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雲知

第7章

他威脅不到任何人!


為什麼就死了?


母妃捏著帕子的手不自覺握緊,卻又低頭抹淚:「朝堂之事,我……我也不知。康王逼宮前一日,起兒似有所知,連夜將我們送出,元蘭的母親半路跳下車,又跑了回去,過幾日我便聽到他們夫婦二人死於亂刀之中的消息。」


我隻覺眼前陣陣發黑。


「公主!」


我一把抓住赤列伸過來的手:「派人去查,查個清楚!」


母妃沒說實話,她有事瞞著我。


赤列手腳很快,不過一月有餘,便打聽清楚所有事情。


「當今皇帝會瘋,是因為康王同他說了一個秘聞……」


皇兄是個仁慈之君,對我們自己這些弟弟妹妹向來關照有加,在民間也很得百姓愛戴,他哪都好,要說有什麼缺點,大概是年幼時身子骨不行。


「他的身體會如此康健,是因為……」探子的聲音小了下去,「是因為他所吃的丹藥是道士們特別煉制的,以公主的血肉為輔,他吃下的每一顆丹藥,都是血親之人的血肉……」


如此,便瘋了。


我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那我弟弟是怎麼……死的?」


赤列擁著我,沉吟:「康王肅清皇帝親黨,許多人都死了。」


他也在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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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出這些同十六弟的書信往來,恍然發現,他的話真的很多,每次來信,總將信封裝得滿滿當當。


那封絕筆信在其中,顯得無比單薄。


雲鶴大概是知道我心情不好,這幾日總守著我,他的脖子上,還戴著十六弟差人送來的長命鎖。


ŧū́₉「鶴兒,幫母親一個忙好不好?」


「好啊!」


見我開口,雲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都說外甥像舅,我在這一刻徹底體會到了。


赤列防著我,卻沒想到要防六歲的孩子。


調查的書信出現在我手中。


康王逼宮稱帝之後,殺人立威,第一個殺的就是十六弟。


「如今狄戎勢大,賀雲起聯合其姐,意圖謀反。


「當年雲知公主伴祥瑞而生,賀雲起乃其胞弟,若以其祭天,必定保我盛朝永世繁榮。」


他不著邊際地三言兩語,便定了我弟弟的死。


十六弟一身傲骨,哪裡肯背下這種罪名?


康王叛軍到了牢裡時,他們夫婦二人已割腕而亡,留下一面牆的血書,字字句句,皆是冤屈。


盛朝,完了。


我從未如此清明。


而我,再也不會過問盛朝之事。


盛朝變了天,狄戎也有了風言風語。


皇位上的人換了,盛朝公主的身份成了風中的沙。


原先介懷我是異族人的狄戎王族,如今光明正大地用傲慢的眼神瞧我。


我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淪落到這種處境。


「那些闲話,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我手中有兵權,那些人說得再難聽,也不會損了我的利益,隻是……


「你想納妾麼?」


赤列笑道:「公主貌美,一個頂十個,我早已妻妾成群。」


多年過去,他說話依舊不正經,倒叫人不知該如何回了。


我輕哼一聲,不再言語。


心下卻輕松許多。


我原也不在意妻妾這事,隻是嫁給赤列時,他身邊一個女子都沒有。


這麼多年了,赤列還如以前一般,沒有妾室,也從不拈花惹草,每日處理完公務,總會抽出一些時間陪我們。


久而久之,我已經無法忍受他身邊多出其他女子。


19


雲鶴九歲這年,赤列送了一份大禮。


多年的戰爭與磨合,如同散沙一般的塞外部族已合為一體。


狄戎部族更名為漠北王庭,其他部族成了王庭裡的一分子。


阿吉湖附近扎滿帳篷,十分熱鬧。


我帶著雲鶴去趕集市,眨眼他就不見了。


「公主不用擔心,小主子有侍衛跟著,不會有事的。」達瓦一臉緊張。


我拿著布匹在元蘭身上比畫,不甚在意道:「我不擔心啊,那個小魔王,隻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壞蛋遇到他都得自認倒霉。」


「姑母。」小姑娘突然拉住我的手,指向一邊,「那個好像是聞音姑姑,她不是生病了麼?」


三歲的小姑娘說起話來奶聲奶氣的,我順著她的手看去,隻見聞音拎著藥包行色匆匆,頗有做賊心虛的架勢。


我正想跟上去,就瞧見了雲鶴身邊的侍衛。


「公主,小主子打人了。」


我連忙趕去,隻見侍衛壓著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小魔頭正拿著鞭子抽人。


「怎麼回事?」


「母親,他們想欺負人,還好被我撞上了!您瞧,這姑娘又痴又呆的,定是被欺負慘了。」


雲鶴這麼一指,我才發現角落裡還蹲著一個人。


這人身上,竟穿著盛朝的衣裳!


她嘴裡嘟囔著什麼,我剛靠近,她便撲了過來,抓著我的裙擺,侍衛下意識要驅趕,我攤手制止。


仔細一聽,這人嘴裡反復說著:「帶我回家,我要回家……」


是個女子,頭發凌亂,面容髒亂。


嫁到塞外多年,我仍舊穿著盛朝的服飾,她抓著我腳上的繡花鞋。


我試探道:「安慶公主?」


她猛地搖頭,淚流滿面:「不是不是,我不是公主,不是公主……」


她抱住我的腿:「娘!你求求爹,我不要和親……接我回家吧,接我回家吧!」


十幾年前在和親途中被擄走的安慶公主,不知如何逃了出來,被兩個心起歹意的男人欺負,正巧被趕集的雲鶴給救了。


我將她帶了回去,母妃亦認出了她,頓時紅了眼。


「怎麼成了這副樣子?」


安慶公主身上都是傷痕,她神志不清,大多事都不記得了,隻是一心念叨著要回家。


「母親,我們要送她回家麼?」雲鶴眼巴巴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她沒家了。」


當初康王謀反所殺的人中,便有安慶公主一家,她心心念念的母親,早已化作白骨。


我搖了搖頭,忽地想起聞音。


「母親還有事,你先帶著元蘭妹妹玩會兒。」


當初的小木屋早已擴大成了院子,聞音便住在我屋子附近,我到那時,她正在熬藥。


「公主怎麼來了?」


她神色如常,細看卻有些慌亂。


我的目光落在打開的藥材包上,那是在外頭開的藥。


塞外如今的醫術早已不同當初,可家中明明有御醫,她卻到外面看病。


「我來看看你。」


聞音有事向來不瞞著我,正當我思考著如何開口,門被人踹開了。


巴吉爾來勢洶洶,我愣了:「三哥,你怎麼……」


「聞音你這壞女人,你居然要打掉我們的孩子!」


他氣勢如虹,我瞪大了眼。


聞音一把抓住我,聲音裡帶著哭腔:「公主,您聽我解釋……」


大概……最開始是場意外,隻不過意外有了一就有二,於是有了更大的意外。


「哪來那麼多意外,你喜歡巴吉爾?」


「沒有。」


「你有!」


我感到頭疼,將巴吉爾請了出去。


聞音喜歡巴吉爾,也不想把孩子拿掉,隻是,她也不想成婚。


直到孩子出生,她都沒和巴吉爾成婚,巴吉爾從天天上門磨嘴皮子,到後面直接住進聞音的屋子。


「他二人這樣,和夫妻有何區別?」


「對聞音來說,也許不成婚,她便永遠都隻忠於公主一人。」


我有些無奈:「這丫頭還真是死腦筋。」


赤列笑道:「公主值得。」


亭子外天光大好,我看向不遠處正帶著元蘭爬樹的小魔頭,不免笑了。


真好。


如今的生活,真好。


20.聞音番外


窮人家的女兒能賣上三兩銀子已經是極好的價錢了,我不一樣,牙婆給了我爹娘五兩銀子。


我滿心歡喜,想著這麼個價錢,應該是要把我賣進大戶人家做丫鬟或是小妾,沒想到牙婆卻將我賣進青樓。


青樓裡的媽媽很兇,一個做不好便是一頓打,我們身上有很多傷,但媽媽從來不打臉,她指望將我們養大後再賣個好價錢。


「我受不了了,我們跑吧!」


有姐妹崩潰大哭。


於是在一個夜裡,我跟著她們一起跑了,可惜,被抓住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媽媽指著我們腦袋罵得很難聽,引來許多人駐足。


公主也在其中。


她穿著華貴的衣裳,手裡拿著冰糖葫蘆,眼中滿是好奇。


「你做什麼打人?」


「嘿,哪來的小女娃?敢管我們的事。」


媽媽囂張慣了,縱使公主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她也敢出言挑釁。


宮中侍衛自然不能容忍有人對公主出言不遜,當即就將媽媽和她的走狗打得嗷嗷叫。


事情鬧得很大,得罪了公主,那家青樓自然就完了,我們重獲自由身,公主派人將我們送回家。


看著一個個小姐妹開開心心地被帶走,我心裡很慌。


我那時尚小,卻做了一個很正確的決定。


「小姐,求您收我做奴婢吧。」


我磕了很多個響頭,額頭磕出了血,把公主給嚇到了。


「我家很窮,吃不飽飯,求小姐收我做奴婢。」


幼時的我沒有意識到,家窮,意味回到家中很有可能會再次被賣掉。


我那時隻知道,我想吃飽飯,而跟著眼前富貴的小姐,便能吃飽飯。


公主是心善之人,她真的將我帶回了宮。


進了皇宮,我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根本不是什麼富貴小姐,她是當今陛下最寵愛的雲知公主。


我一開始並不是公主的貼身宮人,而是一個掃地宮人,可耐不住公主對皇宮以外的天地好奇,她日日蹲在一旁同我講話。


貴妃娘娘心疼女兒,便將我提到公主身邊做貼身宮人,這樣公主便能躺著聽我講了。


「你在家真的吃不飽飯麼?


「很多人都餓肚子麼?


「我出生那年,真的種出很多糧食麼?」


公主有問不完的問題。


在我堅定點頭後,她展顏一笑。


「餓肚子很難受,我一定會讓你們吃飽飯的。」


公主也餓過肚子,不過她是貪吃,嘴裡長了泡吃不下東西餓的,同我們不一樣。


我原也沒將這話放在心上,誰知公主竟在自己的宮殿內開荒種地,不僅如此,她還纏著陛下放她出宮,去往農田。


彼時公主九歲,所有人都當她在胡鬧。


她卻笑著同我保證,說她絕不食言。


公主無憂無慮的笑顏,終止在她十一歲那年。


十一歲那年,公主不再是尊貴的公主,她成了陛下求仙的引子。


道長們說,公主的血真好,能煉很多丹藥。


「父皇真的會成仙麼?」


公主失神地看著我,我卻無法回答。


陛下許是愧疚,對公主提出的要求越發放縱。


公主十三歲時,將已有的耕種方式進行改良,她還重新配置了肥料,可在冬日養地,春日播種。


最開始沒多少人相信這法子,直到有人因這法子在秋日大豐收。


世人開始說,公主不愧是神女降世,神仙果然憐憫他們。


憐憫他們的明明是公主,辛苦改良的人也是公主,功勞卻都成了神仙的。


公主憐憫世人,卻沒有人憐憫公主。


道長們越來越過分,最開始隻是三個月割一次血,到如今不僅要割血,還得剜肉。


公主心心念念著及笄之後能嫁人。


公主當引子的事,沒幾個人知道,包括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