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第2章

他突然開口:「沈茉,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愣住,身側的車子疾馳而過。


 


宋祁牽起我的手將我攬入懷中。


 


這一牽他就沒再松開。


 


他說:「茉茉,你的手好涼。」


 


他的手有些抖,聲音也在抖。


 


「嗯。」我聲音低若蚊蠅。


 


手卻沒有掙開,任由他溫熱的掌心將我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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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低著頭看著我們留下的一腳印。


 


一大一小,一長一短。


 


那時候宋祁的愛炙熱又濃烈。


 


他每晚似乎有訴不完的情話。


 


賴在我的小房子裡,將我抱在懷裡吻了又吻。


 


直到情動,才戀戀不舍地將我被他揉皺的衣服理好。


 


他嗓子沙啞,語氣低柔。


 


「我可以等,等你準備好了。」


 


被堅定選擇和愛著的感覺真的很好。


 


我貪戀又沉淪。


 


我們的感情是什麼時候變質的呢?


 


或許不隻因為許知微。


 


或許從他的身份暴露。


 


又或是從那晚,我迷離時喚了那個人的名字開始。


 


我跟宋祁就回不到原點了。


 


9


 


下了公交車。


 


我遠遠看到小區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庫裡南。


 


和陳舊的居民區,極為不匹配。


 


宋祁倚在車身,指間夾著短短一截香煙,煙灰卻很長。


 


地上已經散落很多煙頭。


 


在一起三年,我了解他的脾氣。


 


轉身想走,他卻先一步叫住了我。


 


「沈茉!」


 


宋祁腳尖碾滅了煙頭,快步朝我走來。


 


他肩湿痕隱隱,還有未融的雪,應該等了很久。


 


「懷孕的事,是真是假?」


 


宋祁語氣再平靜不過,像是演練了無數遍。


 


「真的。」


 


我迎著他的目光沒有閃躲。


 


他眸色沉下,聲音有些發顫。


 


「多久了?


 


「……是我的嗎?」


 


問出這句話,宋祁明顯有些遲疑。


 


畢竟我們真的很久沒見了。


 


「不是!」


 


我答得幹脆利落。


 


一瞬,他臉色慍怒,情緒不再隱忍。


 


「沈茉!誰給你的膽子?!」


 


他攥住了我的手腕,不顧行人側目,用力將我朝車子方向拖拽。


 


「去醫院,把孩子流掉。」


 


我掙扎著甩開他的手,重重扇了他一個耳光。


 


「宋祁,我們已經分手了。


 


「你沒有權利決定我孩子的去留。」


 


宋祁頓住,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墨色翻湧的眸底,情緒復雜。


 


在一年三年,他習慣了我乖順的性子。


 


地位的懸殊,也讓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我該逆來順受。


 


一巴掌下去,倒讓宋祁冷靜了許多。


 


許久,他冷聲問我。


 


「沈茉,為了跟我賭氣。


 


「找一個碌碌無為的男人懷孕、生子。


 


「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我反問他:


 


「那跟你在一起呢?


 


「等你談婚論嫁,娶了門當戶對的妻子後。


 


「做你的情婦嗎?」


 


宋祁蹙眉,很不耐煩地打斷。


 


「沈茉,以你的出身,做我的情婦也是高攀。」


 


10


 


做情婦也是高攀!


 


原來這才是他真實的想法。


 


所以他縱容的許知微有恃無恐。


 


默許圈子裡的朋友言語冒犯。


 


這一刻,我望著宋祁的臉。


 


明明再熟悉不過的模樣,卻陌生無比。


 


模糊的視線裡,我好像看到三年前的雪夜。


 


那個赤誠羞澀的宋祁,一點點消失在我眼前。


 


我似被人拖拽入冰冷刺骨的海底,渾身血液亦跟著凝固。


 


我攥緊手心,指尖嵌進肉裡,也感覺不到疼痛。


 


腰間襲來一抹溫熱,我被一隻大手攬入懷中。


 


「宋先生,那我們就不高攀了。」


 


是傅亦川的聲音。


 


我抬頭,見他唇角輕揚,朝我微微挑眉。


 


他看向宋祁,換了一副神色。


 


「更何況,你強迫她流掉我的孩子。


 


「實在很不禮貌。」


 


沒有針鋒相對,傅亦川語氣慵懶散漫。


 


他好像永遠情緒都淡淡的,似久居上位者與生俱來的松弛。


 


不爭不惱也不懼。


 


宋祁卻在看清傅亦川的一瞬,瞳孔放大。


 


「傅亦川!」


 


「傅亦川……」宋祁喃喃重復。


 


他不是第一次聽到傅亦川的名字。


 


我那晚我意識迷離時喚的人,就是傅亦川。


 


隻不過在宋祁心裡,他從沒想過我口中的傅亦川,會是和他一個圈子的人。


 


「你的孩子?你們什麼時候?!」


 


宋祁回神,臉色實在精彩。


 


傅亦川將我摟緊,笑意蔓延至眉眼。


 


「哦,就是你們戀愛三周年那晚。


 


「我剛好從朋友家出來,偶遇了茉茉。


 


「宋先生同為男人,應該懂得初戀最難忘懷。


 


「更何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是幹柴烈火,自然而然地就舊情復燃了。」


 


他頓了頓,語氣玩味。


 


「不知道你們當時有沒有分手。


 


「我這不算給你戴綠帽子吧?


 


「如果戴了,還請宋先生大度些,不要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畢竟我和茉茉六年沒見,實在情難自抑。」


 


說完,他猝不及防地低頭,輕吻在我眉心。


 


我身子僵在他懷中,心跳卻瞬間加速。


 


11


 


宋祁雙拳緊握,指節泛白。


 


他怒意未歇,卻又不得不忍。


 


我不了解宋傅兩家有沒有生意往來。


 


也不清楚兩家勢頭誰大。


 


但看宋祁的反應,至少他不敢輕易得罪傅亦川。


 


奈何傅亦川一而再的挑釁,讓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宋祁解開風衣紐扣,語氣慍怒。


 


「沈茉!你讓開。」


 


傅亦川梅開二度,他低頭吻了吻我的唇角。


 


語氣溫柔又寵溺。


 


「茉茉站遠點,別傷到我們的寶寶。」


 


我蒙得不知所措,腳步也跟著虛浮,被傅亦川扶到一旁遠觀。


 


兩個大男人扭打在雪地裡,雪花跟著飛揚。


 


我想上前阻止,又見傅亦川佔了上風。


 


他將宋祁按在上,一拳拳狠狠捶打在他的臉上。


 


宋祁眼角青紫,唇邊血痕交錯。


 


很奇怪,我竟然沒有感覺。


 


直到許知微帶著宋祁的助理趕來,這場鬧劇才停止。


 


她心疼地扶起宋祁,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許知微轉頭恨恨瞪著我。


 


「沈茉!你是S人嗎?!


 


「宋祁就是養條狗三年,現在也知道搖尾巴護主。


 


「你就看著宋祁被打,無動於衷?」


 


她身後的宋祁被助理攙扶著,滿臉是血。


 


聽到這話卻攸得抬頭,目光希冀地看著我。


 


傅亦川打斷許知微的話。


 


他俯身跟我說:「茉茉,我不打女人。」


 


「你去扇她,打壞了算我的,我不想聽她狗叫!」


 


傅亦川和宋祁皆不同程度破相。


 


許知微應該也沒認出傅亦川。


 


她不屑嗤笑:「你算個什麼東西?!」


 


「你看她敢嗎?」


 


這半年我早就忍得手痒。


 


現在有人擔責,我還顧慮什麼。


 


三步並兩步上前,左右開弓狠狠扇了許知微兩巴掌。


 


她白皙的臉頰,登時留下兩處紅紅的掌印。


 


許知微從小被金尊玉貴地嬌養長大。


 


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她驚慌又錯愕。


 


「你敢打我?!」


 


許知微氣得渾身發抖,抬手就要打回來。


 


傅亦川眼疾手快,一把將我護在身後。


 


她高高舉起的手,停滯在半空,手腕被宋祁攥住。


 


「別鬧了!我們走!」


 


宋祁拉著她轉身離開。


 


許知微又氣又急。


 


「宋祁,你就眼睜睜看著我被打嗎?


 


「沈茉的野男人還知道護著她。」


 


「閉嘴!」宋祁厲聲呵斥。


 


許知微這才委屈巴巴地收了聲。


 


12


 


「她說我是野男人!」


 


傅亦川也很委屈,指了指自己負傷的臉。


 


「我為你被打成這樣,連個名分都不配有嗎?」


 


我看了眼宋祁的車,已經開了很遠。


 


「謝謝傅總解圍,戲癮倒也不必這麼大。」


 


傅亦川激怒宋祁的那些話。


 


半真半假。


 


我和他的確是初戀。


 


我們也確實重逢在,我和宋祁戀愛三周年那天。


 


我拎著兩袋食材,兩臂酸澀,在夜路上走走停停。


 


傅亦川開車橫在我身前,緩緩落下車窗。


 


他似笑非笑看著我,開口調侃。


 


「沈茉,六年了。


 


「還這麼喜歡腿著啊?


 


「當初分手,我媽沒給你甩支票?


 


「也忒小氣了,回頭我說說她。」


 


一別數年,物是人非。


 


不變的是,傅亦川的嘴還淬著毒。


 


我和他分手,的確起因是傅夫人。


 


但他的母親倒不是影視劇裡,傲慢無理甩支票的形象。


 


相反,傅夫人舉止優雅,人也很親切。


 


每每見到我,她都笑容和煦。


 


吩咐阿姨給我和傅亦川準備茶點。


 


她從沒插手阻止我和傅亦川在一起。


 


甚至在我和傅亦川戀愛兩年後,單獨約我見面。


 


提出送我和他一起出國留學。


 


傅夫人當著我的面,撥打了我父母的電話,點了擴音。


 


她言語溫柔得體:


 


「沈先生,兩個孩子感情很好。


 


「我準備過完年,送他們去美國留學。


 


「錢的事情,你們不用顧慮,我們家出就好。


 


「麻煩你們協助茉茉辦留學的手續。」


 


傅夫人話音未落,我爸扯著嗓門懟她。


 


「她一個丫頭片子,留哪門子學!


 


「大學要不是她自己申請助學貸款,老子根本不可能讓她上。


 


「你們家財大氣粗,不要在老子跟前裝相。


 


「真他媽有錢,就多出點彩禮!」


 


我媽在電話那頭急聲打斷。


 


「你跟親家胡說什麼呢!」


 


她搶過手機,語氣諂媚。


 


「親家~您別介意,我家天宇他爸不會說話。


 


「您看我們兩家抽個時間先見面呢?


 


「茉茉那孩子性子怪,不跟我們交心。


 


「談戀愛也沒和我們說。


 


「您放心,我們也不是那種賣女兒的家庭。


 


「就按最普通的規矩來,萬紫千紅一片綠。」


 


聲筒那邊重重的耳光聲響起,我爸暴怒呵斥。


 


「滾邊去!娘們家的做哪門子主!


 


「他家能留得起學,我不宰他一筆,丫頭片子白養了!」


 


我媽聲音尖銳,摔著東西哭號。


 


「你把人家嚇跑了,上哪裡要錢?


 


「天宇將來畢業結婚生兒子,哪樣不花錢?


 


「你有能耐掙嗎?」


 


他們兩人在電話裡旁若無人地爭吵廝打。


 


傅夫人不說話,隻笑吟吟地看我。


 


我坐在有暖氣的別墅裡,卻渾身發涼,如墜冰窖。


 


我顫著伸手將電話掛斷。


 


短短幾分鍾的通話時間,我似被人凌遲一般難挨。


 


13


 


通話當晚,我的父母從老家趕到了學校。


 


他們興奮地跟我打聽傅家的財力。


 


滿臉憧憬地描繪攀上權貴後的生活。


 


直到我告訴他們,我和傅亦川已經分手。


 


他們愣了片刻,就在我宿舍樓下又哭又鬧。


 


我爸扇了我兩個巴掌,罵我蠢貨賠錢貨。


 


我媽攔著,讓他別打臉。


 


宿舍的女生不堪其擾報了警。


 


在民警的調解下,他們罵罵咧咧離開了。


 


傅亦川跟校籃球隊從外地比賽回來後,我平靜跟他提了分手。


 


任他如何追問原因,我都閉口不談。


 


我不知道怎麼轉述。


 


那天傅夫人一個難聽的字眼沒說。


 


她隻用了一通電話,就讓我看清我和傅亦川之間的差距。


 


我像一個覬覦珍寶的小偷,被她扒光衣服丟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後來,傅亦川挽留無果,獨自出國留學。


 


我畢業後留在 A 城就業,認識了宋祁。


 


如果宋祁開始沒有隱瞞身份,我想我不會接受他的表白。


 


但和他在一起的三年,我也不是沒有任何收獲。


 


他教會了我如何跟原生家庭做切割。


 


我貸款在 A 城買了一套老破小,把戶籍由學校遷至房產處。


 


我換了手機號碼,沒有跟老家甚至學校的任何人有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