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平常一刃
第2章
4
「你問我為什麼不去闖蕩江湖?因為不想。還是當廚子更合我心意。」我喝了口酒。雖然不是這麼回事,但我還是偷偷裝了一下。
徐小丙久久看著我,而後垂下頭去,眸中黯淡得沒了光。
「任兄廚藝在身,你有朝一日定能名就,我卻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
「人能活得下去,不就是因為能看得見希望嗎,你得給自己制造點兒希望。」
徐小丙抬起了頭,問:「怎麼樣,才能有希望?」
「這樣,你給自己設個目標,什麼都行。這個目標呢,就比如追名逐利、求財得富,對有些人來說,那是欲望的延伸,但對有些人來說,那叫活下去的動力。隻有有了目標,你才能看得見希望。」
「我能有什麼目標呢?我沒有聰明的頭腦,也沒有傍身的武藝……」徐小丙嘆著氣。
「別貶低自己啊!你腿腳夠利索,也很會看人眼色,你要是想不出來,我幫你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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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了下手,道:「你就把做上掌櫃當目標吧,怎麼樣?」
「我……能嗎?」
「怎麼不能?相信自己啊小丙,我有個朋友十幾歲在鏢局當趟子手,現在都已經混上鏢頭啦!十年之內吧,你肯定能當上掌櫃!」
其實我根本沒有這個朋友,但我實在不願意讓吃過我炒的菜的人哭喪著臉離開。
「真的?」徐小丙終於精神一振。
「真的啊,你在酒樓磨煉這麼久,搖身一變成掌櫃有什麼不可能的?」
「你當掌櫃,我當大廚,這樣酒樓就是咱倆的天下啦!哈哈!」我大笑,拍拍徐小丙的肩。
徐小丙也笑了出來:「好!」
「所以,我的豆花知己,好好活下去吧!」我倒了滿滿一大碗酒,遞給他。
我也沒想到。
明明今晚我們還是可以把酒言歡的好朋友,過了今晚就變成了S與被S的關系。
因為下一個烙爺要我S的目標,名字就叫徐小丙。
5
這世道真是瘋了。
一個酒樓店小二都會有人想花錢僱人去S。
我當然不想S徐小丙。
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對要S的目標心軟。
我躺在亂葬崗的土地上,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鬼火,忽然想起三年前我去S過一個模樣很美的J女。
即使是女人,我也沒有心軟。
我隻是在想,如果她是我的心上人,也許,我就不會S她了。
可是沒辦法,她和我素不相識,此前半點交集都沒有,我也不會同情她。
S手不會同情刀下亡魂,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沒這個資格。
同樣混跡在底層的小人物,有什麼資格互相同情?
所以我不想S徐小丙,也不是因為我同情他。
而是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我不想讓我的朋友去S。就這麼簡單。
我站了起來,吐出一口氣。
沒辦法。我隻有這麼一種選擇了。
還是同一間屋子,還是同一張四方桌子。
這是徐小丙第二次來我家做客。
他坐在桌子前,看著我將一碗沒調味的豆花擺在他面前,眼圈有些泛紅。
我抬手,淋了一碗糖水在豆花上。
然後,把一把勺子遞到徐小丙手邊。
「嘗一口,告訴我這豆花是鹹的還是甜的,說對了,我就不S你了。」
徐小丙緊緊握著勺子,在豆花上挖了一大口。
豆花自他喉間咽下去的一瞬,這雙噙著淚的眼睛就看了過來。
看向我的目光裡卻隻有堅毅。
我聽見他說:「是鹹的。豆花是鹹的。」
我愣了一下,然後猛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
「對!就是他媽的鹹的!徐小丙,老子不S你啦!
「我任平常,可以S富人,可以S窮人,可以S惡人,也可以S好人,但就是不會S朋友。」
這次換徐小丙愣住。
「你不S我,那你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放心啦,我覺得我S不了。」我拍拍他的肩,然後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6
烙爺給我們派活的地方,是在一家書局的閣樓。
走過樓梯,我看見寬敞的閣樓裡,他正獨自一人享受著一隻燒雞。
我拎了壺酒走進去。
「吃燒雞不配酒,樂趣減半啊烙爺。」
酒壺落桌,我笑道:「一起喝點?」
「呦。平常啊。」他放下手裡啃了一半的雞腿,「你小子怎麼想著來請我喝酒了?」
「我爹S了這麼多年,多虧有烙爺的照拂,我才能吃上個飽飯啊,當然得找機會孝敬孝敬您啦。」
我給他倒了杯酒,笑得很真誠。
烙爺哈哈一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想當年你爹算是最早一批同我合伙賺錢的,但是S手這行啊,你也知道,就是賭上命來賺錢,生S什麼的,誰也說不準嘛。」
我又為他倒了杯酒,他很高興地接過去,同樣一飲而盡,然後說:「別光給我倒酒,你自己也喝啊!」
「有毒的酒我幹嘛要喝?」我笑了。
烙爺瞬間愣住。
「你還記得我爹是怎麼S的嗎?」我叩叩桌子,笑著問。
烙爺也笑了,隻是笑得很難看。
「當年你跟我爹說,有個大人物的單子可以派給他S,他興致勃勃地去了,結果到那一看,根本沒有待宰的大人物,隻有幾個S術高超的S手等著宰他。
「這一切是源於你手裡最厲害的那個S手不小心得罪了某個大人物,你當然不舍得送他去S,所以隻好讓我爹這個資質平平無奇的S手去當替S鬼。」
我說著,手一揮,桌上的酒壺頓時摔成一地碎片,混著毒的酒水侵蝕著地板。
「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畢竟你也應該清楚自己的毛病,喝高了什麼話都說得出。」
「所以你……是來報仇的?」烙爺深吸一口氣。
「當然不是。」我笑著,「我若是想報仇你早沒命了。其實也沒什麼好報的仇,畢竟S在和高手決鬥裡也不算違背我爹的心願。」
「那你是,想要錢?」烙爺扯出笑。
「我其實本意不想S你,我隻想知道一個名字。」
「名字?」他瞬間明白過來,「你是指僱主的名字?」
「前幾日我從你這領了個活,是要一個酒樓店小二的命,你隻需要告訴我是誰要他的命,解藥你拿去便是。」
這次烙爺笑得很自然:「不就是個名字嗎,好說,好說,你這又是何必呢?」
他轉過身在一摞書卷裡翻了翻,翻出一張紙,雙手遞了過來。
我看了看這張紙。
「『環北刀』王儒儲?確定嗎?」
「千真萬確,他那刀顯眼得很。」烙爺滿臉堆著笑,「平常啊,你看這解藥……」
「行。」我把紙收進懷裡,然後抽出腰間匕首,一刀扎進面前人的脖頸。
烙爺瞪大了雙眼,來不及發出一點聲音,身子已僵成一具屍體。
「我要是讓你活著,你讓手下的S手來報復我怎麼辦?」我猛地拔出匕首後退一步,鮮血如瀑,張揚地噴出大片。
「所以不好意思,去給我爹陪葬吧。」
來不及擦淨匕首,我轉身便走,卻被門口一道身影擋住了去路。
一身黑衣、手執利刃的S手,眸中寒芒比刀光更盛,SS釘在我臉上。
我無奈,緩緩吐出一口氣。
還是沒躲過去啊。
「怎麼著,不S你,出不去這屋子是吧?」我開口,手已握緊匕首。
7
「你S他之前沒考慮過後果?」黑衣S手語氣冰冷。
「考慮啦,大不了以後不走S手這條路就是了。」我甩著匕首,故作輕松。
「你沒有以後了。」
說罷,寒光自鞘抽出,猝然朝我斬來。
我側身躲閃,手中短刃揚起。
屬於面前S手的凜冽S氣,洶湧地撲進我渾身毛孔。
他手執利刃,疾速朝我胸膛劃過,一瞬三刀,我及時閃躲,才使三刀落上肩側。
血絲自肩膀滲出,我挪身向前快刺,五刀刺出,三刀落空。
S手無視自己腰間傷口,抽刃迅猛攻來。
緊密攻勢快如電,密如雨,我在電雨裡竭力冷靜躲閃,尋覓抽出一刀的空隙。
S手的匕首第六次在我腰腹刺空時,我腳下一躍,朝他頸處狠厲刺下。
但他右手匕首疾揮,先一步擋下我的軌跡,雙刃相撞,嘶出嗡鳴一響。
我翻腕撤刀,快速絕倫一腳朝他下盤踢去。
S手腳下不穩,後撤一步,我緊追而上,匕首在他胸膛破出一道血光。
他側身穩住重心,泛著S氣的短刃再度於我肩頭作停。
我受住這一刀,有意拉近我們二人距離。
S手如電一刀揚起的一刻,我右手一刀捅進他小腹,左手作掌,朝他腕處重重一敲,匕首應聲而落。
我趁機又是一刀刺下,短刃回撤的瞬間,他一拳轟上我的臉。
我有些不爽,抬手就是一拳打了回去。
他捉住我的胳膊,就要用力一擰,我腳下卻先行踢出一腳,狠狠踹上他腹下。
S手吃痛捂襠,我身子下移,一腳朝他腳側踢去,他重心不穩,摔落在地。
我一步上前,揮臂一刀朝他心口落下,他卻伸出右手,硬生生握住刀刃,強行止住攻勢。
鮮血從掌與刀間滴淌,我正打算抽刀再攻,他左手卻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枚刀片,斜斜割進我腰間皮肉。
傷口不淺,我暗罵一聲,匕首猛地從他掌中血河抽離,一刀劃過他的雙眼。
鮮血自他面頰流瀉而去,濺上我的衣袖。
S手吃痛低吼,抓著刀片胡亂割來,我身子後仰,一腳踹上他的胳膊,用力踩壓下已扭曲不堪。
他另一隻手揮拳朝我轟來,我用左臂承住一擊,右手已持短刃落下最後一刀。
這一刀直直刺進他不得防守的咽喉,紅光四溢,飛了我一臉的血。
汗珠從我額間大片滑落,我長長吐出一口氣。
看了看屋子裡的兩具屍體,痛感在一瞬間炸開,我終於卸力倒了下去。
我躺在地上,捂著還在流血的傷口,開始笑。大笑。
事實上,這真的是我第一次和人正經八百地對決。
從前陪我這麼打過架的人,隻有我爹。
他S之後,我接活去S的人,要麼隻會一點兒武功,要麼半點兒都不會。
我從來沒費過這麼大的力氣把一個人置於S地。
好在,沒失敗。
8
我向酒樓請了個長假。
想了想,還是又到後廚知會了張大廚一聲,剛要轉身離去,他叫住我。
「那碗裡有幾塊桂花糕沒做好,你給吃了吧。」
「行啊行啊,看我走了誰還肯幫你處理這些。」我聳聳肩,抓了一塊入嘴。
吃了兩塊,我瞥見桂花糕底下居然有個布袋,打開裡面是幾塊銀子。
我怔了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銀子味的桂花糕啊?你研制的新菜?」
「你不是要回老家娶媳婦麼,算我隨的禮。」張大廚在剁肉。
「誰告訴你我要娶媳婦了?」我大惑,哈哈大笑。
「不是回老家娶媳婦?那你走這麼久,可別S外面。」
我皺眉,大呼:「什麼話啊這是!你別咒我啊老張,我可是還要回來跟你搶『酒樓第一廚』的!」
張大廚聞言一怒,轉頭朝我罵罵咧咧一番。
而我就揚著嘴角,在紛飛的唾沫星子裡走遠。
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到了弦州,也就是要S徐小丙的僱主,「環北刀」王儒儲名聲最盛的地方。
弦州離我所在的央州不算遠,我不能保證王儒儲這輩子不會再踏進那家酒樓,不能保證他再次見到酒樓裡的徐小丙時,能夠忘記這個店小二曾讓自己心生不滿動過S意,從而,再對徐小丙下手。
唯一的解決辦法,我隻有S了他。
聽說他的刀法詭譎,勢如環北高峰,凜如寒天冰雪。
我不會什麼能與之匹敵的刀法,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能夠S掉他。
說實話,我挺緊張的。
但緊張沒用,緊張隻會丟掉莫名滋生的信心。
不丟S手本分,我決定夜襲。
圓月是好兆頭,摸清了王儒儲臥房的位置,我打算今夜動手。
腳下輕點,掠上屋頂,我猛然看見王儒儲穿著裡衣坐在院裡的石桌前擦刀。
失策。我偷偷觀察了他幾天,明明前幾天這個時候他都進屋睡覺了,偏偏今天醒著。
本想擇日再來,卻不料腳下一滑,一塊瓦片跌了下去。
「誰?」王儒儲起身大喝。
我認命般心中一蕩,瞬間從懷中擲出三枚梅花鏢。
鏢影劃破空氣,隨著男人身形浮動,全都落了空。
我轉手彈出五枚毒針,王儒儲終於拔刀,刀光化作一絲銳利的線,將鋼針切割得四分五裂。
我從屋頂躍下,腰間短刃已抽出,一舉朝他咽喉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