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範安臨點頭：「原來他一直藏在宮裡，幾日前我發現他出了城，就立即趕過來了。」

 

曾江被侍衛用刀架在項上，恨恨地閉上眼睛：「成王敗寇！成王敗寇啊！！林雲！範安臨！！！你們不得好S！！」

 

我見多了他這種人，知道就算是S了他，也不可能改變他。

 

於是說：「他手裡有個火器，是個危險的物件，你把它先繳獲上來，否則……」

 

我還沒說完，曾江的眼睛忽然睜開，精光一閃，喊道：「可就算是S！我也要讓你陪葬！」

 

說完，他不顧項上刀劍，舉起火器對我開了一槍！

 

侍衛連忙揮刀，血花四濺，曾江瞬間頭頸分離！腦袋咕嚕嚕地滾落到地上！

 

可這動作還是晚了，那一槍終究是射了過來！

Advertisement

 

黑夜中紅光一閃，我自知躲不開，隻能閉上眼睛。

 

「砰」的一聲！

 

我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等我睜開眼睛，隻見範安臨擋在我身前，月白色的袍子已經被鮮血染紅。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天地間仿佛隻有黑色、白色和血色，一股錐心之痛襲來，我慌張地緊抱住範安臨。

 

「來人，救人！救人！」我大喊道。

 

範安臨臉色平靜，隻對我說了一句：「幸好……這次……還來得及……」

 

說完，他就倒在了地上。

 

59

 

範安臨S後，曾江的同伙都被抓了起來。

 

我就地安葬了三娘，帶著蘆花、珹兒以及——範安臨的棺椁一起帶回了京城。

 

事情鬧得這般大，終於也驚動了楚慎，他在我到京後第一時間讓我進宮見駕。

 

時隔三年，再次相見，楚慎已經不再是從前那樣的英俊少年。

 

他胖了，身子浮腫了很多，眼下的烏青仿佛在說他是個縱情聲色之人。

 

看到我後，他淡淡地說：「聽說你有範安臨的遺言要告訴我，盡管說吧。」

 

我抬起頭，楚慎這才瞪大了眼睛，緩了很久，才道：「我聽說範安臨娶了一房妾室，和……長得很像，原來竟是真的。」

 

原來楚慎也不是完全不問窗外事，隻不過，他失去了那層鋒芒。

 

我恭敬地說：「範大人S前曾有幾件事囑託我，讓我一定轉達。」

 

然後，我把曾江這些年和太後的種種行為全都告訴了楚慎。

 

楚慎一開始好像沒什麼興趣，隨後表情才越發凝重了起來。

 

到我說出京郊十裡那弓箭手是被太後授意收買的，他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他咬牙切齒地說：「原來，雲師的S……不是因為我！」

 

我知這是他的心結，所以特意來告訴他這點。

 

「一切都是有心之人背後操作，範大人發現了真相，希望陛下日後能振作起來，他說……讓您不要忘了往日的信念。」

 

範安臨S前什麼都沒說，他被打中了要害，失血過多，大夫趕到前就不行了。

 

可他好像並不痛苦，隻深深地望著我，一切情意盡在不言中。

 

範安臨不在了，楚慎變得太多。

 

遙想當年，兩位少年在我書房中，信誓旦旦要做古往今來最好的帝王和臣子，要開創一代開明盛世！

 

那時的他們，年少鋒芒，真的很好，很好。

 

後面的話，我不知道楚慎有沒有聽進去。

 

我隻知道我離開後沒多久，楚慎承認珹兒為楚恆遺孤，封為賢王，養在宮中。

 

太後娘娘身體欠安，沒多久就病逝了。

 

楚慎他終於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該承擔起怎樣的責任。

 

60

 

完成了所有事，我孤身一人回到了範府。

 

範安臨的喪事早已辦完，他無妻無子，無牽無掛，甚至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範忠把我帶到歸雲閣，說：「有個人在等您。」

 

等我一抬眼，隻見一名黑衣勁裝的男人佇立在院中，對我躬身行了一禮。

 

竟然是唐三！

 

唐三見到我後，目露激動之色，哽咽道：「原來範安臨說的都是真的！大人，您，您真的回來了！」

 

我失聲道：「你怎麼會回來？這些年你去哪兒了？」

 

唐三無措地摸了摸後腦，說：「那年您過身後，我氣不過，跑去刺S範安臨，結果……失手被擒。範安臨對我說『既然雲師想讓你遠離是非之地，你便離開吧』。他沒治我的罪，隻把我送去了邊疆，讓我在李將軍麾下保家S敵。」

 

「是這樣。」

 

範安臨……用心良苦，永遠明白我要什麼。

 

一想到這裡，我內心忍不住一陣陣抽痛。

 

唐三看不出我的情緒，隻道：「半月前，範安臨忽然來信，說您回來了，需要我的保護，我就即刻啟程趕了回來。」

 

我低聲道：「多謝你。」

 

範忠見我和唐三敘過舊，對我說：「大人以前說過，歸雲閣裡所有物品歸您所有，您有什麼要帶走的嗎？」

 

我沒回答，隻問：「你們大人不在了，你要去哪兒？」

 

範忠眼中露出哀戚之色，道：「小人要回眉山老家去，侍奉老爺和夫人。」

 

範安臨是家中二子，他父母還有兩個兒子，總不至於老來無依。

 

我長長籲出一口氣，雖然是親眼看著範安臨S在我面前，可我總覺得他還在。

 

「我想在這裡住幾天。」

 

61

 

範忠離開後，我的心越發不可遏制地痛了起來。

 

歸雲閣空無一人，安靜得如同從來沒有人住過。

 

可我初到此處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

 

從範安臨在餘府失神地拉住我，我們的命運之輪就緊緊地纏繞在一起。

 

他讓我住在歸雲閣，口氣淡淡地和我說話。

 

我們同桌用飯，我們……同床共枕，每一幅畫面，全都浮現在我眼前。

 

我深吸了幾口氣，慢慢走進三娘的房裡。

 

裡面收拾得很整齊，連三娘常帶的簪子還放在梳妝臺上。

 

她好像馬上就會跳出來，扭著腰說：「大人，您回來了。」

 

我難受得退了出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裡是我和範安臨一起住過的地方，櫃子裡還有他常穿的衣服，衣服上似乎還有他身上的溫度……

 

我幾乎喘不過氣來，隻能走到書房，在我的椅子坐下。

 

這些年來，範安臨坐在這椅子上時想的什麼呢？

 

62

 

我在閣裡住了兩天，心情越來越沉重。

 

我知道自己該打算後面的路，可腦子裡亂糟糟的，根本集中不了精神。

 

午後我坐在書房裡發呆，忽然聽到窗外有兩個侍衛在闲聊。

 

其中一個人說：「大人那日去涼州城，明明有消息說那個曾江身懷火器，我提醒大人穿上軟甲，以免危險，可大人卻拒絕了，隻說趕路要緊……」

 

另一人說：「可不是趕路嘛，一路跑S了三匹馬，鐵人也撐不住啊……」

 

接下來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可我完全沒聽進去。

 

我猛地站了起來，跑出去找到唐三：「範安臨讓你回來，是指京城，不是涼州城對嗎？！」

 

唐三摸不著頭腦，點頭說：「是京城啊！」

 

為什麼是京城？！

 

半月前，正是他帶人去追曾江那日。

 

他若是想讓唐三保護我，為何不讓唐三去涼州城，反而讓他來京城找我呢？

 

還有火器？軟甲？

 

63

 

忽然意識到什麼，我瘋了一般跑回歸雲閣，跌跌撞撞地衝進書房，摸到書架上那個暗格。

 

「咔嗒」一聲，暗格開了。

 

本該空蕩蕩的匣子中，一個信封安安靜靜地躺在暗格裡。

 

我的手不能控制地抖了起來，心中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讓我想要蜷縮起身子，把自己抱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能顫抖著拿出那個信封。

 

展開信紙，上面寫著：

 

【雲師親啟，當您看到這封信，我應該已經不在了。您能回到歸雲閣，能發現這封信，我心中欣喜。

 

【雲師，從我十七歲見到您起，您就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之人。我信賴您，敬仰您，須臾不想離開您。可每逢我陪在您身旁，我卻既痛苦又快活，我會為了自己產生這樣隱秘的心思而慚愧，擔心您終有一日發現我那些齷齪不潔的感情。直到長樂二十四年，我發現您是女子，我此生從未像那日般高興開懷。

 

【後來種種，已不可追，您不怪我背叛，可隻有我才明白當初為何會做出那樣的選擇。我想您不再為官，不再是我仰視的目標，那樣，我才有可能會得到您。

 

【這可怕的念頭讓我失去了理智，讓我放棄了一直以來的信念，一念之差，萬劫不復。您說我恨楚慎，其實我不恨他，我隻是覺得我們同樣可惡可悲又可憐。

 

【您能夠再度出現在我面前，已是我這一生最美好的饋贈，現在我S了，我想問您一句，你能原諒我嗎？】

 

看完這短短的一篇字，我緊緊地攥住信紙, 隻感到錐心之痛, 痛不可言, 連一呼一吸都痛楚難當。

 

範安臨明知曾江手裡有火器, 卻還是不穿軟甲, 所以, 他是故意去送S的！

 

他找唐三來保護我, 是因為他知道他S後就沒人保護我了！

 

他甚至篤定我會扶棺回到京城，所以才會讓唐三來京城找我！

 

他算無遺策！

 

想用他的S來償還欠我的債。

 

想通過這樣極端的方式，讓我記住他的感情！

 

範安臨！

 

你怎麼能痴到這種地步！

 

64

 

一想到範安臨是帶著這樣的心情遠赴涼州, 在那個月夜安然赴S, 我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過了半晌, 我終於哀聲痛哭起來。

 

自我成年之後，好像還從沒有這樣號啕大哭過！

 

範安臨！

 

你這個渾蛋！

 

我原諒你了。

 

我早就原諒你了！

 

為什麼要讓我現在才明白，我心裡面有你呢！

 

我哭了整整一天一夜，感覺整個人都虛脫了，我從沒有被如此巨大的悲傷困住，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我隻知道，從今以後, 我不再是從前的我了……

 

就在我悲傷至極的時刻，系統忽然聯系上我。

 

【恭喜你！林芸！

 

【你解決了燕氏皇權危機, 太後已被鸩S，楚慎和心魔和解，終於成長了起來, 連奸臣範安臨都S了, 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發展, 你的任務順利完成了。】

 

我悲痛至極, 大喊道：「滾開！滾開！滾！！！」

 

系統不解地看著我的反應，說：【你為何如此傷心, 你該高興。】

 

見我沒有反應，它將我放置到一個空間中，說：【你可以得到獎勵了，現在你可以任意選擇一個時間點回去, 無論是哪個世界。】

 

說完, 系統畫面消失。

 

我根本不想理他，還沉浸在悲痛的世界裡。

 

過了很久很久, 我淚眼蒙眬地抬頭，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如同萬花筒般的絢麗世界。

 

那些是我生活過、存在過的所有痕跡。

 

我看到嬰兒時期的我牙牙學語, 父母依偎在我身邊微笑。

 

我看到自己長大了, 在學校裡和同學嬉鬧，因為考試失利而苦惱。

 

我看到我大學畢業，戴著學士帽和同學們歡呼。

 

還看到了我在大燕朝, 女扮男裝, 兢兢業業的扶持皇子，治理朝政。

 

這裡記錄著我經歷過的每一個瞬間！

 

最後我的目光定格在一個鏡像中，我看到自己伏在書案上，睡得正香, 範安臨坐在我身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我，臉上露出無限溫柔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