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沒事吧？」

裴懷聲音低低的，若有似無的氣息像羽毛掃過我的耳廓。

 

我臉上的溫度本來就沒褪去。

 

現在更燙了。

 

他身後跟著一大群學校領導，有眼熟我的老師用目光詢問我——怎麼回事？

 

我拍拍臉，用盡量精簡的語言解釋道：

 

「這位是賀言學長的前女友。

 

「學長為了擺脫她的糾纏，跟她說我是他的女朋友。

 

「但我不是，也並不願意當這個擋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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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造謠！」

 

老師們還沒表態。

 

裴懷冷淡的目光落在自己外甥身上。

 

「賀言。」

 

他吐出兩個字。

 

我眼睜睜看見剛站直的賀言哆嗦了一下。

 

「舅舅，我錯了。」

 

裴懷沒有說話。

 

賀言像是對這套流程十分熟悉，他轉動身體面向我：「林然學妹，對不起。」

 

我冷哼一聲：「我已經原諒過你一次了，這是第二次。」

 

以為道個歉就能解決問題？

 

那犯錯的成本也太低了吧。

 

我眼珠子一轉，道：「我要你在表白牆上公開向我道歉，不準匿名。」

 

賀言氣得青筋暴跳。

 

男人的面子比天大。

 

他這下真的恨不得剝了我的皮了。

 

我被他兇狠的眼神嚇了一跳，一下子跳到裴懷身後，怯怯地扯動他的袖子。

 

「裴先生，我的要求很過分嗎？」

 

裴懷：「……賀言，照她說的做。」

 

他低頭看了一眼。

 

隻能看見緊貼著他手臂的黑色發頂。

 

那種熟悉的機靈勁在他心底撞了一下。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兀地添了一句：「不要再有下次。」

 

這句警告比賀言輕飄飄的承諾有用多了。

 

我咧嘴笑得十分開心。

 

直到上了頒獎臺。

 

裴懷親自把證書遞給我。

 

「來，照張相。」

 

臺下宣傳部的幹事朝我眨了眨眼，舉起相機，把滿臉笑容的我和冷淡的裴懷定格在照片裡。

 

「表現很好，繼續努力。」

 

我下臺前，似乎聽到裴懷的聲音。

 

但我回頭看去。

 

男人正側首和校領導聊天。

 

好像是錯覺？

 

我瞟了眼彈幕。

 

它告訴我不是錯覺。

 

【啊啊啊 kswl。】

 

【什麼都磕隻會讓我營養均衡。】

 

【快在一起吧，女主不是已經知道了男二是她小時候的老婆了嗎？】

 

【但是男二還沒認出女主吧，畢竟變化這麼大。】

 

【所以，你們難道不好奇女主是怎麼認出男二的嗎？】

 

【憑感覺吧，不然她還能看見我們發的彈幕？】

 

我當沒看見最後一句話，小跑著去宣傳部同學那裡要照片去了。

 

7

 

其實我在彈幕第一次提到裴懷是老婆這句話的時候。

 

就已經猜到了事情原委。

 

小時候我是個假小子。

 

十裡八鄉出了名的頑皮，連年紀比我大的男孩都不是我的對手。

 

我甚至可以誇下海口。

 

他們可怕我了。

 

所以在我看見一群男生圍著欺負一個漂亮的、陌生的女生並站出來後。

 

他們罵罵咧咧散開。

 

留下長頭發綁粉色發帶，還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女生站在原地。

 

等我靠近才發現，「她」長得比我高多了。

 

但那不妨礙我誇耀自己：「我可厲害了，以後有我罩著你，你誰都不要怕！」

 

「她」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我。

 

像兩顆黑葡萄。

 

我回家後才從家裡人口中得知，「她」是鄰居爺爺的外孫女，身體不好，來這裡修養一段時間。

 

家裡人那時候叮囑我不要去鬧人家。

 

但我肯定不會聽話。

 

去了一次後鄰居爺爺就叫我帶著他外孫女玩。

 

我像一個炫耀漂亮老婆的男人，讓「她」跟著我去和我的兄弟們見面。

 

兄弟們也很開心。

 

讓我當爸爸，讓「她」當媽媽來過家家。

 

我也很開心，對著「她」嘴角吧唧一口，然後學著大人的語氣道：「老婆，孩子們都睡了，我們也去睡吧。」

 

「她」當時好像並不是很願意。

 

我以為「她」是怕弄髒衣服，於是把外套脫下來鋪在地上。

 

「喏，你睡這裡吧。」

 

嗯……可能是那天天氣不好。

 

我回去就感冒了。

 

等我睡得昏昏沉沉醒來，「她」已經變成了他。

 

我找不到我老婆了。

 

還哭著求他把我老婆還回來。

 

而他也滿足了我的願望，重新變回「她」。

 

我感冒好了後，又是一個有老婆的快樂小女孩了。

 

後來「她」身體好轉，跟我承諾以後寒暑假都會回來看我。

 

那樣的日子持續了五年。

 

直到我十歲，「她」十五歲的那個暑假。

 

一個和「她」長得特別像的男生告訴我——你找的那個女生啊，她上個月感冒沒救過來，S掉了。

 

我：「？」

 

你們知道這句話對小小的我來說傷害多大嗎？

 

8

 

所以。

 

彈幕不是好奇我為什麼不和裴懷相認嗎？

 

我是敢承認我看過他女裝的樣子？

 

還是敢承認我強吻過他？

 

或者，我和他說：「嗨，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起扮家家嗎？我是你老公啊，親愛的老婆。」

 

想想都會起一層雞皮疙瘩。

 

我正思考該怎麼避免裴懷想起這段黑歷史的時候，他的司機找了過來。

 

說裴懷想找我單獨聊聊。

 

我胡思亂想地跟上去。

 

彈幕也是恨不得天下大亂。

 

【哈哈哈我猜男二已經和助理說過「三分鍾，我要這個女人的全部信息」了。】

 

【太好了，他們相認的時候女主還沒被男主拱。】

 

【可是……我是來看虐文的啊！】

 

【擇日不如撞日，等下就做飯給我們看吧，趁我的 svip 還沒到期。】

 

【得了吧，八字還沒一撇呢，就算男二認出女主，就一定會喜歡她嗎？】

 

司機打開後座車門，裴懷就坐在另一側看文件。

 

聽見動靜。

 

他轉頭看過來。

 

這個人一點都不拐彎抹角。

 

我椅子還沒坐熱呢。

 

就聽見他說：「林小姐，你之前和賀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裝傻：「那件事不是已經解釋清楚了嗎？」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裴懷合上文件夾，漆黑的眼睛盯住我。

 

相比較小時候的圓眼，他現在眼型狹長，這樣看人時，滿是攻擊性。

 

我不由自主躲開視線。

 

「林小姐。」

 

裴懷渾身散發著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我隻能重新把目光移回去。

 

「你明明已經知道了。」

 

我說。

 

這麼羞恥的事情一定要我親口說出來嗎？

 

裴懷挑眉：「你還沒說，怎麼知道我已經知道了？」

 

我理不直氣也壯：「你難道不會和你的助理說『三分鍾，我要這個女人的全部信息』嗎？」

 

裴懷沉默很久，語氣也一言難盡。

 

「這樣侵害個人隱私，是違法行為。」

 

我：「？」

 

不是，彈幕後的看官老爺們，這對嗎？

 

彈幕說：【不對，女主確實是能看到我們發的彈幕吧？】

 

9

 

因為涉及雙方的黑歷史。

 

我和裴懷極有默契地把相認並抱頭痛哭這件事跳過去。

 

最後裴懷說要請我吃飯。

 

我欣然同意。

 

如果中途沒有被賀言攔車的話。

 

今天一天都過得非常不順的賀學長拉開裴懷那邊的車門。

 

「舅舅，林然怎麼會知道聲聲是我兒子？

 

「還有那個道歉……」

 

他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詭異的目光越過裴懷落在我身上，伴隨著一句破音的髒話。

 

「林然！！

 

「你怎麼會在我舅舅車上？」

 

裴懷拿起文件夾拍在他腦門：「閉嘴。」

 

賀言不情不願，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拱他家白菜的豬。

 

我心底一下子湧起一股惡趣味。

 

傾著上身湊到裴懷身邊，嬌滴滴道：

 

「老婆，你外甥好像要吃了我。

 

「我好害怕呀。」

 

裴懷：「……不怕，他不敢。」

 

賀言活像見了鬼。

 

我心裡S命憋著笑的時候，賀言已經坐上了副駕駛。

 

他S皮賴臉地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

 

我抖著肩膀直起身，直到一半的時候頭發被扯了。

 

低頭一看。

 

是發尾纏到了裴懷的袖扣上。

 

裴懷袖子被扯動，很快也注意到了。

 

「你先坐直，這樣難受。」

 

他抬起手臂順著我的動作移。

 

等我坐直的時候，他整個人和我剛才的姿勢一樣前傾著。

 

我想讓他輕松一點，就往那邊偏。

 

猝不及防的。

 

兩人一下子撞到一起。

 

那一瞬間。

 

我感覺自己像燒開的水壺一樣滾燙起來。

 

「沒事，坐直就好。」

 

裴懷打算扶正我的肩膀，才自顧自去解袖扣上的頭發。

 

我不敢看他。

 

但似乎能感受到輕飄飄的呼吸掃過臉頰。

 

那種瘙痒感，讓我忍不住往旁邊躲。

 

可是躲不了一點。

 

我隻能轉移注意力。

 

然後就從後視鏡裡看見了一臉要S人的賀言。

 

我：「……咳！你什麼時候發牆？」

 

賀言閉了閉眼，不想面對。

 

裴懷抽空道：「盡快吧，不要拖，更不要以為拖著拖著就能把這件事拖過去。

 

「你已經是成年人了，應該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賀言滿臉絕望。

 

等他搗鼓完手機後，才有氣無力地問出心裡另一個疙瘩。

 

「你之前說我的兒子，指的是？」

 

我看傻子一樣看他。

 

這有必要問嗎？

 

賀言眯起眼睛：「你怎麼知道的？舅舅，你和她說的？」

 

裴懷被甩了好大一口黑鍋，眉毛都沒皺一下。

 

「不是他，是我無意中得知的。」

 

我替裴懷把黑鍋拿下來。

 

賀言看向我：「怎麼個無意中？」

 

「人在做，天在看。」

 

我指了指彈幕的方向。

 

可惜賀言看不見，隻以為我是神經病。

 

於是他看不下去了，咬牙切齒道：「舅舅，那兩根毛這麼難解嗎？」

 

裴懷咳嗽一聲，很快解開，坐了回去。

 

「確實有點。」

 

他一本正經道。

 

彈幕實時播報裴懷的心裡想法：

 

【哈哈哈這個S孩子，沒看見你舅根本不想解開嗎？】

 

【那兩根頭發都被搓毛躁了！女主你也不管管。】

 

【為什麼會這麼純情啊，這還是那個安慰自己的時候會念女主名字嗅女主睡衣的男二嗎？】

 

我：「啊？」

 

10

 

那天吃完晚飯後，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賀言。

 

賀言他舅倒是經常見。

 

周末的時候。

 

我和室友去水上樂園玩，結束後裴懷約我吃飯。

 

我在樂園門口等他的時候。

 

看見了趙蕊和賀聲聲。

 

兩人相處的氛圍跟親生母子一模一樣。

 

不對，他們就是親母子。

 

我本來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

 

直到彈幕開始聊到水上樂園的劇情。

 

【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水上樂園吧？】

 

【我猜就是，女主和男主掰了，不會帶小孩來這裡，所以換成了女配？】

 

【那綁架還會發生嗎？】

 

我目光微凝。

 

正好那邊的趙蕊正鬼鬼祟祟地帶著小孩往人少的地方走。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但思考了一下還是偷偷跟了上去。

 

彈幕還在繼續。

 

【女主怎麼跟上去了，難道她還對男主餘情未了？】

 

【前面那個盆油，相比於她對男主餘情未了，我更相信她能看見我們發的彈幕。】

 

【這樣啊……這樣嗎？？】

 

【她能看見的話，我就要劇透了，女主啊，我和你說……】

 

【原本是女主帶小孩來這裡玩，可是小孩被綁架了，男主暴怒，給了她一巴掌，差點把她打流產，也是因為這次意外，男女主才提前發現上次 One-nightstands 一發中魂，也算是女主被虐身虐心的開端吧。】

 

【誰叫賀聲聲被撕票了呢，女主一次又一次妥協是因為愧疚吧。】

 

【？這是我想說的！】

 

【但是這件事能怪女主嗎？明明是惡毒女配想要撈錢，叫自己前男友綁架了自己親兒子。】

 

【可是男主不知道啊，惡毒女配太會裝了。】

 

隨著爆出來的瓜一個比一個炸裂。

 

我覺得自己已經能夠接受更炸裂的事情了。

 

但這次。

 

親眼看見趙蕊把賀聲聲帶到一輛黑色面包車前，車上下來一個高高壯壯的口罩男時，我感覺自己接受能力還不夠。

 

趙蕊和口罩男交談幾句後，松開手，讓賀聲聲上車。

 

賀聲聲明顯不願意。

 

但他年紀小，很容易被男人拉上車。

 

強硬的動作讓小孩害怕起來。

 

他開始哭。

 

「媽媽，我不要跟他走！」

 

趙蕊心有不忍，讓口罩男動作輕點。

 

隻是話剛說完，她就被甩了一巴掌。

 

「臭婊子，給我閉嘴！」

 

趙蕊的臉側到一邊，正好對著我的方向。

 

好在我藏得快，沒讓她發現我。

 

可惜沒用。

 

因為我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是來接我的裴懷問我現在在哪裡。

 

「誰在那？！」

 

口罩男敏銳地看過來，第一時間想的是抱著孩子立馬離開。

 

趙蕊朝我這邊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