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隻想一個人離開，不要我的任何東西，等今年家裡不拮據，不會影響到我生意時才提出了離婚。

聽到她的話，我呼吸一滯，「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突然想起她在那段時間總躲著自已。

 

但自已應酬越來越多，工作越來越忙，沒有把她些許的異樣放在心上。

 

我太想有錢，太想成功了。

 

那是一個難得能到我手裡的工程項目，是一個機會。

 

被騙走所有積蓄的我，隻能孤注一擲。

 

甚至應酬喝酒喝到胃穿孔。

 

而床邊人也陷入我不為所知的痛苦深淵裡，爬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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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曉晗繼續說道：「我想過告訴你的……」

 

事情發生沒過幾天，她鼓足勇氣想告訴我，不管我什麼反應她都認了。

 

結果意外聽見我在客廳破口大罵：

 

「什麼？！新嫂子真不知檢點，還不如去當妓。」

 

「女的不張開，男的能上得了？我看她就是餓狠了，夠髒的……」

 

沒有聽過的髒話在這次聽了個夠，字字句句好像都在點她。

 

她胃裡開始翻江倒海。

 

再也沒了開口的勇氣。離婚的決心，大概就是在那時定下的。

 

她恨王洪濤，更恨自已。

 

有時會遷怒於識人不清、沒有保護好她的丈夫。

 

甚至在想丈夫是不是故意的，是在投其所好，所以無視自已種種不對勁的地方。

 

她始終過不了心裡那關，還鑽了牛角尖。

 

也愛上了喝酒，但隻敢在有人群聚集和有光線、監控的樓下喝，可是我不肯離婚。

 

……

 

7

 

我聲音嘶啞：

 

「我隻是……順著對方的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子，是我的錯曉晗。

 

「那件事不是你的錯，我也從沒想過傷害你。我是你的依靠，你是我的女人，永遠不會變。」

 

我上前一步，想要緊緊抱住她。

 

林曉晗拒絕我靠近，邊搖頭邊說：

 

「我不信，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隻會怪我為什麼不反抗不去S，我都明白。」

 

她無數個白天夜晚都在想那件事，輾轉反側，大腦被它塞滿了。

 

後來她想明白了，她為什麼要用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已。

 

她要找到王洪濤。

 

既然我身患絕症，她正好有個伴。不管如何，她會陪我的。

 

我心裡是莫大的恐慌，「你不明白，你明白了什麼？」

 

「你配我是綽綽有餘！不要給自已定下莫須有的罪名，你是該怪我，怪我沒有保護好你……」

 

那年青澀，她跟著我來到這個大城市。

 

她是我出去闖蕩的勇氣和底氣。

 

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晦暗的心理世界。

 

長段長段的剖析擊中了林曉晗封閉的心。

 

林曉晗看到我眼眸裡蘊著深深的痛楚，又哭得稀裡哗啦，像是真不介意的樣子。

 

小聲跟我說：「我好久沒吃過你煮的番茄牛腩面了。」

 

我狠狠摟住她，「什麼面，天上的星星都給你摘下來。」

 

又反復叫她別多想，我也沒多好，要身高沒身高，要顏值沒顏值。

 

我也從她口中知道她是怎麼認識富二代黃逸凡的了。

 

黃逸凡外甥女喜歡她做的手工。

 

我猜林曉晗沒有防備，黃逸凡套話後就得知她想找一個叫王洪濤的人，就許下空白承諾吊著她。

 

林曉晗突然說：「其實，我不想讓你因此內疚的，之前也是胡亂猜測。」

 

「我知道。」我心軟得一塌糊塗，我知道她的痛苦，敏感，自卑，還有冰山一角下對我深不見底的愛意。

 

我吻上了她，唇齒糾纏。

 

林曉晗總是這麼好哄，有著不諳世事的善良，我心疼她把這事憋在心裡那麼久。

 

我卻現在才知道。

 

都是那個該S的雜碎王洪濤。

 

8

 

林曉晗送我回醫院。

 

表妹正在病房，看我們又哭又抱，步伐有些遲疑。

 

我朝表妹一笑，「多虧你了。」

 

表妹表情僵住了，猜不透我的意思。

 

我挑明道：「我和我媽也幫了你不少吧，你把算計的心思用在我身上，我既然可以給你，也可以隨時收回。你，盡快搬出我家。」

 

我這人有仇當場就報，不隔夜。

 

表妹慌了，「我錯了表哥！求你原諒我，侄子還小，村裡人也都知道你對我們好……」

 

我挑眉，「名聲對我這個將S之人可沒用。」

 

林曉晗忽然SS抓住我的手。

 

這一刻，她真正意識到面前這人快要消失在人世間了。

 

混沌的大腦變得無比清明。

 

我沒有發現林曉晗的轉變，顧著叫人把表妹請出去，再花錢找人監督我表妹從我老宅搬出去，不然就叫她還錢。

 

王洪濤那時卷走錢後躲了起來，誰都沒能找到他。

 

我後來不想跟他這種亡命之徒計較，徒惹一身騷，沒想到他是個狗雜碎。

 

隻能靠金錢和時間的堆積去找。

 

意外的是，很快有人聯系上我，問我是不是在找王洪濤，他那有線索。

 

等我打過去一百萬後，他告訴了我一個工廠地址，隱晦提醒我對方很可能涉及拐賣和色情行業。

 

為避免打草驚蛇，我花大價錢請專業人士調查後才報了警。

 

第二天，林曉晗喂我吃她親自下廚熬好的瘦肉粥，她的手藝一直這麼好。

 

警察這時上門了，請我去局裡走一趟。

 

林曉晗滿臉茫然，擋在我面前，壯起膽子厲聲質問：「為什麼！為什麼帶走我丈夫？」

 

警察伸手阻攔，「不方便透露，女士請配合。」

 

我擠出笑容安慰她：「沒事的，曉晗，我很快就回來。」

 

她水眸氤氲，漂亮的小臉蒼白如紙。

 

9

 

林曉晗不安又慌張地等了半個月，一個月，我卻一直沒出來。

 

她克服自已的性格，學會了磨人，笑臉相迎和部分人情世故，用言語掩藏目的，用禮物和錢打通，打探到了我是因為某工程項目被抓的。

 

還「無意間」看到舉報人是陳六妹。

 

表妹懷恨在心，打探到我的工作後惡意舉報，誰知歪打正著了。

 

但她沒找到辦法撈我。

 

彼時我跟著走的時候，以為是為了被抓起來的王洪濤找我，結果不是。

 

是我接手的國家工程項目，經人舉報使用假冒偽劣產品，經調查舉報屬實。由於性質過於惡劣，我名下不動產、銀行卡已全部被凍結。

 

我把主謀供了出來，還在王洪濤的事上立過功，加上酌情考慮到我的目前身體狀況，我被判處二年緩刑，但名下財產全部充公了。

 

林曉晗過來接出獄的我。

 

一見到我，她又哭又笑，仿佛之前所有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勇氣完全消失了，像個孩子般粘在我身旁。

 

我卻步伐沉重，嗫嚅地說：

 

「……對不起曉晗，本來我想把錢財留給你，讓你能更好地生活下去。」

 

說完，整個精氣神從我身上消失了，再也沒有了力氣。

 

滿是絕望。

 

林曉晗卻摟著我，「出來就好出來就好，沒有關系，都是身外之物，我好想你……」

 

在她的眼裡，我看到了從未看到過的狼狽的自已。

 

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怪不了任何人，是我自已的選擇，是太過急功近利的報應。

 

我喃喃自語地道歉。

 

她一遍遍說著「沒關系無所謂」，聲音溫柔似水，她的懷抱總是那麼溫暖。

 

10

 

以前班上的同學隻是把我當個樂子，我也是友情裡的邊緣人物。

 

當我討好別人，遞給打籃球的同學們冰礦泉水時，他們笑著拍我的肩膀，隨口調笑幾句我的身高，我就好像得到了認可，找存在感找得更歡了。

 

遇見她，我找到了活著的意義，生活也慢慢變好，變得順利起來。

 

出獄後，我能扛袋水泥徒步十公裡的強健身體迅速衰弱下去，隻能躺在病床上。

 

林曉晗一直陪著我，拒絕我媽出錢，拿著她賺到的小金庫支付醫藥費。見我難受，她木著臉，心底是深深的憂傷。

 

我更愧疚了。

 

某次半夜驚醒，我全身劇痛難忍，卻動彈不得。

 

從未感覺離S亡這麼近過。

 

莫大的恐懼席卷了我，我拼盡全身力氣大喊：「救救我，我好難受，救救我！」

 

卻是發出如蚊蠅般的動靜。

 

失去意識前，我好像聽見了林曉晗哭泣的聲音。

 

再次睜眼，我戴著呼吸機，身上是各種管子，住進了重症病房。

 

不僅是腦瘤的問題了，還有急性心肌梗塞，乃至多個器官衰竭。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

 

林曉晗瘦了許多，面容憔悴，紅紅的眼角沁著淚液。

 

我扯下呼吸機，艱難地說：「王洪濤被抓，我幫你報復回去了。」

 

她又哭了，豆大的眼淚砸在地板上。

 

下唇微微顫抖，念叨著：「別怕，我會陪你的，我會陪你的。」

 

她珍重地牽著我的手，在我的側臉上留下一個苦澀的親吻。

 

我突然想起我和她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是在休息日的操場上，月亮高懸在夜空上，我握緊了她的小手。

 

可又不滿足於此，右手扣住她的後腦勺，生澀地剛了上去，她磕到了我的牙齒。

 

我沒想那麼多，在肆無忌憚和呼吸急促中，隻想著她這人肯定是故意裝傻，故意勾走我的心。

 

如今你，我想摟緊她，要緊得把她徹底融入自已身體裡的那種，卻連伸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如果你找了其他人，不許告訴我。」我莫名開口。

 

她瘋狂搖頭，「我隻會有你一個男人。」

 

我知道不能困住她一生，但聽到這話心中還是升起巨大的隱秘的喜悅。

 

隨即清醒過來，「你要活下去，幸福的，活，你說你最聽我的了……」因為她覺得我是世界上第一聰明。

 

林曉晗趴在床邊哭得不能自已。

 

我又看向嚎啕大哭的母親，「媽，兒子對不起你，要你白發送黑發人，咳咳咳……」

 

「醫生！」

 

……沒搶救過來，走在一個天朗氣清的白天。

 

10

 

林曉晗把淚腺都哭幹了，扛起擔子給我風風光光辦好了葬禮。

 

帶著我的骨灰和我媽回到了村裡。

 

我媽看出她的不對勁，一直盯著林曉晗，勸她別做傻事，要往前看。

 

她點頭應好，沒過兩天毫無徵兆就跳了海。

 

我的靈魂還跟著她，心急如焚地想把漸漸沉下去的她撈起來，卻是如此的無能為力。

 

無助下，我看到岸上有個男人路過。

 

我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眨眼間飛到他面前，卻忘了自已動不了任何東西提示不了他去救人。

 

上天仿佛聽到了我的心聲，在男人穿過我時，我被一股力量拉扯進了他的身體，成了他。

 

我來不及多想，看準方向跳下了海，拼命地遊，使出了吃奶的勁，把林曉晗拖上了岸。

 

她躺在沙灘上吐出了些水，醒了過來，雙眼卻是麻木無神。

 

鬼使神差下，我跟她說：「你是林曉晗是吧，嫂子，我是煒哥的朋友，我記得他讓我跟你說，」

 

她提起精神，立馬看了過來。

 

「說要你活下去，好好活。照顧好你自已，還有他媽。」

 

她喃喃自語：「是，還有媽媽，他把媽媽託付給了我。」

 

林曉晗爬了起來，一隻腳穿鞋，一隻腳沒了鞋，沿著馬路越走越遠。

 

此時我感受到了這俱身體對我巨大的排斥，靈魂被硬生生擠了出來。

 

我深深看了林曉晗最後一眼。

 

風無形地吹過，靈魂化成碎片消散在大海裡。

 

11

 

十年轉瞬即逝。

 

林曉晗還沒老，就已生出了許多白發。

 

她和陳宇煒媽媽住在鄉下，領養了個長得很像陳宇煒小時候的孩子，取名叫陳想。

 

小孩子愛鬧，爬枇杷樹龍眼樹，是樹就爬；跑小溪裡撈活物，還知道河海不去。

 

陳宇煒媽說像極了宇煒的性子。

 

我想，或許陳想也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突然長大成人。

 

二十年後，林曉晗送走了陳宇煒的母親。

 

「陳哥，冬天又來了，你該給我暖手了。」

 

陳宇煒不肯在她的夢裡現身，不知道是不是怪她那時瞞了他。

 

他性子可倔了。

 

等年紀大了覺少，也不做夢了。

 

昨天晚上竟然夢見了他，還是第一次。

 

陳宇煒穿著嶄新藍色西裝，絲毫沒有老去，還是氣宇軒昂、精神抖擻的年輕帥小伙，笑著朝她伸出了手。

 

寬厚且有力的大手，還是那般暖和。

 

她不知不覺睡著了，被孫子清脆的聲音吵醒：

 

「奶奶這裡有一封信！我不小心碰倒了一本書，發現裡面夾著這個！」

 

陳想的兒子昂著頭，大眼睛炯炯有神。

 

林曉晗和藹一笑，摸了摸孫子的頭發。

 

手上接過了那一封信，紙張泛黃，盡是歲月的痕跡，緩緩打開。

 

是陳宇煒的字跡。

 

【我的摯愛，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看到這封信，可能人之將S，其言也善。

 

我想告訴你很好。你總是不相信我喜歡你, 帶你逃離窒息的原生家庭以後，你更是患得患失，害怕和陌生人有一點眼神接觸，直到後來才好些。

 

其實你很棒, 會做那些小巧精致的手工造景，一個個也都是高價賣出。

 

那些陳哥我可搞不來。

 

我想告訴你，你給我了家的溫暖，陪我成長, 陪我走過。不論我是不是在低谷期, 你都不離不棄。

 

因為有你在，我成為了一個和我父親不同的、能扛起家庭的男人。

 

我的叛逆也是受我父母吵架互毆關系的影響, 但我沒告訴過你。我惡劣地不想用這點來安慰你，不想破壞在你心裡我是個大英雄, 無所不能的形象。

 

我知道自已外貌和身高不佔優勢, 雖然我一直不肯承認。

 

甚至有段時間異常看不起其他外貌好、身高高的同性，畢竟他們很多根本沒我強, 不過是有一副上天賜予的相貌。

 

是的, 我性格很自私, 還會耍心機, 永遠比不上真誠善良的你。

 

我記得你想偷偷問我為什麼喜歡你, 又不敢問的樣子, 我為安你的心隻說愛你, 隻說因為年少時的心動，不可能說清楚。

 

其實陳哥這輩子是栽你身上了。

 

寫些了這麼多，還貶低了自已, 我隻是想讓你沒有我的日子裡, 好好過，可以再找一個。

 

但我知道，其他人肯定都比不過我，我有這個自信。

 

或許我也有私心，想用這份信和我的心，讓你永遠記住我。那你, 會記得我嗎？

 

——你無所不能的陳哥】

 

林曉晗讀信時淚流滿面, 「我一直沒忘過你啊陳哥！」

 

哭得撕心裂肺、不得自己，手指卻把信緊緊捏住。

 

陳宇煒沒能送出去這封信, 直到今天。

 

可能他還是不想毀了他在心愛的女人心目中的形象, 也可能是他突發性器官衰竭後離世的原因。

 

林曉晗的悲戚聲驚動了一家人。

 

其他人哄著哭著, 林曉晗終於累了。

 

她握住陳想的手，輕聲說：

 

「你爸要來接我了, 我過去答應他要好好活下去, 我已經做到了。」

 

「你記得, 把我和你爸埋在一起。」

 

……

 

「媽，晚飯好了，媽？媽——」

 

「陳想你媽走了！」

 

陳想半蹲在地上, 牽著媽的手, 「媽哭一輩子了，終於如願去找爸了。」

 

……

 

陳想一家人來到墓園，他紅著眼把一大朵雛菊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裡兩人挨得很近, 女人很美地害羞一笑，男人笑出八顆牙齒。

 

兩人再也沒有了生S相隔，同葬一處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