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從公司離職那天，我回到出租屋裡倒頭就睡，一覺睡到中午一點，簡直爽快得不行。

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認真休息過了，平日裡高強度的工作，簡直壓得人喘不過氣。

不過好在，這樣的日子結束了。

我也不著急有什麼其他想法，打算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我終於有闲心打打那些 steam 裡已經沾灰的遊戲，也有時間逛逛超市，給自己認真做一頓飯，還可以下樓溜達。

可能會有人驚訝於我被裁後竟然不難受，那當然，因為我比誰都清楚，隻是技術好是沒用的，不管新來的人有多好的技術，你都沒辦法改變代碼是一座屎山的本質。

我自己都不一定能看懂我一個月之前寫的代碼，別人就更不可能看懂了，雖然這樣說有點好笑，但事實就是這樣。

那些補丁、亂碼，還有 BUG，會讓每一個接手的人感到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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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總經理並沒有給我交接工作的機會，而是直接把我趕走，這樣一來，接手我工作人的工作量會大大增加。

同事說，接手我工作的人叫陳海。

陳海，祝你好運。

可笑的是，總經理說即使把我們運維部的人開了一大半，軟件還能正常運行，他根本就不知道，維護是有嚴重滯後性的。

就像一個年久失修的機械，上了潤滑油之後它可以正常工作一段時間，一旦沒人上油了，機械就會損壞。而代碼這種需要經常維護的東西，一旦失去維護之後，崩潰的速度會超出人們的想象。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有同事被開除，他們交接工作時，有相當一部分的維護代碼交給了我，現在我也被開除了，估計，這些代碼除了我知道怎麼維護外再沒人明白了吧？

我靜靜等待著好戲登場的那天。

我一邊休息，一邊聯系之前被總經理因為各種理由開除的同事們。

接觸幾個後，我發現他們大多數人都和我一樣，心中藏著一股怨氣，對新任總經理的行為十分不滿。

他們當中一些比較強勢的人，公司會給他們發放正常的離職補償金，而那些相對比較沉默寡言的技術工作者，總經理隻給他們部分賠償，或者跟我一樣，一分錢都不給，找一個很荒誕的理由隨便把這些老實人打發掉。

當我得知這些消息後，我的內心憤怒無比，不去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後嚇一跳。

總經理居然敢這麼欺負老實人！

然後我去聯系了那些被扣掉離職賠償款的前同事們，希望他們能跟我一起發起勞動仲裁，把屬於自己的錢都拿回來。

他們起初都還有些猶豫，怕被報復，怕總經理在行業裡封S他們，或者在別的公司做背調的時候總經理給予他們負面評價。

我說，不需要他們跟我一起衝鋒陷陣，隻需要給我一個名頭就好了，到時候，仲裁成功，大家的離職賠償金都能拿到，但是如果仲裁失敗，那總經理仇恨的也隻是我一個人。

我就這樣好說歹說，最後一共有十三個人願意跟我一起勞動仲裁。

在朋友的介紹下，我認識了一個非常厲害的律師，據說，這位律師十分擅長勞動法和合同法，隻不過有點貴。

為了打動他，我代表其他十三位同事承諾，隻要仲裁成功，我們每個人都把自己所得到的賠償金的百分之三給他，但是如果仲裁失敗，隻給一丁點服務費。

一共十四個人，每個人的百分之三，無疑，這是一筆巨大的數字，所以那個律師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在我把那段錄音交給他後，他更是信心滿滿。

5

不得不說，貴有貴的道理。

和律師籤好合同後，基本上不再有什麼需要我操心的地方。

律師不斷在我和其他同事之間奔波，收集證據，籤委託代理合同，和其他同事溝通商議、了解情況等，基本都是律師在忙活，並且做得井井有條。

果然，專業的事還是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做，我可不能像那個自以為是的總經理一樣，做外行對內行指手畫腳的事，那也太自以為是了。

仲裁的程序比我想象中的更慢，從律師遞交材料到仲裁委員會調解，需要一到兩周的時間。

這期間，我和這些申請仲裁調解的同事一起聚過兩次，大家統一戰線，統一思想。

不得不說，一群人組織起來和沒組織起來的差別是巨大的，所具備的力量也是天差地遠。

起初，大家對仲裁結果都懷抱疑惑，心情很忐忑，但是自從聚過一次後，他們都巴不得明天就開始仲裁，對結果充滿信心，一點不見曾經面對總經理時的怯弱，反而充滿勇氣，約好仲裁開始的那天全都出席。

畢竟這是一筆好大的賠償款，人均在十五萬左右，這麼大一筆錢，怎麼可能輕言放棄？

床上，我正盤算著仲裁調解開始的日子，微信突然收到一條新的好友申請，他的備注是陳海。

陳海？

這個名字好眼熟……

喔，他不就是總經理從他原來大廠裡調過來接替我位置的程序員嗎？現在都快十一點了，他找我幹嗎？

我通過好友申請，他下一秒就發過來消息。

「譚向宇？這串代碼什麼意思，你怎麼沒加備注？」

總經理從大廠裡調過來的人，都跟他一樣，這麼不禮貌嗎？

沒讀過幼兒園是吧，連「請」字都不會說？

我眉頭微微一皺，打開他發過來的那一串代碼截屏，仔細看一會後，回復道。

「我不知道。」

天地良心，我這句話可真不是敷衍他，我是真認不出來這串代碼是什麼意思了，可能它認識我，但我卻早就把它忘了。

陳海好像有些生氣：「不知道？你自己寫的代碼，你現在跟我說你不知道什麼意思？快說，別在這裡裝模作樣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著他質問的語氣，我也不耐煩起來。

「抱歉，我已經離職了，不管公司有什麼事都跟我沒關系，我也沒義務回答你的問題，明白嗎？」

「呵，你狂什麼狂？小公司裡待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自己技術好得不得了了是吧？你這種人活該被開除！」

「請你把話放尊重點！」

我剛把這句話發出去，正繼續打字的時候，就看到對話框裡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這是……我被他拉黑了？

真是莫名其妙，大半夜地突然加我，就為了來我這裡發瘋嗎？

平心而論，剛剛的聊天記錄不管怎麼看，沒禮貌、狂妄的人都不是我吧？

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總經理有著大廠的優越感，這個陳海也跟他一樣，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大概十二點整的時候，我同部門的同事突然給我發來消息。

他說那個陳海為了解決一個 bug，把我那些代碼亂七八糟改了一通，結果他想解決的那個 bug 倒是成功解決了，但是又莫名其妙地跑出來好幾個新的 bug。

看到這個話，我情難自禁笑出聲。

也許那個陳海的技術確實不錯，但經驗還是不夠嘛，至少他連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能跑起來的代碼才是好代碼。

不管一個代碼像怎樣的一座屎山，隻要他能跑起來，那就不要動它。

跟那個同事短暫聊了幾句後，我才意識到現在的運維部門就隻剩下兩個老員工了，其他的都是總經理帶過來的人。

他說，他們最近從來都沒有早於 23 點下過班，總經理還經常訓斥他們，說他們之所以加班是因為工作能力不足，他也快熬不住了，打算辭職。

6

仲裁迎來了第一次調解。

我和其他十多個同事一起出席仲裁，看著對面坐著的總經理，我們氣勢洶洶，彼此眼神之間閃過火花。

仲裁委員會的工作人員確認彼此的條件，商討該怎樣讓我們達成一致。

也許是人多勢眾的緣故，總經理不再像之前那樣趾高氣揚，很快就做出一點讓步，答應給我們每個人 N+1 的賠償。

有人意動，覺得能爭取到這樣的條件已經不錯了，想要和總經理達成和解，但被律師阻止了。

律師說，優勢在我們這邊，憑借他的能力，他一定能幫我們爭取到 2N+1 的賠償，如果理想的話，還能幫我們爭取到這段時間大家超時工作的加班費。

我們略作商量後，一致決定暫時不達成和解，委託律師繼續幫我們爭取更好的條件。

當律師提出 2N+1 賠償，以及需要補償加班費的條件後，總經理像被踩著尾巴一般，大聲叫道：

「什麼？你們不要太得寸進尺了，2N+1，簡直痴人說夢！你們之所以加班到那麼晚，還不是因為你們自己工作能力的問題，還好意思要加班費！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去你媽的工作能力的問題！」我唾沫橫飛，實在忍不住罵道，「你把我們部門的人裁了三分之二，我們每個人的工作量不知道翻了幾倍，這是我們能力的問題嗎？

「你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外行指導內行，放條狗在你那個位置都比你做得好，至少狗不會瞎他媽指揮！

「你懂代碼嗎？你懂數據庫嗎？你懂系統怎麼維護嗎？你除了天天守在電腦前盯著監控看誰上廁所時間又長了，你還會幹什麼？你還好意思天天把大廠出身掛在嘴邊，大廠裡有你這樣的人就是恥辱！呸！」

當我火力全開的時候，其他人也忍不住宣泄自己內心的憤怒，紛紛指著總經理的鼻子罵起來。

反正現在都撕破臉了，誰還願意給你留什麼顏面！

總經理看到我們這邊十幾個人一齊開口罵他，言辭粗鄙不堪，平時的老實人現在都爆發了，他的臉被氣成豬肝色，他猛地拍下桌子：「造反了，造反了，你們什麼身份，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你們這群下賤的打工仔，什麼東西！」

他這話一出，讓我們頓時火冒三丈。

真以為他比我們高貴嗎？坐在那個位置上，就忘乎所以了？

還罵我們是下賤的打工仔！

一個平常沉默寡言的同事，突然翻過身前的桌子，衝到總經理他面前，一拳揮過去，那動作之快，在場的人都沒反應過來。

我一愣，然後也跟著人群衝過去，假意拉架，一邊拉著同事的手喊著別衝動，一邊趁著混亂的局勢，暗地裡使勁踹總經理。

眾人終於被拉開之後，總經理的臉上沾滿了土灰，鼻孔裡還不住流血。

我看著總經理一副豬頭樣，悄悄用餘光瞥向角落裡的一個同事，剛剛我看得分明，總經理臉上的傷痕就是他剛剛抓出來的。

這小子，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的，沒想到這麼腹黑，我忍不住嘴角一抽。

剛剛總經理挨同事拳頭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他還手了，所以不管他怎麼在這一拳上糾結，這件事還是被定性為互毆，不了了之。

不過這樣一來，想繼續調解是不可能的了，總經理連剛開始提出的 N+1 現在都不肯了。

律師安慰我們不要著急，他說最後通過訴訟的方式也能解決問題，而且我們手上掌握的證據是十分充分的，最後的結果不會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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