「你在這坐一會兒,有件事我再找醫生確認下。」


 


我「嗯」一聲,往等待區去。


 


迎面看到熟悉又陌生的人,姜伊然。


 


她還是低著頭貼著牆角走,頭上的星星發飾閃亮奪目。


 


我移開視線,隻當沒看見她。


 


不想姜伊然卻急急跑到我跟前,張開手臂:「我能跟您聊一會兒嗎?十分鍾就好。」


 


見姐姐過來了,我答應了她。


 


灌下兩杯水,姜伊然還是沒能開口。


 


剛要催促,姜伊然緊盯著眼前的水杯:「我叫姜伊然,21 歲,C 大大二,在和您丈夫交往。」


 


她抬頭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對不起,我知道這樣不道德。但我忍不住,陸哥是第一個充滿愛意注視著我的人。


 


「初見那天,我被顧客刁難,他像天神一樣解救了我。第一眼,我就陷在他專注的眼睛裡。他看著我的時候,仿佛他的世界裡隻有我一個人。」


 


我喝水的動作頓了頓,陸珩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眼睛亮得出奇。


 


那時候,我隻覺得他冒昧,但還是漸漸在他專注溫柔的目光裡淪陷。


 


怎麼說呢?就像黑了很久的涼夜裡忽然亮起一盞隻溫暖你的燈,想靠近想獨佔。


 


姜伊然自顧自說著:「我什麼也不要,不會威脅您的位置,不要您家的錢財,我隻想在陸哥愛我的時候愛他,陪著他。


 


「他給我的每一筆錢我都沒有花過,送我的東西、給我住的房子隻在見他的時候使用。」


 


她將一張卡放到我跟前:「密碼是六個一,以後每筆錢,我都會打過去。」


 


我平靜聽著,想起資料裡,姜伊然原本一家三口幸福美滿,六歲時,小三借腹上位,姜伊然媽媽自S。


 


此後姜伊然活成家裡的透明人、出氣筒、小保姆。


 


她靠助學貸款讀著大學,打了好幾份工。


 


其中一份就是陸珩公司樓下便利店的夜班兼職。


 


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女孩臉色蒼白,嘴唇顫抖。


 


發現陸珩出軌時,我很快就調查了姜伊然。


 


她年輕單純,甚至可以說思想不健全。


 


陸珩的年紀、閱歷、城府完全碾壓她,這場越軌,完全由陸珩主導。


 


可是現在,我才發現,瘋的那個是姜伊然。


 


她清醒地沉淪,隻為那一點點愛意。


 


我張了張嘴,太久的沉默讓我第一聲全啞在喉嚨裡。


 


咳了聲,我說:「你跟已婚男交往,隻要我想,我隨時可以毀了你。


 


「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將自己從泥濘裡拯救出來,為了一個不專心的男人,真的值得嗎?」


 


姜伊然瞪大眼睛:「您,您知道?」


 


我點頭。


 


姜伊然站起來,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值得!


 


「很高興您知情,我來坦白,就是希望您恨我,明確地恨我。


 


「像我以前恨後媽那樣恨我,恨不得我去S最好!」


 


6


 


姜伊然告辭後,姐姐摸摸我的腦袋:「還好我家芸芸有腦子,沒因為發現懷孕動搖,第一時間就通知家人。


 


「我之前還想著陸珩基因其實還可以,打胎傷身,完全可以去父留子。看到這個小姑娘我才知道,原來缺愛的家庭養出來的孩子可以這麼可怕。


 


「不對,咱們家裡滿滿都是愛,我家長大的孩子一定是好孩子。」


 


我摟著姐姐,捏住她的嘴:「姐,辛苦你了,快回去上班吧。後天再來陪我。」


 


姐姐掐我一下,送我回去,風風火火開車離去。


 


我笑笑,將手貼在平坦的小腹上,一觸即離,小聲說了句抱歉。


 


紀念日當天,我配合陸珩的一切安排。


 


那不僅是我和陸珩的七年,也是我自己的七年。


 


撇開陸珩準備的藍色星空長裙,我穿上褲裝。


 


陸珩無奈又寵溺地笑,帶我去了學校。


 


「芸芸,你還記得嗎?二食堂合歡樹下,我對你一見鍾情。


 


「後來,我在合歡樹下跟你告白。你答應了。


 


「巨大的幸福衝昏了我,我抱著你在合歡樹下轉圈圈。事後你跟我說,硌得你肋骨疼,但沒忍心破壞氣氛,你還記得嗎?


 


「我們會一直幸福下去的,對吧芸芸?」


 


我看著窗外,嘴角微微翹起。


 


陸珩眉頭舒展,降低車速,在校園裡闲逛。


 


「那時候我大四,已經很少在學校了。每天我都從小操場側門回來和你一起吃飯,我們有說不完的話。


 


「我從來不知道學校裡有那麼多新鮮事,有這麼多值得探索的小地方。


 


「那時候你最愛吃十三號窗口的紅豆粘包。」


 


說完,陸珩自顧自下了車。


 


沒幾分鍾,他笑意微收地回來了。


 


他遞上一杯紅豆奶茶,語氣低落:「十三號窗口換成奶茶鋪了。」


 


我默默接過奶茶,放到一邊。


 


陸珩很快振作起來,又帶我去了公司舊址。


 


「芸芸,創業剛開始總是很難,多虧有你的鼓勵陪伴。


 


「我知道很多業務都是你請嶽母給我的,謝謝你的支持芸芸。


 


「搬進新大樓那年,我們結婚了。


 


「婚禮上,全公司都給我們送上祝福。


 


「你流著淚說『願意』那一刻。巨大的幸福擊中了我,老天似乎並不厭惡我,他待我不薄。」


 


後視鏡裡,陸珩眼眸微垂,眼角透著紅。


 


我像是被哽住了,呼出長長一口氣。


 


下一站是我喜歡的畫家畫展。


 


我愣住了。


 


大概是我神色有異,陸珩一下子慌了神,第一反應便是道歉:「抱歉芸芸,你是不喜歡她了嗎?是我沒搞清楚。」


 


我搖搖頭,抽走他手裡的門票。


 


率先走了進去。


 


滿室畫作。


 


我在巨篇馬背上的少女前駐足良久。


 


接著走馬觀花地看完,我迫不及待揪住陸珩:「我不想看了,我們走吧。」


 


陸珩不明所以地點頭。


 


出了畫展,他關切地問:「芸芸,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隻是搖頭。


 


我問他:「接下來是要去星光大廈頂樓吃燭光晚餐,桌上擺著你親手做的蛋糕。飯後在悠揚的小提琴聲中,你給我戴上星星項鏈嗎?」


 


陸珩臉上的錯愕太過明顯,他猶豫著點頭。


 


我指著對面的商場:「我們去那裡聊一會兒吧。」


 


7


 


茶室裡,喝下一杯熱茶,我內心平靜無比。


 


對面的陸珩正襟危坐,舉止間透露出不安。


 


我抽出包裡的離婚協議,放下筆:「籤了吧。」


 


陸珩翻開文件,又忽地關上。


 


他神色微僵,故作輕松說:「怎麼了,芸芸。我理解你因為我最近太忙沒有安全感,我都說了是因為有新合作,但是……」


 


這時候他還是在做最後的掙扎,下意識選擇否認欺騙。


 


可我已經不想陪他演戲了。


 


我打斷他:「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情緒化衝動的人嗎?」


 


直直看向他的眼,我認真說:「姜伊然,你們相識四個月,交往兩個月了。她被你安排在……」


 


「好了。」陸珩大聲打斷我,又立即柔聲說,「芸芸,是我錯了。你聽我解釋,我愛的隻有你。」


 


他急急過來握住我的手,半跪在我身側:「芸芸,我能看到姜伊然的臉,我太驚訝了,沒忍住接近她。我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我隻愛你。


 


「請你相信我,相信我們的七年。


 


「是我的錯,你怎麼懲罰我都可以,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芸芸?」


 


我甩開他的手:「交往兩個月,擁抱親吻全做了個遍,你怎麼敢說什麼也沒發生的。」


 


照片撒了一桌子,陸珩白了臉,眼尾紅成一片。


 


「七年,我們的七年早就變了,陸珩。


 


「13 號窗口換了新店家。」


 


合歡樹架了支架。


 


小操場修繕後再也沒什麼側門了。


 


當初破舊的公司舊址外面也刷了溫馨的淡黃色


 


「什麼都變了,你也變了。


 


「當初,追了我很久後,你告訴我你有臉盲症。


 


「我猶豫了,不是因為你有罕見病,而是我不確定。你還記得我不確定什麼嗎?」


 


陸珩瞳孔微縮,淺淺的水光浮上他的眼,我知道他還記得。


 


「我不確定你是真的愛我,還是因為我隻是你馬賽克的世界裡唯一的選擇。


 


「你說奇妙的相遇隻是契機,你對我一見鍾情,相處後你愛具體的我,愛我炙熱的靈魂。」


 


我自嘲笑出聲:「你多會說話呀,我信了,我信那就是命中注定。現在看來,你愛的是例外。年齡、性格、長相隻要差不多,你都會愛上。」


 


陸珩搖頭,嘴裡喃喃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他握著我的手,整個人微微顫抖。


 


我拿過離婚協議,鄭重遞過去:「看看吧,我們好聚好散。」


 


陸珩奪過協議書扔到一邊,逃似的跑了。


 


沒一會,手機傳來他的消息,他跟沒事人似的給我發:【芸芸,有事先走了。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8


 


我熄了屏,走到窗前看對面的畫展。


 


看了很久很久。


 


半個月了。


 


我半個月沒進畫室,沒拿起畫筆了。


 


明明我那麼愛畫畫。


 


幼時展露天賦,爸爸感慨他一手丹青總算後繼有人,全身心培養我。


 


後來,我愛上油畫,爸爸也沒生氣,轉頭求好友收下我。


 


二十歲出頭,我就是新銳油畫家了。


 


這半個月,我在做什麼?


 


糾結試探自我折磨,十三天我瘦了六斤。


 


原來,我跟姜伊然一樣傻。


 


我默默安慰自己,還來得及。


 


這一次,我不會再因為舍不得任何人擱置我的留學日程。


 


我看著手機裡陸珩又發來的消息。


 


【芸芸,到家了嗎?


 


【臨時出差,你照顧好自己。給你點了春江樓的外送,應該快到了。


 


【七周年快樂!】


 


接著是幾筆大額轉賬。


 


我懶得回他。


 


趁陸珩逃避,我要先流產。


 


好不容易日期夠了,不能這時候再生事端。


 


晚上,陸珩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我一個沒接。


 


姐姐卻敲門進來。


 


「芸芸,剛才陸珩的電話打到我這裡來了。我狠狠罵了他一頓。他說已經跟姜伊然說清楚,斷幹淨了。我想該同步你這個信息。


 


「芸芸,你做什麼決定,我和爸爸媽媽都會支持你!你有最堅固的後盾!」


 


我失笑:「我知道的,姐。明早早點去醫院。」


 


姐姐大笑著說好。


 


第二天一早,姐姐就載著我去了醫院。隨行的還有姐姐的助理。


 


做完檢查,排完尿,換上手術服。


 


躺上手術臺那一刻,門外一片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