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靈珠半個月後才從西海回來。

 

弄得一身傷，紅綾槍也徹底斷了。

 

定海神針終於取到了，但認主了孫猴子。

 

看著一向瀟灑恣意的少年難得露出隱隱的失落，我下定決心，一定要為他找到絕世神兵！

 

我發動金槍魚精等一眾海妖，四處尋找燭龍。

 

然而，出師未捷身先S。

 

神兵沒找到，我自己先病倒了。

 

我高燒半個月，身體乏軟無力，吃不下也喝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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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靈珠用盡了靈藥，也不見我有好轉。

 

他以為是我天天睡蚌殼床著涼了，於是拘來了蚌精姐姐解釋。

 

蚌精姐姐一臉無辜地來到我跟前，摸了摸我的額頭，恍然大悟：「敖戊這是要化形了！發燒是龍族化形的必經之路。」

 

李靈珠這才放下心來，在蚌殼床前守了我三天三夜。

 

終於，我褪去龍鱗，化形成了一個……

 

女孩？！

 

我看著銅鏡裡明豔清麗的少女，如同天雷灌頂。

 

不應該啊，難道不該是英俊帥氣又不失活潑可愛的男孩子嗎？

 

以後還怎麼和李靈珠一起作戰？

 

李靈珠也震驚、詫異又不解。

 

那眼神，好像是看到雞蛋裡孵出了鴨，龍蛋裡孵出了蛇。

 

唯有蚌精姐姐一臉的高深莫測：「嗯……這是遵循內心本能的選擇。」

 

我癟嘴大哭：「可我明明就是想成為男孩子，一起戰鬥的啊。」

 

李靈珠大概是沒見過女孩子哭，手足無措地安慰：「敖戊，男孩女孩都一樣，女孩子也可以戰鬥的。」

 

我好不容易止住了哭，長發早就亂糟糟的，糊在臉上跟個鬼似的。

 

李靈珠看不過去，笨手笨腳地給我扎了兩個衝天揪。

 

「小時候我娘給我也這麼扎的，湊合看吧。」

 

他雙手枕在腦後，一本正經地說。

 

說完，轉過身去，嘴角劃過一絲忍俊不禁的淺笑。

 

我頂著兩個幼稚又難看的衝天揪，在目瞪口呆的眾海妖們面前晃悠了一整天。

 

直到蚌精姐姐再也忍不住，拉我過去重新給梳了個漂亮俏皮的少女髻。

 

她邊梳邊嘀咕：「天S的李靈珠，真是直男審美。糟蹋了我們家小戊這麼好的顏值。」

 

10.

 

自從我化形後，李靈珠好像避嫌似的，不知不覺地來蓮花洞就少了。

 

明明是他的地盤，搞得好像是我佔了一樣。

 

他再也不叫我小泥鰍，說話也不像以前隨意懶散。

 

但是，他倒是隔三差五地給我帶各種街上賣的甜點、好吃的，女孩兒戴的蝴蝶結、小飾品、小手串兒等等。

 

按他的說法：「你化形前就喜歡亮晶晶的小東西，化形後應該也喜歡。」

 

老天，我果然沒看錯。

 

雖然表面煞氣凌人，但他骨子裡可真是個頂溫柔頂好的好人。

 

封神大戰在即，李靈珠越來越忙了。

 

他身邊志同道合的好友越來越少，各自奔赴各自的前途，就像溪流匯入大海。

 

那天，他正和孫猴子聚會，一個眉清目秀、身穿金色袈裟的和尚從天而降，佛掌SS按在孫猴子頭頂。

 

「猴子，陪我去西天，還是我送你上西天？」

 

俊和尚眉眼清冽，一臉的不容置疑。

 

孫猴子聯合李靈珠極力反抗，攪得天翻地覆。

 

最後驚動了佛祖出面，俊和尚還是把孫猴子抓走了。

 

看著李靈珠佇立海岸的孤單寂寥身影，我默默地上前，扯著他的衣角。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以後我也會保護你的！」

 

「千萬不要小看我，女孩子也可以很強的。」

 

李靈珠淡淡笑了，抬手揉了揉我頭頂：「好啊。我等著那一天。」

 

11.

 

我在西海四處逡巡，更加賣力地替他尋找燭龍當兵器。

 

透過波光粼粼的海面，我看到了一個亮閃閃的東西。

 

我好奇地抓住那個亮晶晶的東西，結果那上面還有一根直直的釣線。

 

我被釣出了海面。

 

岸邊，拿著魚竿的正是太乙真人。

 

「呵呵，小龍，總算把你釣上來了。」他捋著拂塵，慢悠悠地。

 

一想到我送李靈珠的東西被他批評玩物喪志，我就沒好氣。

 

「S老……」

 

太子真人繼續道：「我徒兒偷偷把你藏在蓮花洞裡修煉，按輩分你該叫我太師傅。」

 

原來他早知道了，卻沒戳穿。

 

我氣勢一下子矮了下去：「老……太師傅。」

 

太乙真人眯著眼睛看我：「靈珠將要參加封神大戰，不可分心。你身份特殊，當去深海避世。不然，一旦現身，將掀起腥風血雨。」

 

我急了：「不行！我不會拖他的後腿的！」

 

我有什麼特殊的，不就弱了點，是女孩子麼。

 

太乙真人眸光一凝：「事關重大，由不得你了。」

 

他一揮拂塵，就將我送到萬裡之外的北境碧落海底，用禁術困住了我。

 

我發瘋般東突西撞，用盡了所有辦法，想要破開禁制結界。

 

太子真人的結界雖然復雜高深，但也不是全無辦法。

 

之前的結界對我無用，這次我應該也能破界。

 

每次精疲力盡之時，就歇下來，百無聊賴地吹著草葉口哨。

 

雖然絕無可能，但我依舊幻想著李靈珠聽到後，來把我放出去。

 

然而，碧落海底一片沉寂。

我嘗試了好幾個月，把自己搞得血肉模糊、遍體鱗傷。

 

終於，成功突破了禁制結界！

 

這一次，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不一樣了，好像體質猛然躍升了，力量前所未有地充沛。

 

我火急火燎地趕到了陳塘關。

 

12.

 

華蓋高懸，高貴的天帝率著侍從們親臨陳塘關。

 

李靈珠一身紅衣獵獵，正跪在地上聽旨。

 

天帝抬手彈出一卷聖旨，聲音洪亮，傳遍整個西海：「靈珠，這屠龍令也是你的投名狀。接了這屠龍令，屠S千年難遇的惡龍，即刻可登天庭封神！」

 

李靈珠漫不經心地抬手接過，挑眸看向不遠處的西海龍王二太子：「屠哪條龍？我看這西海龍王二太子作惡多端，倒是該S。」

 

二太子眼神怨毒地回瞪李靈珠，轉頭朝天帝拱了拱手：「陛下請不要忘了和西海龍族的約定。」

 

天帝微微頷首，一語驚天：「屠，燭龍。」

 

李靈珠咧了咧唇角：「燭龍在這世間已滅絕。」

 

天帝的目光遙遙穿透人群，仿佛帶著泰山壓頂的力量，落在我身上。

 

「不。她才是世間最後一條。」

 

眾人哗然。

 

李靈珠望向人群中呆愣的我，臉色剎那間變白了。

 

「不……不可能。她這麼弱小，怎麼可能是燭龍？」

 

這一定是你們慣常用的陷害手段。」他手臂青筋隱隱。

 

我也震驚住了，腦袋嗡嗡的。

 

我，燭龍？！

 

太乙真人一甩拂塵，幽幽嘆了口氣：「終究還是來了。劫數啊。

 

天帝冷笑一聲，抬手朝我身上彈射了一道金光。

 

「有人在她身上下了禁咒，壓制住了她的身形和力量。」

 

我身上隱藏的壓制禁咒被解開，身形不受控制地瞬間暴漲，遮天蔽日，化身成猙獰雄武的燭龍！

 

雙目一開一闔，世間如同白日黑夜交替。

 

吐息之間，卷起狂暴寒風，就連天庭侍從們的隊形都被吹散了。

 

我屏息凝神，不敢出大氣，蜷縮在空中。

 

我竟然真的是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燭龍！

 

岸上眾人驚慌失措，海面無數魚蝦驚跳飛躍，仿佛末日來臨。

 

13.

 

李靈珠瞬移到我身旁，神色復雜又焦灼：「敖戊，你來幹什麼？」

 

我不知所措：「太師傅把我關進碧落海，我隻是想出來幫你。」

 

李靈珠低聲喝斥：「你能幫我什麼？快走！」

 

我驚慌的心安定了不少，至少他不想屠我。

 

天帝見狀，蹙眉伸手一揮。

 

天幕下垂，如同鏡子，映照出一幅幅慘絕人寰的滅世場景。

 

天空破了幾個大洞，海底巖漿倒灌。

 

地上血河洶湧，幾百萬妖族人族的屍骸觸目驚心。

 

一條巨大的燭龍在雷雲間穿梭，雙目赤紅如同惡魔。

 

天帝的聲音如洪鍾貫耳：「這是百年前燭龍大肆屠S的情景。燭龍一族，身懷絕世力量，卻又最難馴服。今日不屠，防患於未來，來日定將成為禍害！」

 

眾人受到蠱惑，紛紛義憤填膺地大喊。

 

「屠燭龍!」

 

「除禍害！」

 

唯有金槍魚精、蚌精等一眾海妖沉默地站在我身下的海面。

 

我不安地扭動著身軀，耳邊沸騰著喧囂的聲浪。

 

我的人生目標很簡單，以前不過是想吃些新鮮魚蝦，好好活下去。

 

現在則是變強和李靈珠並肩戰鬥。

 

作惡屠S，從來都非我所願。

 

李靈珠站在我面前，掌心燃起火焰，將屠龍令燒了個一幹二淨！

 

他眉眼凜冽，雙目灼灼：「惡的從來不是龍，而是人心。」

 

「我李靈珠不S無辜的妖，不屠無罪的龍。」

 

「這投名狀，不要也罷！」

 

我龐大的身軀躲在他單薄瘦削的身形後，鼻子酸酸的，心底暖流湧動。

 

原來被人堅定選擇和保護，是這麼暖。

 

天帝在眾目睽睽下被駁了天威，不由地生出幾分慍怒。

 

他再度揮手，一把乾坤劍憑空橫亙在李靈珠面前。

 

「李靈珠，你竟敢違抗天命？念在你是闡教天命之子的份上，再給你一次機會。兩個選項，要麼用乾坤劍斬了那燭龍，要麼用乾坤劍自刎。你自己選。」

 

天音如同驚雷，滾遍整個蒼穹。

 

我雙眼驀然睜大，海面亮如白晝。

 

這二選一，好歹毒的心思！

 

李靈珠伸手握住那柄劍，隻回頭淡淡看了我一眼，眼眸熠熠發光。

 

「敖戊，看好了，這一劍會很帥。」

 

罡風狂卷中，他緊握乾坤劍，如同一道赤色閃電般劈向天帝！

 

「小爺選第三個！」

 

「沒有人可以左右小爺我走自己的路！」

 

14.

 

一片驚呼聲中，天帝的華蓋被斬成兩半，他頭上的玉冠被削成了碎末！

 

要不是太乙真人及時用拂塵拖住他後退，天帝大概會被劈開。

 

天帝狼狽無比地收回乾坤劍，手指發顫指著李靈珠：「反了，都反了！給我鎮住他！」

 

一座寶塔巍然從天而降，堪堪將他壓在塔底，不能動彈。

 

下一刻，我龍尾一掃，將寶塔摔了個稀碎。

 

李靈珠破塔而出，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朝我一笑：「喲，小敖戊，不賴嘛。」

 

我腼腆回：「還好還好。」

 

天帝惱羞成怒，將令牌拋向九天，召喚來十萬天兵天將。

 

大軍如同烏雲壓境，黑沉沉。

 

還未開戰，光是威壓就已經讓不少修行淺的海妖昏迷過去了。

 

金槍魚精、蚌精等海妖們盡管嚇得兩股戰戰，但還是堅定地站在了我這一邊。

 

「敖戊，我們不信天帝說的。你是條好龍！」

 

大戰一觸即發。

 

我望著底下鮮活的眾人，腦海裡再次閃過那條燭龍屠戮的悲慘場景。

 

太乙真人曾經的話也在我耳邊響起：「你一旦現身就會掀起腥風血雨……」

 

隻要我存在，就會有無窮無盡的覬覦、陰謀和紛爭。

 

沉默良久，我收了龍身，化成少女人形。

 

我要打破世人對燭龍的偏見。

 

在天兵天將警惕的目光中，我一步步走向天帝，平靜地說道：「此戰因我而起，也當因我而結束。我有一個不費一兵一卒的提議。」

 

天帝對我依舊心存忌憚：「你想做什麼？」

 

擔心李靈珠聽到，我與天帝隔空傳音。

 

天帝沉吟片刻，便答應了。

 

「朕以天雷劫起誓，你應諾後，放過李靈珠，不傷及無辜。」

 

我轉身輕快地走向李靈珠，將珍藏的草葉還給了他：「以後也用不上了。我吹起來是不是很難聽。」

 

他微蹙眉頭，不解地接了過去：「這種小東西還藏著？倒也不難聽。你要做什麼？」

 

迎著他不安疑惑的眼神, 我微微一笑。

 

「謝謝你的庇佑。」

 

「這次, 換我保護你了。我會以我自己的方式, 陪你一起戰鬥。」

 

李靈珠的不安達到了頂峰：「敖戊, 你到底要做什麼？」

 

15.

 

我給他使了個定身咒, 將他定住了, 故作輕松地道：「看吧，定住你了。我說過, 女孩子也會很強的。」

 

「敖戊！！！」

 

在他的厲聲嘶喊中，雷聲轟鳴, 我再度化為龍形。

 

毫不猶豫地, 我張開利爪, 劃開自己的皮, 剝出自己的筋。

 

我艱難地吐出三昧真火, 將龍筋煉化成可排山倒海的混天綾。

 

抽出自己的脊骨，煉化成可射S真神的乾坤弓。

 

斬下自己的利爪，煉化成堅不可摧的火尖槍。

 

我對自己下手又快又狠。

 

龍血如瀑布般落下, 將西海浸染得血紅。

 

眾人一片S寂, 都被這一幕震懾住了。

 

李靈珠雙眸赤紅，渾身顫抖：「住手！你……不疼嗎？」

 

疼啊。

 

但我已經說不出話了。

 

剜出心髒的時候, 它依依不舍，似乎還殘存著幾絲眷念。

 

它在真火中劇烈地跳動著, 化作可束縛萬物的乾坤圈。

 

我最後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已近發狂的李靈珠, 剜下自己的雙眼, 化作兩輪日行萬裡的風火輪。

 

所有的寶物光華萬丈, 不管單拎哪一件, 都是令仙家都為之狂熱的絕世神兵。

 

神兵們嗡鳴著，圍繞著李靈珠輕柔旋轉，全部認主他。

 

我，敖戊, 從此以後將成為你最鋒利的槍，最堅固的盾。

 

眾仙的眼神羨慕嫉妒恨。

 

此刻, 我的龍身肉體已經消弭殆盡，隻剩一縷殘魂即將消散。

 

天帝終於放下心來，發話了。

 

「燭龍已經引頸就戮，自刎身亡。屠龍任務完成，李靈珠雖以下犯上, 既往不咎。」

 

天帝和天兵天將隨即消逝在天際。

 

海妖們沉默地佇立海面, 久久不離去。

 

16.

 

「去走自己的路吧，我護你。」

 

我喃喃地說。

 

可惜他已經聽不到我說話了。

 

我依依不舍地圍著李靈珠轉了一圈, 殘魂融入乾坤圈，纏繞在他臂間。

 

李靈珠終於突破了定身咒。

 

他輕握火尖槍, 撫著混天綾, 眼神歸於沉靜。

 

隻是，那平靜背後卻蕩漾著滔天怒意。

 

太乙真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敖戊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你該回去參加封神大戰了。這是你的命定之路。」

 

李靈珠抬起眼眸, 目光堅定：「從來就沒有什麼命定之路。」

 

「世人都說燭龍一出, 就是腥風血雨。可敖戊卻選擇了自刎, 用自己的命終止戰亂。」

 

「廟裡滿殿鎏金神佛，世間災難卻未減一分。」

 

「不管他人的疑目如盞盞鬼火，即便是沒有太陽的夜路我也要硬闖！」

 

他渾身燃起熊熊三昧真火, 三頭六臂的雄偉莊嚴法相在身後浮現。

 

遠處的蒼穹之上，似是回應，金箍棒的嘯鳴穿破雲霄。

 

「踏平西天！」

 

「反上天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