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為妾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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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天上謫仙,纖塵不染。


 


高高在上地坐在馬車裡。


 


而我渾身泥漿,散發著一身臭氣。


 


冷得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我想起繼父的話,天上的鸞鳳,泥裡的烏鴉……


 


我還真的成了泥裡的烏鴉。


 


我難過窘迫地雙眼通紅,但在蕭瑾白面前,我絕不認輸。


 


我梗著脖子,故意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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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忍著心裡說不出的委屈酸楚。


 


如果我們沒有鬧掰,我多想湊在他懷中痛哭一場啊。


 


可他隻是揶揄地看著我:


 


「沒想到你不過離開我半日,就這麼狼狽。」


 


他傲慢地睥睨著我:


 


「你若願意跪地認錯,我不是不能再給你一次機會。」


 


我的滿腹委屈,變為生生的怒意:


 


「沒想到堂堂蕭公子,居然這麼喜歡自作多情。」


 


我拽起腰間佩戴的一個玉佩,這是我身上唯一的首飾。


 


我曾經珍之重之,隻是因為蕭瑾白對我說過: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隻送給我心愛的人。」


 


如今看來,什麼娘親所送,估計是不知道哪兒個小攤買的。


 


而這最愛的人之類的情話,他不知道對多少女子說過。


 


我狠狠將玉佩丟在了他的懷中:


 


「你這樣和別的女子卿卿我我,對的起慕小姐嗎?」


 


蕭瑾白一愣,臉色蒼白了許多。


 


「我都聽我繼父說了,你們在議親!」


 


我聲音斬釘截鐵:


 


「她才是日後為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的女子。你應尊重她,珍惜她。至於我……」


 


我強忍著心中的軟弱和酸澀,逼著自己一句句說出來:


 


「你既然沒打算娶我為妻。就不要再來招惹我。」


 


我感到淚珠滾滾,幾乎要落下。


 


我絕不在蕭瑾白的面前哭!


 


我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三兩步就消失在巷子的盡頭。


 


我並不知道,在我走後。


 


馬車中,蕭瑾白的表弟探出頭來:


 


「表哥,不追嗎?」


 


表弟的目光帶著擔憂地看著我的背影:


 


「我看她胳膊和手上都有淤青,像是被人打了,怕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蕭瑾白僅僅攥著手中的玉佩,冷聲吩咐車夫:


 


「回府。」


 


表弟見他心堅如鐵,沒敢再勸。


 


反而是馬車行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蕭瑾白自己就吩咐起騎馬跟在車側的侍從:


 


「去找人問Ṭųₙ問,縣丞府出了什麼事。」


 


表弟試探地看向神色古怪的蕭瑾白,目光又掃向他手中的玉佩:


 


「哥,我看你手中這塊,莫不是當年伯父送給伯母——」


 


蕭瑾白斬釘截鐵地打斷他:


 


「我會把這麼珍貴之物,送給一個醫戶女?幾分相似罷了。」


 


但他隨即,卻將玉佩用帕子擦幹淨,珍重地放在了懷中。


 


表弟試探地詢問:


 


「那……你什麼時候回京啊?慕家還要相看你呢。」


 


蕭瑾白沉聲道: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怎麼傳得到處都是!」


 


表弟察覺到了哥哥語氣中的慍怒,想到剛才我質問他的一幕,:


 


「哥,你不會是——」


 


蕭瑾白厲聲打斷:


 


「閉嘴。」


 


表弟噤聲默默坐在了一邊。


 


但反而是蕭瑾白,心神不寧,頻繁地摸索著玉佩。


 


好像有著什麼解不開的心事。


 


而另一邊,我一瘸一拐地衝入積水巷,拍著我爺爺家的門。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個身穿黑衣,手舉蠟燭,精神矍鑠的小老頭驚訝地看著我。


 


他正是我的親生祖父、縣裡老大夫——喬興智。


 


我近鄉情怯,幾乎不敢開口。


 


反而是我那素有潔癖的祖父,毫不嫌棄地一把拉住我。


 


他眼底閃過淚花,激動地說:


 


「懷娘?怎麼弄得這麼狼狽,快跟爺爺進屋來。」


 


原本在蕭瑾白面前強忍著的一點倔強勇氣,面對爺爺毫不掩飾的關心,終於決堤而出。


 


我突然大哭起來:「爺爺,爺爺!」


 


素來沉著冷靜,面對疑難雜症神色自若的爺爺慌了:


 


「誰欺負我們懷娘,爺爺去跟他們拼命!」


 


我委屈地抖動肩膀,任憑淚水涔涔落下。


 


片刻後,我洗幹淨了泥水,換了一身新衣服。


 


我坐在暖融融小廳中,想起剛才哭得鼻涕眼淚的樣子。


 


羞得臉色通紅。


 


爺爺笑呵呵地給我夾了一筷子我最愛的紅燒肉:


 


「害羞什麼,懷娘長再大,在爺爺這裡也是小孩子。」


 


爺爺隨即擔憂地摸著我塗抹了淤青膏的胳膊:


 


「懷娘,遇到什麼事兒了,跟爺爺說說。」


 


我心中萬般思緒,千般委屈湧上心頭。


 


但看著爺爺蒼老的臉,我又不忍讓他為我操心:


 


「我姨娘對我不好,我繼父也跟著欺負我。」


 


爺爺並未懷疑,疼惜地摟著我:


 


「唉,當初我一個老頭子帶你不方便,所以你姨娘說帶你走,我才答應的。」


 


他若有所思地回憶著:


 


「而且,他二嫁好歹是個官身,我覺得對你婚事有利,總比跟著我這個遊醫強,沒想到……」


 


爺爺後悔而愛憐地摸著我的頭發:


 


「既然他們對你不好,那你就還是跟著爺爺吧。不過,爺爺這裡日子怕是比不得官家……」


 


我趕緊打斷他,滿臉燦爛的笑意:


 


「誰說的,爺爺這兒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是懷娘的家!」


 


說到這個家字,我的心再次狠狠地抽痛起來。


 


我祖上是遊醫,小時候隨父親四處漂泊。


 


父親去世後,爺爺身體垮了


 


他歲數年長,決定在縣裡定居。


 


我十幾歲和娘改嫁,飽受寄人籬下之苦。


 


我很想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安定的家。


 


我曾經幾乎以為,蕭瑾白就是那個給我一個家的人……


 


現在想來,想要依靠別人,必然受制於人。


 


我雖柔弱,卻從小見爺爺和爹治病救人。


 


我對藥材熟識,為何不能自立自強。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心裡滋生。


 


我可以自己給自己一個真正的家嗎?


 


這不是勝過依靠那些虛情假意的花心男人嗎!


 


我強行驅散心頭的後悔和傷懷。


 


拋棄一個不愛我的男人而已,傷心什麼,太沒出息。


 


天下之大,自有良人願與我並肩攜手。


 


正在這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我心中一緊,是姨娘和繼父來抓我了嗎?


 


「喬燕懷,開門!」


 


這聲音……


 


居然是蕭瑾白來找我!


 


4


 


爺爺安穩的大手拍了拍我的後背:


 


「別怕。」


 


我心頭一暖,我現在也是有長輩撐腰的人了。


 


我們走到門口,爺爺打開了大門。


 


我緊張地看過去,卻看到蕭瑾白還穿著之前那身白衣。


 


但不知為何,衣擺卻被拉扯得褶皺了些。


 


好像被什麼消息弄得心事不寧,下意識將衣擺都扯亂了。


 


我隨即內心又諷刺地輕輕嗤笑了一聲。


 


冷心冷血的蕭瑾白也會為什麼人牽腸掛肚?


 


若有,那肯定也是為那個金尊玉貴的慕小姐吧?


 


我反而護在了爺爺身前:


 


「你來找我做什麼?」


 


蕭瑾白沉著臉,深深地打量著我,隨即看向爺爺:


 


「喬大夫,我能和令孫女,單獨說幾句話嗎?」


 


爺爺還想護著我,但我也擔心蕭瑾白再次口出狂言氣壞了爺爺。


 


我便推著他進屋。


 


轉過身,蕭瑾白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那眼神似是惱怒,似是狠厲,讓我讀不懂也看不透。


 


他沉沉地看著我,問我:


 


「你離家出走,可是因為我?」


 


不等我開口,他緊接著仿佛解釋一樣說:


 


「我不知道你從哪兒聽來的,我和慕家,絕不會定親。」


 


我看著他誠摯的眼神,心中不由自主的顫動。


 


我真恨自己,事到如今,還會被他牽動情緒。


 


我強壓著自己,狠狠地瞪著他:


 


「蕭公子跟我說這個做什麼,你的未婚妻,不是慕小姐,也會是宋小姐、李小姐——」


 


我狠狠憋住委屈的淚意,諷刺地看著他:


 


「反正不會是我喬燕懷!」


 


蕭瑾白被我落了面子,臉色難看至極:


 


「懷娘,你乖一點。我對你一片真心,我絕不會辜負你的。」


 


他幾乎是迫切地看著我:


 


「你也多為我考慮考慮。我畢竟是世家子弟,娶你一個醫戶的女兒,我娘、我爹、我家裡……都會淪為京城笑柄。」


 


我笑著看著他:


 


「那你就放棄我啊。」


 


我不等他說什麼,就連珠炮似地對他說:


 


「反正,我喬燕懷絕不為妾,任何人的妾,都不行!」


 


我轉身,當著他的面狠狠摔上了大門。


 


這次,我忍住了,縱然萬般心酸,沒掉一滴眼淚。


 


爺爺守在門前,慈祥而溫柔地看著我:


 


「懷娘,我覺得你做得對。我們雖是小門小戶,但也不圖榮華富貴,隻要子女過得幸福就好。」


 


我聽著爺爺的,內心無限的溫暖。


 


一直以來,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異類。


 


從小姨娘就貶低我,讓我認命,說出生決定了一切。


 


但我總覺得她說的不對,人生不應該是這樣。


 


第二天,我背著竹箱子,跟著爺爺去沿街問診。


 


有認識爺爺的鄉親看到他身側的我,熱絡地打招呼:


 


「喬老爺子,這就是你掛在嘴邊的孫女懷娘吧?」


 


爺爺笑得牙不見眼:


 


「是啊,這孩子從小跟著我進山採藥,醫術不比我遜色。以後是要繼承我衣缽的。」


 


看著周圍友善的目光,我原本的緊張消散了不少。


 


本以為會受到歧視和議論,但鄉親們的熱心卻溫暖了我。


 


我知道,這是因為民間的規矩不如官家多。


 


更是因為,爺爺幾十年如一日惠及鄉裡,大家對他感激涕零。


 


對他的外孫女自然要寬容很多。


 


我跟著爺爺治療了幾個病患,忽然,一個身著華貴的小廝著急地跑過來:


 


「讓一讓,讓一讓,大夫,我們小公子不舒服,能不能請你去看看?」


 


我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


 


不知為何,那馬車讓我覺得陌生又眼熟。


 


爺爺醫者仁心,不及細問,跟著他們上車。


 


車簾子掀開,我看到一個文士袍子的清俊書生。


 


他焦急地抱著懷中的一個孩子。


 


孩子看上去不過五六歲,雙目緊閉陷入暈厥。


 


不等爺爺上前查看,我先發現了孩子手邊摔在車廂裡的一盤子荔枝。


 


一半的荔枝都被吃光,地上丟著不少荔枝殼。


 


我腦中頓時閃過之前隨父親行醫時,曾經看到過的畫面。


 


我脫口而出:


 


「快給這孩子吃一塊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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