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發給肖盛的按鍵卻一直點不下去。

什麼時候，我竟然發個短信都要猶豫了。

 

我替女兒點燃蠟燭，關了燈，靜靜看著女兒雙手閉合，許著心願。

 

她頭戴皇冠：「希望新的一年爸爸媽媽和我都能好好的。」

 

女兒「呼」一聲吹滅了蠟燭，房間一下子昏暗得看不出光亮。

 

我摸了摸沫沫的頭，起身擦幹眼角的淚水才敢打開了客廳的燈。

 

隻是，抬頭卻不敢看向沫沫的臉。

 

沫沫啊，媽媽食言的話你會怪我嗎？

 

6

Advertisement

 

我切下蛋糕裝在盤子裡遞給沫沫，她吃得很開心，我看著她也很開心，笑著抹著一口奶油到沫沫臉上。

 

沫沫嘟著嘴撒嬌，可愛極了。

 

「咔嚓」一聲，別墅門被打開，是肖盛回來了。

 

他穿著今天在新聞裡看見的灰色西裝，手上擰著一個盒子。

 

身上的香水味沒有散去，那是大明星蘇憐兒代言的香水。

 

沫沫不懂這些，「嗖」地一下跑向肖盛，一把抱住肖盛的小腿。

 

「爸爸回來陪沫沫過生日了啊。」

 

肖盛蹲下來將沫沫抱在懷裡說：「對啊，沫沫。」

 

沫沫開心得手舞足蹈，我卻看見了肖盛愣住的片刻。

 

他其實並沒有記得今天是沫沫的生日。

 

沫沫依賴地靠在肖盛的懷裡，笑得很燦爛，肖盛有些不耐煩，時不時看著手表。

 

我看向窗外，看見了停在別墅門口的車，以及車裡面的蘇憐兒。

 

她戴著口罩，可那靚麗的金發不會錯的。

 

我想生氣，可是醫生說少生氣，我才能活得久一點。

 

才能陪沫沫久一點。

 

忽然想起三年前，那時候肖盛剛事業有些起色，他整天很累，有時為了工作不得不在辦公室度過。

 

我心疼他，時不時給他熬湯補身子，他卻說我更需要補身子。

 

「沫沫那麼小，你總是一個人照顧她，更操勞。」

 

我心疼他，他也心疼我。

 

一次，沫沫和我賭氣，是在沫沫四歲生日的那天，我搞不懂女兒為什麼還不懂事，因為小事和我鬧脾氣。

 

第一次有了當母親的疲憊感。

 

那天肖盛談生意到很晚也很累，回到家看見我和沫沫誰也不和誰說話，桌上的蛋糕也沒有動過。

 

肖盛二話不說抱著沫沫講道理：「沫沫，爸爸告訴你啊，今天是你生日，我和媽媽都替你開心。但是你知道嗎？四年前的今天你媽媽生下了你，這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現在你怎麼因為一點小事和媽媽怄氣呢。」

 

他語氣輕柔，耐心地解釋著。

 

沫沫一下子眼眶就紅了，她跑過來了摸了摸我的肚子：「媽媽肯定很疼吧。」

 

那一天，我多慶幸自己嫁給了一位優秀的男人。

 

那一晚，我們一家人圍在一起聊了很久。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卻沒想到變故來得那麼快。

 

一年前，肖盛以工作為由頻繁地不回家，偶爾回家一次我看見襯衫上的口紅印。

 

媒體那時候就報道雲城著名企業家和大明星蘇憐兒的戀情，但我不信，看到他們手牽手的照片我也不S心。

 

我不信視我為珍寶的男人會背叛我，我不信快十年的感情會消散。

 

於是我悄悄跟著肖盛卻發現了他在郊外的別墅門口親了蘇憐兒一口。

 

兩人纏綿著進入別墅裡，留我一個人吹著晚風。

 

好巧不巧，那一刻我的手機響起醫生發的短信：【禾小姐，體檢結果出來了，是家族遺傳病，您或許活不過今年冬天了。】

 

那天我把車開到不遠處的田野，一個人待到天亮，卻始終沒有勇氣敲響別墅門鈴。

 

都是成年人，我知道會發生什麼。

 

好巧啊，背叛和S神都那麼剛剛好。

 

我捂著胸口，感覺前所未有地絕望。

 

7

 

思緒拉回現實，女兒樂滋滋地打開飯盒，發現裡面是小龍蝦。

 

女兒不像我，會對海鮮過敏。

 

女兒抬起頭看向我，我點點頭，她才開始吃起來。

 

因為女兒身體不算好，所以吃的東西我都是精挑細選。

 

這龍蝦看包裝是市中心的那家星級店，龍蝦處理得很幹淨，所以我讓女兒吃了。

 

女兒吃得很開心，時不時油漬會弄到嘴巴旁邊，我默默地替她擦去。

 

真希望女兒一直這麼開心下去。

 

「禾婉清，你怎麼不吃啊？」

 

肖盛回著蘇憐兒的消息，嘴裡突然來了這一句。

 

見我沉默不語，他有些不耐煩：「給你帶又不吃。」

 

我依舊沉默。

 

大概是這龍蝦太好吃了，女兒一下子吃了一半。

 

飽了後，女兒起身去洗手。

 

我問出心中最想問的：「肖盛，如果我們離婚，你會照顧好沫沫嗎？」

 

他回消息的手頓了頓，隨後漫不經心地說道：「平時看你把沫沫當個寶，現在想一個人瀟灑了嗎？」

 

我整個人心如S灰。

 

這時候，肖盛忽然輕蔑一笑，得意地看向我：

 

「可惜你沒吃龍蝦。

 

「這龍蝦是我和蘇憐兒吃剩下的。

 

「還以為你會吃的呢。」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肖盛，這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太過陌生。

 

我語氣哽咽：「肖盛，我們在一起了十年啊。」

 

他嘴角漫不經心：「在一起十年，又不是相愛十年。」

 

「我又不愛你了。禾婉清，你能不能別隻想著過去。」

 

女兒洗幹淨回來了，似乎察覺到我和肖盛的氛圍，有些不安地拉著我的衣袖。

 

我摸了摸頭：「媽帶你洗香香去。」

 

我抱著沫沫進入浴室，門外傳來肖盛關門的聲音。

 

他難得回來，也是為了侮辱我和沫沫。

 

本想著我S後，沫沫跟著肖盛也行，隻要肖盛能把她照顧得很好。

 

可是現在不行，肖盛徹底變了。

 

記憶裡的肖盛徹底不見了。

 

我將女兒抱上床，抱在懷裡哄她睡覺。

 

看著她安靜好看的臉龐，我的眼淚終於止不住流下來了。

 

十八歲的肖盛說做夢都想娶了我。

 

二十八歲的肖盛為了和我離婚用各種辦法侮辱我。

 

8

 

我和肖盛是在學校操場認識的，依稀記得他紅著臉和我要聯系方式的表情。

 

那時的他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不過我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是學校的天之驕子，聰慧家世好，我因為家庭有些許自卑。

 

肖盛一直鼓勵我從原生家庭的陰影裡走出來，他的陪伴讓我一步步變得樂觀開朗。

 

我們時常手牽手成為學校最靚麗的風景線。

 

都說好的戀愛會讓人變得更好，和肖盛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我也越來越篤定他就是我最愛之人。

 

變故發生在大四那年，肖盛的爸爸被人陷害入獄，一夜之間，肖盛從天之驕子變成了罪犯之子。

 

甚至有債主在大學牆公然向肖盛要債，肖盛被人議論，他變得沉默，故意躲著我。

 

他向我提出了分手，我隻是心疼地抱著他：「肖盛，我陪你東山再起。」

 

我從不懷疑肖盛會成功。

 

我身後空無一人，既然認定肖盛，我也沒什麼好怕的。

 

我當時想：禾婉清，別怕，你勇敢追隨摯愛就好。

 

因為身後空無一人，所以我沒什麼可失去的。

 

於是，我放棄了律所的邀請函，選擇陪著肖盛奮鬥。

 

那時候很窮，我賣掉了肖盛送我的很多禮物，賣掉了媽媽留給我的唯一房子。

 

賭上所有陪著肖盛創業。

 

最窮的時候兩個人加起來隻有二十元，還是在我們交往五周年紀念日的時候。

 

我們兩個人買了包餛飩，肖盛喝著湯把餛飩都放到我碗裡，一臉愧疚地看著我。

 

他恨自己無能為力。

 

漸漸地他眼眶紅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

 

可我怎麼會怪他。

 

媽媽去世後給我留了一套房，身邊所有人都在算計我。

 

他們對我百般討好隻為了搶走我媽的遺產，後來他們發現我不吃軟，開始各種威逼，我的身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傷痕。

 

而肖盛是我昏暗的世界裡唯一的光。

 

他拯救了早已失去疼愛的我，所以我也願意傾盡所有去幫助他。

 

在肖盛一貧如洗的時候，我嫁給了他。

 

現在他事業有成了，身邊卻有了別人，是大明星蘇憐兒。

 

我也質問過他為何變心，他卻冷眼看著我：「你已經 28 了。」

 

是啊，我已經 28 了，我陪了他十年，不及長相妖豔的明星了。

 

偶爾我會想，倘若十八歲的我知道肖盛是這樣的人，我大概寧願自己永遠看不到這曙光，永遠活在童年的夢魘之中吧。

 

那十八歲的肖盛呢。

 

倘若他知道二十八歲的肖盛會這麼對我，他會怎麼辦呢。

 

腦子裡忽然映現出白天遇見肖盛的情景。

 

他是會S了現在肖盛還是會覺得理所當然呢。

 

9

 

接下來的幾天，我總能在接沫沫放學的時候看見肖盛的身影，他混在人群中看著沫沫。

 

偶爾沫沫能看見他，兩個人隔著馬路熱情地打招呼。

 

沫沫看不見的時候也會有些失落。

 

我深知肖盛現在對沫沫感情並不多，所以開始為沫沫尋找後路。

 

或許我應該和肖盛離婚，將這些財產都留給沫沫。

 

至於沫沫，交給閨蜜都比給肖盛好。

 

從前我還對肖盛有所幻想，想著等我S後，肖盛作為親爹怎麼也會照顧好親生女兒，但是現在看來肖盛早已經變了。

 

他沉迷這花天酒地，哪裡還記得沫沫呢。

 

似是下定決心，我給肖盛發了離婚短信。

 

條件是一個億財產。

 

過了半天，他回復：【真貪心，不過無所謂了，能擺脫你就行。】

 

10

 

我給女兒做了豐盛的晚飯。

 

我輕輕地抱著女兒，這妮子又高了不少。

 

我為女兒盛好飯，期待地看著女兒。

 

她眼睛像極了肖盛，同為琥珀色好看極了。

 

「好吃嗎？」

 

女兒點了點頭，吃得很開心。

 

我夾了塊塊排骨到她碗裡，女兒開心地吃了一口後皺起眉頭：「媽媽，你好像醋放多了。」

 

我頓了頓，嘗了一口，愣住了。

 

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了。

 

「啪」一聲筷子掉落在地上，我顫抖地蹲下身子想撿起筷子，卻感覺胸口陣陣疼痛。

 

女兒被嚇到了但還是先我一步撿起筷子，一把抱住我的小腿。

 

「媽媽臉色好白，媽媽。」

 

我強忍疼痛摸了摸女兒的頭：「媽媽隻是沒睡好，快去吃飯。」

 

沫沫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後又開始吃起來。

 

我靜靜地看著沫沫，怎麼也看不夠。

 

忽然沫沫開口：「媽媽，這周有親子活動，需要爸媽一起，不知道爸爸有沒有空。」

 

沫沫臉上藏不住心事，她很是期待我肯定的回答。

 

我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該怎麼告訴他其實肖盛已經不要我們了。

 

沫沫似乎察覺到什麼，低下頭說：「沒事，媽媽一個人也行。」

 

我摸了摸沫沫的頭，輕聲說：「爸爸肯定也想陪沫沫的。」

 

沫沫開心地繼續吃，我卻不知怎麼辦。

 

腦海中突然冒出肖盛的面孔，他才 18…….

 

想想算了。

 

況且這幾天都沒看見他，想必他已經回去了吧。

 

11

 

送完女兒上學，我意外看見了肖盛的身影。

 

幾天不見，他憔悴了不少。

 

他走到我面前，我剛想詢問，他卻率先開口。

 

「清清，肖盛他……出軌了？」

 

我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忽然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出軌。

 

「清清你看見家裡面有體檢單了嗎？一定是肖盛得了絕症。

 

「他怎麼可能喜歡別人？」

 

肖盛有些激動地甩了下我的手臂，我隻覺得天昏地暗，一下子倒在了肖盛的懷裡。

 

我在醫院病房醒來，肖盛看著我神情悲傷。

 

他眼睛裡泛著紅絲，大概是剛哭過。

 

肖盛將我喜歡的皮蛋瘦肉粥遞給我。

 

「快吃飯吧，別餓著了。」

 

十八歲的少年藏不住心事的，他語氣故作輕松，微皺的眉頭早已出賣了一切。

 

我嘆了口氣卻不經意掃到了時間，已經晚上六點多了。

 

沫沫早就下課了，一抹緊張感湧上心頭。

 

我伸手就要拔針管，被肖盛制止了。

 

他說：

 

「我幫你接了沫沫了，你安心掛完水吧。

 

「她很乖，我說媽媽在忙，她就在家安靜等著你。

 

「她很像你，清清，一樣好看。」

 

我對上肖盛真誠的雙眸，不知如何回答。

 

沫沫很好看，但我已經不好看了。

 

28 歲的我眼下皺紋很是明顯。

 

因為生病我失去味覺和嗅覺，早已經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

 

我早已消瘦得臉頰凹陷。

 

我低著頭，強忍淚水。

 

肖盛卻先我一步流下了眼淚：「清清，我該怎麼辦？怎麼才能治好你？」

 

他捂著臉不敢看著我。

 

「醫生和我說了，你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救不了你？」

 

他自責極了。

 

「我要是懂醫學就好了，一定有辦法救你的。」

 

我想安慰，忽然肺疼得讓我咳嗽起來。

 

肖盛趕忙拿出紙巾遞給我，我咳了五分鍾，發現紙巾上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