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攬君懷

第4章

當今陛下英明神武,但奈何身體一直不大好。


皇嗣尚且艱難,活到成年的不過三個皇子。


司訣是雲妃之子,當年雲妃去世後,傷心欲絕的陛下便立了司訣為太子。


至於三皇子司堯,為人乖張野心極大,又是當朝最受寵的貴妃所生。


最小的七皇子體弱多病,陛下又難免偏愛。


這次的百花宴,看似是邀請各家閨女進宮賞花,實則不過是為兩位尚未成家的皇子選定皇妃。


我雖在家頑劣,但入了皇宮,那些規矩禮儀時刻也不敢忘。


日後成為太子妃入主東宮,我若在禮儀上有所詬病,那彈劾我爹爹的札子必定會在隔天出現在朝堂上。


我乖巧地坐在屬於我的位置上。


此次宴會並沒有什麼男女不同席的規矩,所以沈淮知就坐在我身旁。


因為前些天的事情,我如今一見了他就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以至於好半晌,我都沒敢抬頭瞧他。


就連司訣站在我跟前,我都沒能第一時間察覺。


司訣手裡不知拿著什麼,直接放在我的桌子上。


我仰頭看他,他笑得溫和,


一如往昔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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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意去御膳房提前拿出來的糕點,宴會還得有一會兒才開,你先墊一下肚子。」


我沒說話,亦沒有伸手去接。


上次的事情在我這裡並沒有過去,這幾天我一直都在等司訣給我一個解釋。


可他沒有。


就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蘇姐姐是我幼年時的玩伴,性格溫婉賢淑。


我不相信他們二人會背著我偷偷攪和在一起。


但無論如何,總歸得給我一個解釋才行。


我向來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但也絕不願意別人將我當做個痴傻的,隨意糊弄。


我隻要一個理由。


司訣臉上的神情未變,甚至抬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月兒可是不大舒服?」


他一開口,四周有不少的人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


畢竟他是太子,而我是內定的太子妃。


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許多關注。


 所以我強忍下心頭的不快,然後回話:「無事,晨起的時候吹了風,身子不太利索。」


眾人面前,我那些小情緒必須收斂。


司訣沒再過多說什麼,隻是囑咐了我幾句要注意身子,然後又讓人替我拿來了一件披風後,就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宴席正式開始。


我感覺到身側有一道十分灼熱的目光緊緊盯著我,


但我不敢抬頭。


我知道的,


一定是沈淮知在看我。


他總是這樣,熱烈而肆意,所有的感情從不會壓制。


宴席開始後,一切如我所料。


陛下當真開始說起了三位皇子的婚事。


隻是跟我預想的有些偏差,他將我跟司訣叫到跟前,說是賜婚旨意下了多年,如今瞧著我跟他年歲已到,也是時候成親了。


司訣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的三皇子司堯突然間站了起來。


他看著坐在對面的蘇姐姐,臉上笑容有些狡猾,又帶了點兒猥瑣不堪:


「父皇可別偏心,皇兄如今已有佳人在側,兒臣也想求個恩典。」


陛下子嗣太少,以至於對每個兒子都看得十分重,


尤其三皇子司堯是當今最受寵的貴妃所出,在他說出這話後,陛下笑著開口:「堯兒可有心儀的女子了?」


司堯目光緊緊粘在蘇姐姐身上,然後走到跟前跪了下來,一臉認真道:「兒臣心儀丞相之女蘇雪兒,還望父皇成全!」


他想娶蘇姐姐?


也對。


蘇姐姐的父親是一國丞相,祖父又是手握兵權的沈老將軍。若是娶了蘇姐姐,對他日後必定有極大的益處。


可是,蘇姐姐不喜歡他。


譬如此刻,蘇姐姐在聽到司堯說完這話的時候,臉色瞬間慘白了起來。


手裡的酒杯也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既如此,那朕……」陛下摸了摸胡子,正準備開口應承。


我皺著眉,思索著如何幫蘇姐姐逃過一劫。還沒等我想到辦法,身側的司訣突然開口:


「請父皇收回成命,兒臣已有心儀之人!」


他又是什麼意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司訣此話一出,原本鬧哄哄的宴會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或憐憫,或譏諷。


16


這次的百花宴注定不歡而散。


司訣當場拒婚,並且表明他的心上人也是蘇姐姐。


此話一出,眾人哗然。


陛下更是氣得將手裡的酒杯砸向他的腦袋,看著殷紅的血液不斷往下流,眾人這才尋了個借口趕忙去喊太醫。


我不知道後續如何,因為這場鬧劇中,我是被眾人譏諷的那一個。


太子司訣當場拒了與我的婚約,轉頭向陛下言明他要娶丞相之女蘇雪兒。


對我而言,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借口身體不適,在宴會結束時就迅速出宮。


我知道的,


若是我再多待一會,就會聽到漫天的流言,還有那些往日同我關系並不怎麼好的貴女對我的譏諷。


爹爹同樣氣到不行,他如珠如寶的女兒,怎得容許別人如此欺辱?


當即就想撸起袖子衝進皇宮,想要討一個說法。


我攔住了爹爹。


司訣可以任性,因為他是皇子流著天家血脈。


我跟爹爹不行,


任性的下場隻會換來無數的猜忌和不滿,到時候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也注定逃脫不了。


我是任性,


但這一切基礎,皆建立在我所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爹爹被我攔著,雖然還是氣得吹胡子瞪眼,但也清楚這件事情鬧起來的後果,隻能強忍著氣憤同我一起坐馬車回家。


這是天子賜婚。


若是無緣無故退婚,無論如何也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否則,一定會寒了那些大臣的心。


我坐在馬車上,隱約能夠聽到身後的馬蹄聲。


心裡不由升起一絲僥幸。


或許今日之事,司訣是逼不得已。


如今是來跟我解釋了?


我懷著期待掀開了簾子,卻隻看見沈淮知坐在馬上,手裡拿著一根糖葫蘆朝我遞來:


「小月兒,多大點事兒你就哭成這樣?你若是再哭下去,小爺可就看不起你了。」


說話的同時,他迅速將糖葫蘆塞進我手裡。


此刻我才發現,原來我臉頰上掛著淚。


我用帕子擦幹了眼淚,倔強著抬頭看向他:「我才沒有哭,我宋淮月怎麼可能會因為這件事情難過?」


死要面子活受罪。


沈淮知經常同我說這句話。


17


回了太傅府的第二天,都城裡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說當朝帝王最出色的兩位皇子,皆為丞相之女蘇雪兒傾倒。


而我作為內定的太子妃,在眾人口中成了一場笑話。


宮中的消息不斷傳出。


司訣為了毀掉我同他的婚約,不顧大雨在陛下殿前跪了一天一夜。


當今陛下極其寵愛這個兒子,讓他跪了一天一夜實則心疼到不行。


花宴過後的第五天,


退婚的旨意傳到了太傅府。


或許是因為愧疚,所以我被封為了「安樂郡主」。


待到出嫁時,可享受公主婚嫁之禮。


這是皇家,給我最大的補償。


但我何曾想要這種虛名?


我要的,不過是一個解釋。


哪怕是司訣親口告訴我,他另有所愛也無事。


總歸一段感情,得有始有終才行。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我茫然無知地被人退了婚,成了全都城的笑料。


花宴過後的第十天,


賜婚的旨意送入了丞相府。


丞相嫡女蘇雪兒,成了當朝太子妃。


至於婚期,就定在三月後。


爹爹知道這個消息後,當即就拉著我準備搬家。


他說丞相府在對門,出門看一眼都覺得膈應。


索性搬一處宅子,也省得心煩。


往常關系最要好的兩人,如今因為我的緣故,爹爹單方面宣布同丞相斷了多年的同袍之情。


我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在這件事情上爹爹十分堅持,當即就招呼家裡的丫鬟小廝,開始準備收拾東西。


家裡人不多,東西收拾起來很快。


除了爹爹那堆了一屋子的書。


「爹爹,要不咱們就不搬了吧?你瞧你那滿屋子的書,若是損壞了幾本,你不心疼死?」


爹爹書房裡的書籍,許多都是孤本,


珍貴得很。


爹爹卻搖了搖頭,將我攬在懷裡:


「那些書不要便罷了,沒有什麼能比我的月兒更重要。」


我有些難過。


18


我朝宮中遞了封信。


以安樂郡主的名義,求見當朝太子司訣。


時隔半月,他終於肯出來見我了。


依舊是在我的院子裡。


隻是如今還在搬東西,院子裡亂哄哄的,素日裡司訣送我的小玩意兒全部都被我裝在了箱子裡。


此刻這個箱子就擺在我腳邊。


「月兒……」


他似乎比半個月前更憔悴了,看見我時仿佛有許多話要說,隻是剛喊了我的名字,又瞬間止住。


欲言又止的模樣,仿佛藏了許多話。


「司訣,給我一個解釋吧。」


我深吸一口氣,沒打算過多糾纏。


從頭到尾,我都隻是想要一個解釋而已。


無論是那次泛舟湖上,又或是花宴他當眾悔婚,


我隻是要一個解釋。


司訣苦笑著從懷裡拿出一碟芙蓉糕,還想跟往常那般遞給我。


我伸手去接,


但在他快要放到我手上時,迅速將手挪開。


精致甜軟的芙蓉糕,瞬間摔在地上染了塵埃。


「既然你如今有了新的太子妃,就不用再給我帶糕點了。」


身份不一樣,做的事情便不同。


以前我能坦然接受,


那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注定要嫁給他。


夫妻一體的道理,爹爹很早就教過我。


可既然做不成夫妻,那就不必要如此親近。


司訣沉默了許久,垂眸看著掉在地上的芙蓉糕:「月兒,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把你當做妹妹,你若嫁給我也無妨。但是……但是雪兒回來了,五年前我就認識她,如今……我得娶她。」


所以,可能從許多年前司訣就喜歡上了蘇姐姐。


隻是蘇姐姐離開了都城,又恰逢陛下賜婚,他見我的模樣不錯便也忍了下來。


如今蘇姐姐歸來,他還是想娶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我都明白了。


「好,那祝你跟蘇姐姐百年好合,琴瑟和鳴。」


我點點頭,說完這話後直接轉身離開。


掉在地上的芙蓉糕,愣是被我踩了好幾腳。


我宋淮月,從來都拿得起放得下。


別人既不喜歡我,我又何必糾纏?


如今說清楚了,我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解釋,又有什麼不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