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子昌平

第4章

「沒有人來,那就我來?」


 


男人笑著,從身側掏出槍支對著人群比畫著。


 


「從哪一個人開始呢?」


 


人群一陣騷亂。


 


看向我的人,目光變得更加焦急和怨恨。


 


他們恨我,為什麼不像當初一樣,第一個站出來當壞人。


 


如果是從前的娼萍,我可能不會管這些人的S活。


 


可,我還是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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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愚昧是這個世道束縛在他們身上的。


 


我也知道,這些人中,很多人是寧願S都不會做壞人的。


 


可我更知道,身後的男人,是個多冷血的畜生。


 


「我先來吧。」


 


我從男人懷裡起身,快步走到蘇先生面前,聲音羞惱:「你就是那個天天罵我的昌平?」


 


蘇砚沒說話,眼神裡都是坦然和不為人知的情愫。


 


我拿著刀靠近。


 


他的聲音很輕:「別怕,我不疼的,別怕。」


 


他身上的傷都是深可見骨的。


 


天氣炎熱,圍著很多的蚊蟲。


 


可他還是笑著,說不疼。


 


我面無表情,舉起匕首,將刀尖狠狠刺入他的心髒。


 


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蘇砚徹底沒了氣,男人上前來奪走我的刀,才算停歇。


 


「再罵我,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我沒有流下一點眼淚。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恐怖,不然為什麼所有人都避開我的視線。


 


可我也有些難過。


 


我親手S了要娶我的他,我再也等不來我的八抬大轎了。


 


27


 


這事之後,我回花樓,門口再也不會有人罵我了。


 


男人對我的警惕心也越發得少了,甚至給我起了一個鳥語名字,說等結束帶我回去他的家鄉。


 


我笑意盈盈全都接受。


 


花樓裡面我的房間還是幹幹淨淨。


 


司櫻等在裡面,見到我就用力地抱住:「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


 


我沒有心思想。


 


「你要是痛苦就打我罵我吧,不要憋著。」


 


可我真的不痛苦。


 


我的心好像被挖走而來一樣,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情感。


 


「昌平,你要活著,先生說過想讓你看看新世界,你一定要看到。」


 


我知道她是擔心我像桑桑那次S掉。


 


可不會的。


 


我還記得,我身後有什麼。


 


28


 


一次次的戰事失利,讓男人勃然大怒。


 


他懷疑了很多人,唯獨沒有懷疑我。


 


畢竟我的身後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個能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我就像名字一樣,浮萍無所依,除了他。


 


撤退消息傳來的那日,下了很大的一場雨。


 


司櫻不忍心看著我,支支吾吾:「昌平,我們沒有時間。要以大局為重。」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他,可他……」


 


我腦子裡湧過很多人的臉,最後停留在一張滿是血汙的笑臉上。


 


「是的,昌平,這是沒有辦法的,我們隻能放他們回去。」


 


原來,沒有人能幫我啊。


 


29


 


我又一次進了桑桑的房間。


 


這次我拿走了她壓箱底的紅色旗袍。


 


那是她原本打算送給我結婚時候穿的。


 


可惜,她沒看到,他也沒看到。


 


點唇、畫眉、梳發……


 


媽媽拿著發梳,輕輕地唱著: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說到最後,她已經控制不住地哭出來。


 


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


 


可她沒有攔我。


 


她隻是SS地看著我,像是要把我刻在心裡一樣。


 


我掏出那張已經落色的黑白照遞過去:


 


「等到以後,幫我多看看吧。」


 


媽媽點著腦袋,一句話不說。


 


我用力地回抱住這個人。


 


她是別人眼中的賤人,可卻是最疼我的媽媽。


 


「要好好地,幫我看看新世界啊。」


 


我揮手離開,進入那棟小樓。


 


男人欣喜地抱住我,讓我收拾東西跟他一起離開。


 


我笑了,問他:「你說,我好看嗎?」


 


「娼萍顏色,是我生平所見之最。」


 


「那就好。」


 


我長出了一口氣。


 


娼萍就是一條爛命,能把這些人渣帶走,也算是值了。


 


可昌平是幹淨的。


 


蘇砚,不用轎子,我親自來嫁你了。


 


番外:蘇砚


 


1


 


我有一個妻子,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妻子是娼妓。


 


可他們沒有一個人笑話我。


 


因為她所有的金銀都寄過來支持我們。


 


我想拒絕,可我們實在太缺錢了。


 


我抱著領導痛哭,說我實在無用。


 


救不了家國,護不住妻子,甚至還要用妻子的賣身錢。


 


五個大漢圍著小燈聽我哭。


 


最後領導熄燈:「咱們都節省點吧。」


 


黑夜裡,沒有人看見我的狼狽模樣。


 


天亮,我開始給昌平寫信。


 


我寫水鄉多陰雨,讓我傷口疼。


 


可我想說的是,一想到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就覺得傷口之疼,不敵心上三分。


 


我說偶遇路邊包子,圓潤可愛。


 


可我想寫的是,包子再好,不如昌平親手所包開口笑。


 


可我沒有辦法寫,隻能借著筆墨藏得嚴嚴實實。


 


司櫻是自己無意間闖入我們組織的。


 


在知道我們做的事之後,就吵鬧著加入。


 


沒有辦法,我就把她分到了昌平那裡。


 


可我不知,司櫻居然對我起了想法。


 


當我得知她對昌平說的那些話時,第一次發火:


 


「亂世無家國,你該笑的不是昌平,而是我這個無用、保護不了妻子的男人。」


 


司櫻嚇得一直哭:「我知道,我知道昌平姐姐頂頂好,我隻是覺得你配不上她。」


 


這一句話,讓我卸了力氣。


 


是了,我本配不上我的昌平的。


 


2


 


再次見到昌平,是桑桑走的時候。


 


她躺在床上,半分生氣也沒有,像是要枯萎的花。


 


我語無倫次地求她,求她活著。


 


我知道,這樣的亂世,活著比S了還痛苦,可我不敢想,沒了昌平,我該怎麼孤身前行。


 


昌平像是聽懂了。


 


她堅強地活了下來。


 


她說,無論什麼時候,都會努力地活著。


 


我信了。


 


我的昌平,一言九鼎。


 


3


 


司櫻最近一直躲著我,每當我問起昌平近況,都是支支吾吾。


 


我擔心昌平,想去找她。


 


司櫻急了,這才告訴我們,她一個人進了敵營。


 


我幾乎是要瘋了,可我的腳卻邁不開一個步子。


 


我這才知道,讓我們節節高的信息都是怎麼來的。


 


司櫻哭著說她也沒辦法,讓我以大局為重。


 


大局,大局,大局——


 


可我的昌平怎麼辦?


 


4


 


我要S了。


 


可讓我開心的是,S之前又見到了昌平。


 


她見到我時,眼裡沒有半分波動。


 


可握著匕首的手,顫個不停。


 


我越過她的視線, 對上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滿心滿眼都是昌平。


 


可我知道,我的昌平每看他一眼都是惡心。


 


我哄著昌平:「看著我, 我不疼的。」


 


昌平沒說話,隻是用力地將刀一下下地捅進我的胸膛。


 


血濺在她的臉上,襯得越發嬌媚。


 


可我知道, 我的花,終究是枯萎了。


 


我的昌平啊,我的昌平啊……


 


早知道,那時就不求你為我活著了。


 


番外:司櫻


 


1


 


昌平沒了。


 


找到她的時候, 隻有一團子裹著焦糊布條的手臂。


 


有逃出來的俘虜哀號。


 


說是這個女人在湯裡下藥, 給所有人迷倒了之後拉響手雷。


 


他說我們這是N待。


 


我不敢想, 這樣一個嬌嬌弱弱的姑娘,是怎麼做出這樣的事的。


 


領導站在那人面前很久,一臉為難。


 


沒有傷藥啊,隻能撒鹽消毒了。


 


那人的痛哭聲持續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沒挺住,沒了。


 


我將昌平僅剩的東西送回了花樓。


 


花樓媽媽沒有哭, 她說昌平是好孩子,能不能給她正名?


 


我用力點頭, 將這件事答應下來。


 


她又問, 能不能把昌平和蘇砚的骨灰交給她處理。


 


我繼續點頭。


 


她說:「那就好啦。這兩人都挺苦的, 活著不能在一起,S了葬一處, 也算是偕老了。」


 


撒骨灰那天,我和媽媽一起去的, 我們站在高山,一捧捧地傾撒。


 


風卷著骨灰飛起,纏綿地奔向遠方。


 


我的昌平,最終沒有走進先生為她努力的新世界。


 


2


 


昌平走的第二個月, 我找到了領導。


 


我申請替代蘇先生的位置,成為新的情報員。


 


領導抽著煙,手裡握著一張手寫的結婚證。


 


那是蘇砚闲暇時畫的,甚至沒有一個正經的章。


 


煙霧繚繞間,領導在我的申請書上籤下同意。


 


「不許唱給這些賤人聽!咱們就是S也要有尊嚴地S!咱們不是搖尾乞憐的狗!」


 


「先【」「昌平。」


 


領導抬頭,眼神中滿是錯愕。


 


我再次重復一遍:


 


「昌平。我的代號就是昌平。」


 


一個昌平倒下了, 會有無數個昌平站起來。


 


昌平在黑夜中不為人知,在歷史上不為人道。


 


可太陽, 最後也會被無數個昌平和蘇銘託舉起來。


 


3


 


我沒想到, 自己真的會活著看到太陽升起來的那天。


 


雖然那天來的時候,我已經走不動路了。


 


重孫子背著我, 來到了那座山頭。


 


那裡有一個小小的碑,是花樓媽媽走之前請人刻下的。


 


「太奶奶,咱們來這山頭幹嗎啊?」


 


重孫子搓著手,哈出陣陣白氣。


 


我抬頭看向天邊暈紅的一片, 聲音很輕:「來看日出。」


 


太陽升起, 從碑頭劃過,將那串字染得通紅:


 


【骨為筆,血為墨,身S留得無名書, 成引萬家燈火明。】


 


先生,昌平,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