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很可能認識今天那則新聞裡的女警，就是協助破獲了金三角大案的臥底，請讓我見見你們的領導。我絕對沒有撒謊，更沒有在發瘋，如果需要證明，我這就可以配合你們去做檢查。”

 

傅晏城話是這麼說，但其實已經失去了理智，全靠心中最堅定的信念維持僅剩的冷靜，他一定要找到跟林檀有關的真相，要他付出任何代價也無所謂。

 

許是他說的有鼻子有眼，乍一聽跟真的似的，警衛當中走出去一人，給領導打了電話。不多時，警衛去而復返，對傅晏城說：“跟我來吧，我們領導同意見你了。”

 

緝毒所裡的辦公室跟別處不一樣，哪怕是白天也窗戶緊閉，顯得氣氛格外壓抑沉悶。

 

傅晏城在見到領導的第一眼，就急不可耐的問了好幾個問題：“新聞裡那名執行臥底任務的二十五歲女警叫林檀對不對？我之所以會拿到她的S亡回執，是否也因為她執行任務需要絕密？”

 

第19章

 

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如果林檀真的是為了執行任務才假S離開他，那他一定會心甘情願的等她回來，無論等多久都沒關系。

 

Advertisement

可領導的回答卻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很遺憾，你隻猜對了一件事，執行任務的女警確實是林檀，但她也是真的已經S了，出於保密需要，我們不會對外披露她的S訊，但她千真萬確已經是烈士了，這一點我們沒有騙你。”

 

他說著，從抽屜裡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這是林檀臨行前交給我的，她說如果一個叫傅晏城的人來找她，就把這封信交給他，如果他沒來，就當這件事發生過。”

 

傅晏城明白了領導會破例見他的原因，他們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並且一直在等待他到來。

 

領導見他遲遲不動彈，像是丟了魂似的，出言提醒道：“林檀還說，如果你真的來了，就請你在這裡把信看完，然後再由我把她留下的東西轉交，是否看信的決定權在你手裡。”

 

傅晏城捏著薄薄的信封，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恐懼，就像是拆開信封，便會斬斷他跟林檀最後的聯系似的，可他最終還是強壓下心頭的情緒，顫抖著手抽出了信紙。

 

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淚水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這是林檀寫給他的親筆信。

 

“傅晏城，請原諒我隻能這樣稱呼你，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否還願意跟我重新開始，所以就當我們下次見面便是初見吧。首先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那本日記是我故意寫給你看的，我知道自己一定傷你很深，但那些話全都是假的，我真的很愛很愛你，所以隻能用這種方式離開你。”

 

“我從前對你說過，我父母雙亡，自小在孤兒院長大，所以婚禮上不會有親人參加，但我還有件事沒告訴你，他們都是緝毒警察，是為了將罪犯緝拿歸案才會S。我並未在他們身邊長大，但我想這大概是我的宿命，我還是選擇成為一名緝毒警，就當是繼承他們的遺志。”

 

“雖然我很想再見到你，不過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至於開頭那句話就當成是我一個玩笑吧。你隻要忘記我，然後好好生活下去。再見。”

 

林檀將這封信寫的極其克制，但傳達的信息卻是再明白不過，這是她的絕筆信，每個字都像是刺在他心口的利箭，讓他痛不欲生，恨不能即刻S了去陪她。

 

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傅晏城艱難的抬起頭看向林檀的領導，幾乎是從牙關硬生生擠出了幾句話：“信已經看完，現在能把她拜託給您的東西轉交給我了麼？還有就是……能不能告訴我她怎麼S的？”

 

說到“S”字時，他心痛如絞，是有一部分靈魂跟著林檀一起去了。

 

領導出於善意提醒道：“我想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她的任務執行的很成功，但最後還是被毒販發現了……你確定要繼續聽麼？”

 

“沒關系，請您告訴我。”

 

“她最後是被毒販虐S的，他們想要從她口中知道具體的部署和其他毒販的信息，但她受盡了折磨也不肯說，等戰友們找到她時，已經被毀屍滅跡，最後……隻剩下一小節沒有被毀掉的指骨了。”

 

領導說著，把在傅晏城到來之前，特意取過來的兩個瓶子交給了他：“左邊那個陶瓶裡是林檀的指骨，她沒提過自己的後事怎麼安排，所以我想把它交給你是最合適的。”

 

傅晏城接過指骨的手都在顫抖。

 

領導又說：“還有這個。”

 

他手邊是一個陶瓶。

 

傅晏城將陶瓶拿過去，緊緊護到了心口位置，然後抬眸看向裝滿液體的玻璃瓶：“這也是她留下的東西麼？”

 

“嗯。”領導向他介紹了這瓶藥水的功效。

 

“這是一項尚在實驗期的新研究，不過效果已經很穩定了，你隻要把它喝下去就能忘記前塵往事，甚至徹底失去記憶。林檀走之前特意拜託過我，她希望你能忘掉她，開啟全新的人生。”

 

第20章

 

藥水就擺在傅晏城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他伸手將它拿起來，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苦笑道：“原來這就是林檀所說的好好生活。”

 

下一秒，他把藥瓶微微舉起，但卻並沒有如林檀所願將它飲下，而是毫不猶豫的握緊了瓶子，直到它伴隨著“咔嚓”一聲脆響，在他手中變得粉碎。

 

玻璃渣全都被他握在了掌心裡，藥水則是混雜著他的血液，盡數淌到了地面上。

 

傅晏城在疼痛的刺激下恢復了幾分神智，他看著眼前的狼藉，在椅子上搖搖欲墜的晃了一瞬，向領導道歉說：“對不起，我失態了。”

 

這是林檀領導的辦公室，他不該給她丟臉的，哪怕她已經不在了。

 

領導並沒有跟他計較這點小事，擺了擺手說：“沒關系，待會兒收拾也不遲，最要緊的還是你的手，緝毒所裡有醫務室，你先去包扎一下吧。”

 

傅晏城的手顯而易見傷的不輕，有的玻璃碎片已然刺進皮肉，讓人看著都覺得疼。他本人倒是渾然不覺，反而把握著陶瓶的手往貼近心口的位置靠了一下說：“不用，我想盡快帶她回去。”

 

林檀屍骨無存，僅有的世上活過的證據就是這節指骨，他不想再讓她在冰冷沉悶的地方待下去了。她生前最喜歡陽光、大海，他要帶她去那些地方。

 

“好，你隨時可以帶她回去，但是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麼？藥不隻那一瓶，你走出去之前還能反悔。”領導的意思是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可傅晏城隻是輕而堅定的搖頭道：“不必了，我是不會忘記她的，畢竟還能陪著我的也隻有回憶了。”

 

領導問了句：“哪怕這是林檀的心願？”

 

傅晏城仍是點頭：“她了解我，也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否則是不必留下這封信的，大不了等下次見面，我親口跟她講。”

 

他們下次見面隻能是下輩子的事了，而此生已經注定是無望。

 

領導聞言，並沒有因為他的說法感到不悅，而是嘴角微微上揚，贊許道：“我就知道小林看上的男人，絕對不會是個懦夫。”

 

“我倒希望我是，興許這樣我就沒有翻開那本日記的勇氣了。”傅晏城眉宇間滿是惆悵，是仍舊未能釋懷。

 

他神情恍惚了一瞬，忍不住想到，不知道林檀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有沒有後悔遇到他。

 

領導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回憶到：“林檀去之前任務之前，曾經對我說過，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了，唯有你是她的愛人，所以她早知道你會來。”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場婚禮，若非爸爸戰友的消息傳來，將命運撥回原本的軌道，那本該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謝謝您向我講這番話。”傅晏城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從掌心傷口處傳來的疼痛，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道，“我會永遠記的她的，這樣她就沒有真正S去。”

 

他自始至終沒有放下陶瓶，仿佛裝在裡面的那一節指骨就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傅晏城離開緝毒所後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先找地方修剪了頭發，他開始重新打理自己，就像林檀還活著的時候一樣。

 

傅母從佣人口中得知他奪門而出然後便沒了蹤跡，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正要安排人出去找，就看到他去而復返，然後整個人都怔了住。

 

站在玄關處的傅晏城跟離開前判若兩人，他衝著傅母輕點下颌：“媽，我回來了，很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沒事，回來就好。”傅母見他終於振作起來，激動的眼眶湿潤了一瞬，連忙抬手擦了擦眼角問，“你去哪兒了？”

 

傅晏城仍將陶瓶護在懷裡，他垂眸看著它，目光溫柔的不得了：“我去了趟緝毒所，接林檀回家。”

 

他把林檀的S因和她所經歷的事都告訴了傅母。

 

傅母聞言，很是默默了一陣問：“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孩子的後事，她現在是烈士了，不知道墓碑上能不能刻名字。若是能，就當你們已經結婚了吧。雖然婚禮沒辦成，但我認這個兒媳婦。”

 

按照相關規定其實是不行的，可林檀的身份並未對外公開，這裡面或許有回旋的餘地。

 

傅晏城從前是最在意林檀的，傅母以為他會想辦法讓林檀走的風光，可他隻是淡淡的笑了一下：“沒關系，她不會在意這些的。”

 

第21章

 

這天以後，他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就連收到消息，從出差地趕回來的傅父都忍不住連連感慨。

 

“剛接到你電話的時候，我以為他會一蹶不振，連痛責他一頓的打算都做好了，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靠自己走出來了。看來林檀的犧牲也給了他鼓舞，隻可惜我們家跟她是有緣無分了。”

 

他想起往事，也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再不計較林檀和傅晏城在婚禮前夕分手，導致傅家險些顏面掃地的事了。

 

倒是傅母憂心忡忡：“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他好的有點太快了，就跟回光返照似的，萬一他是為了安慰我們才裝成這樣的可怎麼辦？”

 

她懸著一顆心觀察傅晏城在家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會再像之前一樣變得頹然，就連傅父也在公司裡對他多加關注，然而一段時間過去，他還是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

 

傅晏城不再把自己困在林檀的房間裡消沉度日，而是輕輕把那扇門給關了上，就連她的指骨也被留在了裡面。

 

他在家裡孝敬父母、照顧家人，等回到了公司裡，亦是努力更勝從前。

 

有些知曉內情的下屬見了，小心翼翼的勸他別這麼消耗自己，他也答的心平氣和：“我隻是不願荒廢光陰，想把自己的生命變得更有價值罷了。”

 

現在的他比之從前有了許多變化，脾氣變好了，人也更為平易近人，回到公司沒多久就提拔了許多晚輩，並且不遺餘力地給予他們幫助和指導。

 

傅家父母看在眼裡，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私底下還議論過幾句，說是林檀的S教會了這許多。

 

“傅晏城經歷了這次坎坷，當真成熟了太多，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都做不到這麼好，假以時日，傅氏肯定會在他手裡更上一層樓，現在董事會裡的那幫老友都說他前途無量。”

 

傅父對他事業上的進步很滿意，心思漸漸就又打到他的感情生活上去了，對妻子問到：“林檀不在了，他的日子也得照樣過，依我看不如等他從失去愛人的陰影裡走出來，就給他物色個合適的女孩子吧。”

 

“他會同意麼？”傅母想起他為林檀付出的感情和後來狀若瘋魔的反應，總覺得現在讓他開始迎接新生活還太早，“依我看，還是得過個一年半載。”

 

日子流水一樣過，不知不覺中就是半年後了，誰也沒有想到，意外會發生在某個看似平常的午後。

 

佣人見傅晏城沒有按時出門去上班，以為他是午間休息睡過了頭，當即上前輕輕敲響了房門，可是始終得不到任何回應。

 

這一幕簡直跟半年前的場景重合。

 

佣人不敢耽擱，連忙推門闖了進去，然而傅晏城壓根不在裡面。他們連忙把情況告知在家的傅母，然後匆忙在傅家上下尋找起來，最終在林檀的房間裡找到了他。

 

傅晏城靜靜躺在這間近半年不曾踏足過的屋子裡，他雙眼緊閉，臉色也蒼白如紙，但唇角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乍一看就跟睡著了似的。

 

可傅母一走過去，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安眠藥瓶，以及一封壓在底下的字跡工整的遺書。

 

傅晏城在遺書中剖白了他半年來的心跡：

 

爸媽，請你們原諒我的不孝，你們養我一場，對我傾注了無數心血，我於情於理都不該讓你們體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但我真的已經沒有活下去的信念了。

 

林檀離我而去已有半年，我害怕再過幾十年的話，等我去投胎轉世會與她擦肩而過，從此永遠錯失彼此，所以我決定現在就去找她。

 

——不孝子，傅晏城。

 

在遺書的背面，他詳細寫明了自己為公司所做的打算，以及遺產分配和後事安排，原來他壓根不曾振作起來，所謂的跟沒事人一樣，不過是在為自己的永遠離去做準備。

 

傅家父母看完遺書，頓時悲痛欲絕，淚水止不住的奪眶而出，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傅晏城S志堅決，他連自己會被發現的時候都算好了，沒給任何人搶救他的餘地。

 

數日之後，傅家父母強忍著悲痛，按照他生前的意願，一切從簡的處理了他的後事。

 

傅晏城的骨灰和林檀的手指共享同一個骨灰盒，被他們合葬在了一處風景優美的墓地中，因為林檀身份需要保密的緣故，傅晏城選擇跟她一樣，也隱去自己的姓名。

 

墓碑上除了他們從前的合照，就隻有簡簡單單的一行字：這裡長眠著一對生前沒能在一起的有情人。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墓前，傅母滿臉淚痕，顫抖著雙手輕輕撫摸冰涼的墓碑，望著照片哽咽道：“孩子，你們這輩子沒能相守，下輩子一定要幸福。”

 

傅父站在一旁，及時扶住了悲痛到快要站不住的妻子，嗓音沙啞的安慰道：“他們一定會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