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打的皇後
第2章
咫尺之間兩個人的心跳聲都能聽得見。
「這裡太危險,我帶你走。」
我點了點頭。
他就摟著我從馬車後面跳下去,無聲翻滾過草叢。
我的肩膀被石子硌了一下,忍不住悶哼一聲,聲調一泄我就立刻緊緊捂住口鼻。
但似乎還是被發現了。
人群向我們的方向追來。
我倆也不藏了,小侍衛一個鯉魚打挺,拽起我就跑。
我驚魂未定,那些歹徒殺我的隨從們就跟殺小雞仔一樣,都是高手。
我哪想過,沒有人來劫車,倒是有人來殺我。
侍從們大片大片地倒下,我縮著肩膀瑟瑟發抖,一聲不敢吭。
說實話,囂張了十幾年,從沒見過這麼大陣仗。
小侍衛把我護在身後,為我殺出一條血路。
我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努力邁著腿,咬牙跟著。
活命要緊。
可能是嫌我跑得慢,他彎腰一把將我扛在肩上,跑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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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他可能有點超速,因為我被顛得頭暈眼花,快要吐出來了。
在我即將兩眼一翻昏過去之前,小侍衛終於停下來,將我豎著插在地上。
這裡大概是樹林,不知道,我看不清,隻能聽到樹葉被風摩擦的簌簌聲。
被晃得暈頭轉向,在這四周黑黢黢的地方,我眼前冒著小星星。
「哎呀媽不行了,我……」
我就不省人事了,最後意識消散之前,我感覺腦袋扎在熱乎乎硬邦邦的一堵牆上。
完了,這不得摔得頭破血流啊,我的花容月貌嗚嗚嗚
7
醒過來時,映入眼簾的似乎是一個黑黢黢的大腚。
我眼一瞪,伴隨著嗷地一聲,我一腳踹了過去。
對方不設防,猛地趴在地上。
我一個鯉魚打挺!
沒打起來。
扶著地面撐著坐起來。
「嘚!何方小賊,我可是大奸臣江鐵牛的閨女,你敢動我,我爹肯定會抓住你剁碎了喂狗的!」
眼前光線暗淡,什麼都看不清,我又腦袋懵懵的,沒敢跑,不敢輕舉妄動。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爬起來,我聽到他似乎是撲了撲身上看不清的灰。
腳步聲漸近,我在他身後,看到一絲躍動的火苗。
我如臨大敵,「你想燒死我?!」
對方聲音無奈,嘆了口氣,「小姐,屬下不敢。」
哦,是小侍衛啊。
我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我沒看清。」
「無妨,小姐踹得很準,下次別踹了。
「下次也別這麼自報家門了,你這麼一說,更容易招惹是非。」
頓了頓:「讓人平白生起一股想殺之後快的勇氣。」
我嘿嘿幹笑兩聲。
「你……你不會想殺了我吧?」
我頭皮發麻,反正現在他殺了我,也沒人知道,可能我屍骨都讓這兒的野狼吃了,我爹都找不著我。
嗚嗚嗚,我還要做皇後,我不能當飼料啊。
這時,一隻香噴噴的兔腿遞到我嘴邊,「抱著太瘦了,喂飽了再殺。」
真會開玩笑,我小心翼翼地接過兔腿,試探著問:「沒下毒吧?」
他輕笑一聲:「小姐放心,屬下忘了帶。」
要不是看不清,我現在就翻個大白眼給他看。
夜裡溫度低,我出來時穿著薄薄的寢衣,卻沒怎麼覺得冷,摸了摸身上粗糙的料子,還帶有男人身上碾碎過草木汁液的味道。
是小侍衛把盔甲下的外衣脫下來給我披上了。
四周環境晦暗不清,我唯一能依靠的隻有他了。
在他身邊,安心不少。
我抱著兔腿啃起來,暗暗發誓,要是他把我平安帶回去,我一定讓我爹給他加官進爵。
怎麼也得給他個侍衛頭頭當。
方才他被我踹進汙泥裡,渾身髒兮兮,現下終於舍得脫下那頭盔了。
嘿嘿,我想瞧瞧他護面之下的小臉蛋兒很久了。
可森林之中光線不好,還是看不太清。
隻影影綽綽,看得到他面部輪廓清晰,骨相勻稱,應當生得不賴。
再不濟,也不會很醜。
聲音也好聽,他說:「吃飽了我們就要繼續找路,這裡情況不明,一怕那些人追上來,二怕有野獸。」
我順從地「嗯」了一聲。
小侍衛背著我走了很久,終於找到了出林子的路。
我看到蒙蒙天色的那一瞬間,雀躍地摟住小侍衛的腦袋貼了貼。
出了密林,也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
我問:「這是哪裡?」
他將我在一塊石頭上放下:「屬下不知,看天色是快下雨了,得找個地方避雨。」
我蹲在石頭上,低頭看著濺到鞋面的泥,皺了皺眉。
罷了,人已經淪落至此,狼狽在所難免,我那些小潔癖就收收吧,我不願給他添麻煩。
小侍衛順著我眸光看下來,彎下身,細細擦去我腳上的泥點,彎著眼睛衝我笑,「待到了客棧,我會替小姐處理幹淨的。」
我看著他髒汙看不清五官的臉,明明到現在都沒看清他長什麼模樣,可心卻微微一動。
我點頭,「好。」
8
沒走多遠,隻聽得空中轟隆幾聲雷鳴,有閃電劃破蒼穹。
天公不作美,算我倆倒霉。
還沒找到避雨之處,豆大的雨點就劈頭蓋臉砸了下來。
小侍衛下意識地將我護在懷裡,將披在我肩上的寬大外衣攏起,把我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
然後他彎下腰,用身軀搭成避所,用脊背替我遮住雨水。
他這一套操作毫不拖泥帶水,待將我包得密不透風,隻露出口鼻貼在他鎖骨處時,我才漸漸回神。
疾風驟雨中,聽著他震耳欲聾的心跳聲,鼻息之間都是他身上讓人安心的味道。
我抬手整了整衣衫,露出眼睛去看他,天光昏暗,我隻能在閃電劃過時,借著那一縷光隱約看到他衣領下白皙修長的脖頸,弧線完美的下顎。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淌,從下顎滑到脖頸,帶著他的體溫,滴落在我臉上。
天地間似乎靜謐下來,耳畔隻有兩顆心跳動,震耳欲聾。
這一刻,我忽然生起一個荒謬的念頭,要麼不當皇後了,跟小侍衛私奔吧。
天高海闊,我不做鳳凰做山雞。
9
陣雨轟隆了小半個時辰,即便是被護著的我難免也被潮氣浸湿。
雨勢漸弱,我被他護在懷裡蜷著身子,腿都要麻了。
在我小聲地抗議下,他松開了護著我的手,身體似乎也有些僵硬,不甚自在地抻了抻背。
我站起來,雙腿發麻,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
小侍衛眼疾手快將我扶住,一把將我抱起,輕聲安撫:「你歇歇吧,很快就會找到住處。」
他的懷抱帶著讓人莫名安心的力量,哪怕前路未卜,我都沒有了恐懼的念頭。
我微微仰頭,額頭抵住他下巴,「你叫什麼名字?」
他沉默了半晌,剛想說話。
我又道,「罷了,不重要。」
一個以後或許再也不會有交集的人罷了。
雨停了,夢也該醒了。
我可能是有點喜歡他,但我更喜歡我自己,更喜歡那尊貴的鸞鳳椅。
我打小就知道自己是要當皇後的。
隻要坐上那萬人之上的位置,任我爹翻出什麼風浪,都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小侍衛抿起唇,低著頭,長睫微垂,掩下眸中情愫。
烏雲散去,露出漆黑的天色,微薄月光打亮崎嶇的山路。
我坐在他懷裡,摟著他的脖頸,仰頭看夜空。
假裝聽不見耳畔他的心跳,咚咚作響。
眼皮微微發澀,我閉上眼,半夢半醒之間,隻覺溫軟的觸感蹭過我的額頭。
10
到達我爹在嶺洲置辦的私宅時,已是半月之後。
我爹他老人家聽聞我遇刺,嚇得差點先皇帝一步歸西,當下怒不可遏,徹查朝中上下官員異動。
而我求見了任碩半個月,仍舊沒能見到他。
闲得無聊的我,幹脆在嶺洲最大酒樓的雅間裡醉臥美男膝,屋內箏樂聲不絕於縷。
姿容似雪的少年郎修長的食指捏起葡萄,仔細地剝皮,塞進我嘴裡。
我握住少年被葡萄汁浸潤的指尖,「虛舟,你剝的葡萄可真甜啊。」
少年羞赧地低頭,兩頰飛上紅霞,纖長睫羽微微顫動,「小……小姐喜歡,奴再給小姐剝。」
「我現在不想吃葡萄了,想吃……」我眼角含笑,抬手擦過他手腕上飛濺的汁水,順著他纖細的腕骨往袖中滑去。
他緊張地將身體繃成一根弦,喉結微微滑動,眸光閃爍,不敢看我。
「吱呀——」
門被煞風景地推開。
少年像被針扎了一樣,猛地甩開我的手,整個人彈跳起來,直接將枕在他膝頭的我扔在地上。
我趴在地上,生無可戀地看著他,「你想摔死我啊?」
虛舟臉色煞白,連忙跪在我面前磕起頭來:「奴該死!奴該死!」
我無語,斂了斂散亂的衣袍,坐起身。
站在門口的小侍衛面色不虞,目光在虛舟身上一頓,眸光中有一瞬微不可查的寒意,在看向我時又恢復平靜。
他雙手一拱:「小姐,京中有消息到了。」
我扶著腿要起身,忽的膝頭一股刺痛傳來,我龇牙咧嘴地衝小侍衛伸手,「快,腿磕到了,扶我一把。」
小侍衛冷著臉,伸出手將我拽起來,我單腳跳了兩下,一個不穩栽倒在他懷裡。
小侍衛立刻把我推開,一副貞潔烈男的表情。
……
不是,他戴著面具硬邦邦的樣子,誰會對他有興趣啊?
當日出了荒原,他就立刻把臉遮住了,誰稀罕看他似的,莫不是長得太醜有礙觀瞻?
我瞪他一眼,接過他手裡的信。
信上寥寥幾句就揪住我的心,我沉下臉,罵了句髒話,一腳踹翻了小幾。
任寶軒那個草包,竟敢伙同大皇子和四皇子起兵造反,挾持了皇帝,還幽禁了我爹!
11
我爹在雲京城勢力之強橫,想必那幾個草包也不敢輕易動他。
不過狗急跳牆,其他幾個還好說,但誰也不知道那個瘋瘋癲癲的任寶軒能幹出什麼事兒來。
嫁給他這麼多年,我是最清楚他腦子有多不好使的。
懷揣著擔憂,我命人去召集我爹在嶺洲地界能用的兵馬。
我爹在嶺洲的勢力並不多,將附近所有部下召集起來,最多也隻有兩萬兵馬。
不夠,遠遠不夠。
思慮過後,我當下拿起披風,「走,去找任碩!」
這是他的地盤,找他最為合適。
雖然他從來不參與京中爭鬥,卻不代表他沒有這種能力。
以我爹對他的贊譽,他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輩。
事到如今,我隻能搏一搏了。
我問小侍衛:「打聽到他去哪兒了嗎?」
小侍衛一頓,「正巧聽說他遊歷歸來,快到嶺洲地界了。」
我舒了口氣,拽住丫鬟小牧:「去備上幾箱子聘禮,記住,都要嶺洲最好的最貴的。」
小牧茫然:「啊?幹啥啊?」
我:「去安王府求親。」
小侍衛被門檻絆了一跤,差點摔出去。
我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又囑咐小牧:「再把任碩的畫像給我看一眼。」
身後,虛舟怯怯地喊了我一聲,鳳眼微垂,眼角微紅,我見猶憐:「小姐可還要奴?」
我是沒心情欣賞了,揮了揮手道:「暫時安置在江府。」
到了書房,小牧抖開任碩的畫像,我捏著下巴細細打量,「嘖」了一聲。
「這品相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才華的樣子啊。」
小牧:「小姐,人不可貌相。」
我指了指畫上男子那雙勾人的桃花眼:「這雙眼睛,我覺得實在眼熟。」
然後我的指尖轉向小侍衛,指尖抵住他的下巴,將他微垂的頭抬起來。
他屏住了呼吸,與我對視,眸光閃爍,似有螢火。
12
我遺憾搖頭:「他還沒你的眼睛好看呢。」
小侍衛微微舒了口氣,岔開話題:「若那任碩不肯就範呢?」
我持筆,在紙上畫下常跟我爹一起玩兒的列陣圖,「我可是江鐵牛的閨女,就算沒有助力,也不一定會輸給那幾個草包。」
小牧很快就籌備好了聘禮,我正準備上馬車,卻發現小侍衛不見了。
沒時間等他,我便帶著小牧去了安王府。
迎親隊伍敲敲打打,我在安王府門前下馬,帶著私衛毫無阻礙地闖了進去。
安王府幽靜的院子盡頭,一個男子穿著鴉青色長袍站在廊下,背對著我。
看著他衣袍上金絲織就的麒麟圖案,確定這就是任碩沒錯了。
我清了清嗓子,「安王殿下,小女雲京江攬月,特來上門提親。」
那身影微微晃動,衣袂在空中飄了個旋,轉過身,素雅的院落因他陡然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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