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玉笛暗飛聲
第3章
他繃直了後背,像被戳穿了小心思的純情少年。
「我、我的妻……」
我把眼睛笑成了月牙。
「夫君。」
10.
狼王S了,狼群意志渙散。
盡管異族善於馴狼,可氣勢再不如前。
他們聽聞敵軍中有位女子,力氣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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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留神被她近身,輕則被她背摔出去,重則頭顱著地,腦漿迸裂,更慘的是被她雙手抓起,舉過頭頂,硬生生撕成兩截兒。
我自然是沒有這麼恐怖和殘忍的。
但能震懾異族的,必須是另一個比他們更血腥殘暴的存在。
從前我朝士兵談異族而色變。
如今異族談我而屁股尿流。
五年後,異族已然不成氣候,零落的族人知難而退,永遠的消失了。
我和白雲朗得聖旨召喚回朝。
能回朝的原因,一方面是異族不足為懼。
另一方面,白家老爺和夫人亡故了。
在一個清晨,白老爺和白夫人沒有按時起床。
蔣嬤嬤過了半個時辰去叫人時,發現二老安詳的躺在床上,嘴角掛著淺笑,身體卻早就涼透了。
就在他們亡故前一日,他們剛剛與二少爺達成和解。
白俊彥鍾情我弟弟,跪在祖宗祠堂立誓,此生唯與沈嘉樹一生一世一雙人。
白家二老起初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種離經叛道之事。
沈嘉樹是白俊彥的救命恩人,他們打不得,便命人將白俊彥打了個半S。
養了大半年沒出去見客人,自然也見不到沈嘉樹。
白俊彥的相思病二度發作,可是把老爺和夫人嚇慘了。
無奈,二度請了沈嘉樹入府。
兩人見面後,白俊彥的氣色肉眼可見的好了。
當著老爺夫人的面,他們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隻哽咽著垂淚,像兩棵想要擁抱卻被迫挺直的樹。
老爺和夫人私下見了沈嘉樹。
「我們是不可能讓你們成親的,這是有辱門楣,辱沒祖宗的事,你可明白?」
沈嘉樹始終泰然處之:「小人明白。」
「說吧,給你多少銀子才能離開我兒?五百兩?一千兩?」
沈嘉樹搖頭:「我不要銀子,我在乎的始終是俊彥的一顆心。」
「若我執意讓他娶妻生子呢?你又能如何?」
沈嘉樹淡笑:「不能如何。他若負我,我便放手。他若不棄,我必相隨。」
老爺夫人齊齊氣暈。
我娘與我通信時,曾將此事告知我。
她說,那日沈嘉樹聽到一千兩的時候,還真有點動搖了。
一千兩銀子,尋常百姓花一輩子都花不完。
可沈嘉樹心裡的小九九一盤算,一次性的巨款,不如源源不斷的巨款。
沈嘉樹頗有幾分耐心的跟老爺和夫人耗上了。
兩年多的拉扯下來,白俊彥對沈嘉樹的感情非但沒有少,反而與日俱增。
兩位老人決定,讓沈嘉樹與兒子同住。
這曖昧時的風花雪月,怎敵得過生活裡的柴米油鹽?
就讓他們搬出去單過,肯定吵架!
結果沒想到,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都不好意思說。
倆人過起了沒羞沒臊的日子,別提多快活。
不管是黑夜還是白天,屋子裡總是傳出些鬼哭狼嚎的叫聲,讓人不忍多聽。
還以為倆人會因家務事吵架,卻沒想到尊貴的二少爺根本就不用沈嘉樹做家務事。
一輩子沒幹過活兒的白俊彥,給沈嘉樹洗褻褲洗得那叫一個開心。
連白米和糯米都分不清的白俊彥,竟然主動負責起了一日三餐,情緒那叫一個穩定。
白老爺和夫人聽完,S一般的寂靜。
終究是他們敗了。
心疼二兒子,也不是那刻薄人的爹娘。
他們妥協了,接受了沈嘉樹。
那一天,他們叫回了兒子和【兒媳】。
他們商量著,想給白俊彥和沈嘉樹一場小而溫馨的婚禮。
「做爹娘的,既然攔不住你們小兩口,那就隻能祝福了。既然你們的感情那麼真摯,爹和娘又何必在乎世俗的看法呢?我的兒,你們開心就好。」
白俊彥和沈嘉樹手牽著手,跪在地上給兩位老人磕頭,嘴裡念著「爹」和「娘」。
沈嘉樹至少在那一刻是認真的。
心裡沒有盤算,沒有銀子,是真的認了一對很好的爹娘。
白老爺和夫人解開了心結,心裡一下子敞亮了。
敞亮的過了頭,竟撒手人寰與世長辭。
我和白雲朗歸家時,老爺和夫人已經下葬。
白雲朗帶我上墳,給爹娘磕頭時說:「爹娘九泉之下可得安慰了,祥安她有了身孕,白家有後了。」
11.
原本打算一輩子不娶妻的白雲朗,最終卻還是他為白家續上了香火。
我從始至終沒有提過那同心鎖,沒有問過一句那女子的事。
一來,他就算心裡有旁人,我也不是很介意。
二來,那女子已經S了,我何必與一個S人計較。
在我娘的照顧下,我順利生下一個六斤六兩平安健康的兒子。
兩年後,我又生下一個漂亮可愛的女兒。
兒女雙全後,我心裡留給白雲朗的空間少得可憐。
有時,他為了引起我的注意,放下書本故作嚴肅的說:「夫人,我想納妾。」
我沉吟片刻,想著該把小妾安置在哪裡。
他以為我吃醋了,還不等我發作就衝上來抱我。
「夫人,我與你開玩笑的。我們白家的男人就這點好,不娶三妻四妾。」
他說得有幾分道理。
故去的白老爺隻有一位妻子。
白俊彥等到孝期過了,堅持給弟弟辦了一場小而溫馨的婚禮。
我掌管白家這幾年,白雲朗在男女之事上從沒讓我有過一絲懷疑。
他身邊的小廝是我的親信,早被我收買了。
小廝說,白雲朗偶爾不得不與朝廷官員應酬吃花酒,身邊連一個女子都沒有。
同僚們笑他木訥不解風情時,他隻是笑笑推開歌姬們遞來的酒說:「吾妻還在家中等我。」
有時弟弟問我:「姐,如今連我也迷惑,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跟姐夫到底有沒有真情?這先婚後愛的進度未免慢了些。」
我隻用團扇拍他的頭:「花裡胡哨的話本子要少看,什麼先婚後愛亂七八糟的。」
但在心裡,我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得出的結論是,與白雲朗魚水之歡時,我是很舒服的。
每次他變著花樣伺候我,不管是姿勢還是力道,不管是前戲還是時長,我都很滿意。
那個時候,我會發自肺腑的抱住他,在他胸口淺啄一口,親昵撒嬌:「夫君,為妻很歡喜。」
但是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我愛你」。
他也沒有。
他會在那事結束後問我:「祥安,你愛不愛我?」
我就反問他:「那你呢?愛我嗎?」
他故作兇狠的瞪著眼睛:「我要你先說愛我!」
我便如困頓的貓咪懶洋洋睡在他懷裡:「我愛不愛你,難道夫君不清楚麼……」
12.
又過了十年,白雲朗身上舊疾發作,生了一場大病,藥石無醫唯有等S。
我守在他病床前,他咳了血,虛弱至極。
說話斷斷續續:「祥安,如今,我要走了……你,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到底愛沒愛過我?」
「這個答案對你重要嗎?」
白雲朗怔怔的看著我:「重要。」
我嘆了口氣:「愛過。」
「愛過?而非,一直愛我?」
我點頭:「如今你這個模樣,我不想說違心的話騙你。」
「我愛過你的一些瞬間。」
「比如,你臨窗讀書時,窗外的竹影投射到你身上,那時你在念一首詩……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
「還有你抱著我們的女兒,讓她騎在你脖子上逗她開心時,我也很愛你。你疼不疼愛孩子們,在我看來很重要。」
「你每個月將俸祿全部交給我,還誇我持家有道時,我很歡喜,我親吻你的唇,那些時光我都是真心愛你。」
白雲朗無聲的哭了。
「祥安,能有這些,也足夠了。」
「我感受得到,其實你不是一個很在意情愛的女子。我能感受到,你對我若即若離,並不十分信任我。」
「我也知道,你心裡始終有一根刺,是那枚同心鎖。」
我手指縮了縮。
「我一直不想提起那個女子,因為我不想把故去之人扯進我們的生活。扯進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一塊布若是豁開了一道口子,風總會吹進來。」
「我快S了,臨S前,我想把那件事說說清楚。」
「那女子,其實我並未喜歡過她,但她始終一廂情願的喜歡著我。」
「在一次外出辦公的路上,我發現被人跟蹤,便做了個局把人引出來,一劍封喉。」
「可跟蹤我的人竟然是她。」
「我雖不喜歡她,但她因我而S。」
「我內疚了很多年,甚至對娶妻一事很冷淡。」
「但我遇到了你,你把我當個物件似的扛起來,我的鼻子撞在你後腰上,我的心忽然久違的泛起漣漪。」
「你看到了那枚同心鎖,我當時羞憤交加。」
「我剛剛確認了我心儀於你,就被你看到了我藏起來的可恥的秘密,我太痛苦了。」
「如果可以刪除記憶就好了,如果你從沒見過那東西……」
他閉了閉眼,聲音輕如沙沙的風聲。
「新婚之夜,我其實想對你說,你是我唯一動過心的女子。若我白雲朗負了你,你就像扭斷狼王的脖子一樣扭斷我的脖子。」
「但我太珍惜你,我怕說出口的話太炙熱燙到你,我又怕什麼都不說冷到你,我隻能用我的一輩子慢慢溫暖你。」
「祥安,多希望你是愛我的……」
他無聲無息的流下一滴淚,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再也沒有醒過來。
我伏在他床邊,渾身的血都冷了。
我張了張嘴,想去他耳邊告訴我, 我也愛你。
可我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他S後, 弟弟來照顧我。
我已經可以起身了,洗漱用飯不成問題。
弟弟讓我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
我卻抱著飯碗反問他:「有什麼好哭得呢?是人都是會S的。」
「可是你聽!」弟弟指著外院:「你的兒子女兒都在為他爹而哭,你為何不哭?」
我放下飯碗,很是疲憊:「他又不是我爹。」
料理了白雲朗的後事,我的生活一如往常。
兒子女兒都大了, 他們會反過來安慰我了。
他們也來叫我哭,給我氣笑了。
「我實在哭不出來呀,為何一個個都來逼我?」
兒子女兒對視一眼,開始罵我。
「娘!你好冷血無情!你與爹爹做了一世夫妻,他走了,你竟然一滴眼淚也沒有!」
「難道你不想爹爹嗎?他從前就是在這裡與你一起用飯, 一起煮茶,你手裡這把剪子, 是他常常拿來剪燈芯的呀!」
我把燈芯剪了, 慢悠悠放下剪子:「你們看到了, 沒有你們的爹爹,我也能好好生活。我想, 你們的爹爹也是希望我好好生活的。」
兒子和女兒都詫異極了。
他們本想兇我幾句引我哭出來,可卻反被我說得啞口無言。
「娘,你真的太冷靜了, 這樣不好。」
他們走了,我獨自站在一排蠟燭前,伸手碰了碰燭火。
怎麼不燙?
我把整個手都伸進火裡。
真的一點都不燙。
那晚, 我難得的夢見了我爹。
他說,女兒, 你做得很好, 一直清醒的維系著你的婚姻,經營著偌大的家業。
隻是,未免太累了些。
你明明心裡難受得要命卻哭不出來, 那是因為你害怕。
你害怕讓人看到你哭輕視你, 讓人覺得你敗了。
你害怕對白雲朗付出全部真心,你總是給一點再收回去一點。
看你這麼痛苦,爹舍不得。
在爹這裡痛快的哭一哭吧,哭完了就過去了。
要不然這個坎兒在你心裡永遠都過不去, 往後的日子也過不好。
爹是個S人啦, 你在我這裡痛快的哭, 活人是不會知道的。
那天晚上下了暴雨, 雷電交加。
我抱著被子撕心裂肺的哭了一場。
第二日, 我早早起床換掉了湿透的枕巾被褥,用冰帕子敷了眼睛。
管事嬤嬤送來上個月的總賬單,家裡的田產鋪子營收又翻了幾倍。
我欣慰的合上賬目, 站在陽光下曬太陽。
望著水洗過的天空, 我如這晴空萬裡一樣透亮。
爹,謝謝你。
白雲朗,也謝謝你。
我不再糾結擰巴了,也不再痛苦掙扎了。
往後的日子, 是越來越好的日子。
我與這個家一樣,是要蒸蒸日上,繁榮昌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