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失憶
第4章
又拿了杯他沒喝過的給我。
「他說,我那麼維護你,是不是喜歡你?」
說完,他拿起剛剛給我的那杯。
「這杯冷了,我去換新的。」
「季斯清,」我叫住他,「這杯燙著呢,你快放下。」
他的指腹有點被燙紅。
他盯著自己的手,半天沒說話。
「你說不是,」我扭頭看他,「然後打了他一拳?」
「沒有,」他別開臉,「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心裡挺開心,然後笑出聲了,被他揍了。」
麥動物的店員過來拖地。
「腳抬一下。」
三兩下拖完。
「真是的,暑假一來小情侶扎堆啊。」
季斯清「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我再去給你買一點。」
我看著手裡才咬一口的大漢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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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斯清,你耳朵露出來了。」
我很少見過他的耳朵。
他坐下。
半晌,「抱歉,收不回去了。」
「疼嗎?」我問。
「不疼,」他下意識地回答,頓了一下,又低聲說,「還是有點疼的。」
「你是射擊冠軍耶。」
「那也疼。」
於是,我陪「有點疼」的季斯清去了趟藥店。
買創可貼的時候,他挑了粉色兔子的圖案。
店員多看了他一眼,也多看了我一眼。
貼在他唇邊。
與他生人勿近的氣質確實有些違和。
季斯清帶我去看了我向往的大學。
我們逛了一整天。
夜幕降臨時,海岸邊燃起煙花。
那是屬於畢業季的煙花。
有人上前請季斯清幫忙拍照。
他拍了幾張。
對方指了指我。
「後面是你朋友?我幫你們拍一張吧。」
我有些鏡頭恐懼。
因為和洛祐拍照的時候,曾經被說過醜。
但對方很熱情,推著我和季斯清拍了一張。
「用手捂著,一會兒人像就出來了。」
她遞給季斯清一張拍立得。
一路上,他走在我身邊,一直等著。
用手心捂著。
「別看了。」
我想拿走。
他不給我。
「喏,好了。」
果然,太過好看的他旁邊,站著一個普通尷尬的我。
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
我不想看。
徑直往前走。
他跟在我後面。
「姜歸歸。」
我沒搭理。
可是我理虧。
他明明什麼也沒做。
說我醜的人也不是他。
可是,積壓已久的情緒在某個瞬間找到了突破口。
沒頭沒腦地倒向了對我最溫柔的人。
我真是隻壞兔子。
我不值得他對我這麼好。
「歸歸。」
他的聲音很好聽。
喊我名字的時候,尾音會稍稍往上揚。
「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兔子。」
「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兔子。」
「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兔子。」
我沒忍住,轉過頭。
「季斯清,你幹嗎?」
他噙著笑,走近我。
低垂的睫毛。
身後,星塵灑落在月光海。
頭頂盛開的花火。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歡他了。」
「喜歡我吧。」
11
暑假結束,分科考試。
脫離了不擅長的科目,我的成績像坐火箭一樣直飛。
進了洛祐所在的重點班。
而藺曦與那群小團體還留在原來的班級。
她們以為我是為了洛祐,嗤笑我做無用功。
他依舊穩坐第一,眾星捧月。
關於我和他的傳聞,沒少在新班級裡傳播。
但重點班節奏快,競爭激烈,大家不愛管闲事。
見我和他開學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過。
看戲的也都散了。
「姜歸歸,132。」
接觸總是難免,比如現在。
他發數學試卷時,遞到我的手上。
我抬眼。
看見他的手腕處,系著一根皮筋。
紅色的胡蘿卜。
是我暑假那天,落在他的浴室裡的。
我沒多看,接過卷子。
沒拉動。
他捏著,指節泛白。
我幹脆松開手。
他愣在原地。
最後,還是將試卷放在我桌子上。
「同學一場,有什麼不懂你可以問我。」
「謝謝,不需要。」
洛祐高一就保送了。
每天翻翻大學的課本之外,他做什麼都沒有人管。
大家發現,他挺熱心腸的。
他熱衷於給全班同學買早餐。
既然是全班,就包括我。
每天我的桌上,都會有各種口味的早餐。
「你說,他是不是特地給班上的誰買的?又不好意思直說。」
我的新同桌是頭大象。
胃口很大。
我把我那份都給了她。
早餐送多了,惹出來的情愫也多了。
洛祐身邊從不缺漂亮女生。
來表白的、借東西的,今天是這個,明天是那個。
但他總是表現得淡淡,對誰都一樣。
除了他手上的那條胡蘿卜皮筋。
始終沒摘下過。
傳聞猜到很多人頭上,唯獨不會猜到我身上。
因為我是被他當面拒絕過的人。
鬧得很難堪。
到現在,他的額頭,我的腿上,還留著一樣被木頭刺到的傷疤。
淺淺的。
我的已經快好了。
可他的,直到上了高三,也始終不見好。
高三時,我和他成了同桌。
我已經將近一年沒和他說過話了。
準確來說,我和誰的話都不多。
一心隻想多寫一張卷子。
我就能離我的目標學校更近一點。
那不再是模糊遙遠的波光粼粼的一片海。
而是實感確切的,我能想起的海上煙花。
「歸歸,你想考哪個大學?」
課間,大象來找我借筆記。
她坐在前桌的位置上。
「你現在的成績,考洛祐保送的學校都可以了吧?」
話音剛落,從外頭接水回來的洛祐,拉開椅子坐下。
他好像沒聽見,散漫地翻了翻課本。
「我想考理工大。」
他翻書的手一頓。
那是與他學校相隔千裡的海濱城市。
一個北,一個南。
上課鈴響,我們倆沒再多說。
這節夜自修是班主任來管。
最近她心情不好。
大家都打著十二分的精神,生怕當出頭鳥。
好死不死。
我就是這個出頭鳥。
我平時從沒帶過手機來學校。
但今天不同。
八點半,我的手機短信提醒響在了安靜寫試卷的教室裡。
我心髒一緊,臉色慘白。
眾人顯然都聽見了。
班主任敲了敲講臺。
「誰的?拿上來。」
我的手機不能被收走。
猶豫了幾秒鍾,我身邊的洛祐站了起來。
「老師,是我。」
「拿上來。」
他把自己的手機交上去了。
我都不知道,他還帶手機來學校了。
老師掃了一眼屏幕,餘光看向了我。
「你保送了,幹什麼我都不管你。」
「但是校規還是要遵守的,不能耽誤其他同學。」
他被罰站了。
可我不願意他替我出頭。
我不想平白無故欠他。
「老師,不是他,是我的手機響了。」
我把自己的手機交上去。
同樣,我也被罰站了。
夜自修的走廊,能看到外頭星空點點。
「為什麼要考理工大?」
他靠著牆,終於開口。
「因為我們約定過去看海?」
我卻始終沒有說話。
「歸歸,我可以陪你去看海,你考我的學校吧。」
「洛祐,少自作多情了。」
我眸色淡淡,笑了笑。
「與你無關,我已經自己去看過了。」
夜自修下課,班主任把我們都叫到辦公室去。
帶高三不容易,她的白頭發多了不少。
她把手機還給我。
「歸歸,老師相信你的實力,但心還是不能散,下次別帶了。」
我點點頭,轉身先走。
離開辦公室前,我瞥見班主任掏出洛祐的手機。
屏保,是我的照片。
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個我陪著他的夜晚。
「老師看得出她對你沒那份心思,快高考了,別耽誤她。」
「當時高一辦公室裡發生的事情,老師雖然沒有在場,但也是有所耳聞。」
「你捫心自問,如果你是她,你能堅持在學校待著嗎?」
「洛祐,論成績和天賦是沒人能比得過你。」
「但老師奉勸你一句,沒有誰比誰更高貴,尤其是在感情裡,負不起責任,就別輕易拿起。」
我靠在辦公室外的牆上。
深吸了一口氣。
手機震動了。
來自我等了一晚上的人發來的短信。
「歸歸,我回來了。」
12
季斯清進了國家隊集訓。
一個月前他還在國外參加比賽。
校門口,下著細雨。
他撐著黑傘,背著挎包,劍眉星目。
不少認識他的同學和他打招呼。
「我去,誰回來了?」
「我昨天還在電視上看到你了。」
「你站門口幹嗎?」
他歪頭一笑,「等人下課啊。」
「等誰啊?」
我徑直走過。
他單手拎起我的書包。
將我納入他寬大的傘下。
「走了,拜拜。」
我回頭,望見了剛從教學樓走出來的洛祐。
剛才我下樓梯的時候,走一步,他跟一步。
跟得很近。
可這一刻,他停住了腳步。
站在雨裡,一步也挪不動了。
「所以,這就是他跟著你的原因?」
我和季斯清從便利店出來, 一路走回家。
他搶走我一塊胡蘿卜。
「誰知道呢,我的手機會突然響。」
我嘆了口氣,拉住他的小臂。
「你這肉食動物吃什麼胡蘿卜?」
「磨牙。」
他把玩著我的頭發,「被人氣得牙痒痒的時候需要。」
「那請問這位同學, 您氣消了嗎?」
「沒有, 」他勾起唇角, 「勞煩您耳朵露出來,借我摸一下。」
「得寸進尺。」
傘面一搖,他停住了腳步。
我抬頭,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了站在我家樓下的洛祐。
「歸歸,這就是你的選擇?」
他的眼眸沉沉, 「退而求其次?」
季斯清一笑,將我擋在身後。
「哪來的臉?」
洛祐靠著微湿的牆面,他並不在意。
「急什麼?她是你的人了?」
季斯清作勢要揍他,被我拉住。
我將他拉到身後,一臉平靜地看著洛祐。
「對,他是我的,有什麼話,你跟我說。」
巷口。
昏黃的路燈拉長了我的影子。
季斯清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
「你以為他真的很喜歡你嗎?」
洛祐的眼裡帶著雨季的霧氣。
「他隻是玩玩而已,他隻是一時興起,他隻是——」
「和你有關系嗎?」
我打斷他。
「沒關系嗎?」
他回得快。
靜默良久。
他蹲下身。
「你告訴我怎麼才能沒有關系?」
「我每天晚上睡覺都在想,我要怎麼樣才能跟你沒有關系, 我要怎麼樣才能控制自己, 不想和你有關系。」
「你教教我啊,到底要怎麼樣才可以?」
他的聲音是壓不住地顫抖。
「他考慮過後果嗎?」
「憑什麼他可以那麼明目張膽?」
「我們才是青梅竹馬,明明我們先認識的, 為什麼你和他在一起?」
我笑出了聲。
「這句話, 你失憶的時候, 也問過我。」
我轉過身, 認真地看向他。
「當時我說,我不知道。」
「但是現在我知道了。」
「因為你從一開始, 就覺得我低你一等。」
「洛祐,別為你自己的傲慢和怯弱找理由。」
他長睫一顫,停下寫作業的筆。
「「一」雨季還很漫長, 但總有過去的一天。
那天晚上,季斯清在我家樓下夜奔。
我躺在床上,數著他跑了兩小時還大氣不喘的身體素質。
突然感受到了某種物種與物種之間的差距。
我拉開窗, 他跳了上來。
「能不能睡覺了?」
「睡不著。」
「為什麼?」
「因為你說,我是你的。」
我關上窗。
傻瓜。
也是那天晚上以後, 我再也沒見過洛祐。
13
高考結束的那個夏天, 我早早搬到海濱城市打暑假工。
我租的房子是間小閣樓。
每天一睜眼, 就能望見最北邊的大海。
錄取通知書送到的那天,我正鋪好新床單。
同時寄過來的,還有我媽給我的一大箱特產零食。
動物真是奇怪。
住在一起的時候, 我是她最不關心的小孩。
可真的搬出來後,我又成了她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個。
手機鈴聲響起。
我接了電話,推開窗,探出頭。
樓下站著季斯清。
他的學校就在我的隔壁。
一整個暑假沒見, 他又長高了幾釐米。
「喲,姜歸歸,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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