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成為王妃後天天被王爺當做殺手這件事

第6章

我以為阿姐死了,手裡的藥碗差點落到地上,他連忙抬手扶住我手上的碗,同我說起昨天的事。


倪秋在宮中的探子傳來消息,皇帝似乎對年無虞有意,因為那天宮宴上,她手持長劍的模樣實在太過耀眼。


難怪。難怪昨天那群刺客動手前還竊竊私語了一陣,定是在分辨哪個才是真正的王妃,畢竟這要是殺錯了人可就難辦了。


昨天傍晚時分,倪秋本打算去年府將此事告知,卻不想一開門便迎上跑來王府搬救兵的年無虞。


「你姐姐性子烈,我一同她說了這事,她便當場絞了頭發,問王府的小廝要了套男裝換上,跟著昨兒前往南海的軍隊一道出徵了。」


「那我爹娘知不知道?」特別是我娘,她身子又不好,要是知道這消息急火攻心了怎麼辦。


「年鎮那老匹夫在宮裡必然也有耳目。」他接過我手上空了的藥碗,「要不然為什麼軍隊偏偏在昨天出徵,為什麼你姐姐能輕而易舉地混進去。」


我嘆了口氣,卻還是止不住為阿姐揪心。


「年有餘,張嘴。」他將一枚蜜餞遞到我嘴邊,「這藥苦得人舌根都麻了,吃個梅子解苦味。」


我將梅子含在嘴裡,有些口齒不清道:「你怎麼知道……這藥很苦……你替我嘗過藥?」


他轉過頭去,手上動作倒是沒停,又把一顆梅子塞進我嘴裡,道:「吃你的梅子,哪兒這麼多話!」


30.


大夫說我的腿骨折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得躺三個月才行。


我覺得不行,於是和大夫討價還價,問他就躺一個月行不行,邊上的倪秋瞪了我一眼,手裡比了個「三」。


得得得,又要三天之內取我狗命。


於是我老老實實躺在床上養傷,但可能是我這個人真的比較烏鴉嘴,說什麼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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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之後,我爹來了。


正是二月頭上,再過一日就是立春,倪秋出門去了,丫頭扶著我坐到院子裡曬太陽。


那是我出嫁後,我爹第一次主動來看我,我見到他來還是有些高興的,隻是還沒等我開口和他客套幾句,他便道:


「有餘,大夫說你娘快不行了。」


我怔了一下,撐著拐杖便要站起來:「我、我現在就去看我阿娘……」


「有餘,你等一下。」他握住我的手,很是艱難地開口,「有餘,爹有件事想求你。你娘她一直念著,想……想見見你姐姐。」


「你和虞虞是雙生子,所以你能不能……」


我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您說什麼?」


「爹把你姐姐的衣服帶過來了,就她平日裡穿的那件鵝黃袄子。」他在我手上輕輕拍了幾下,「你就穿著這身過去,算是圓你娘一個心願。」


娘念著姐姐,那我呢。


我看著我爹的臉,隻覺得這個養了我十八年的男人無比的陌生。


就像他讓我替阿姐出嫁那晚一樣,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好,我答應你。」


31.


我換上姐姐的衣服,戴上手套,拄著拐坐上了前往年府的馬車。


下了馬車,我拒絕了幾個想扶我進門的婆子,一瘸一拐地往內院走。


來到母親屋前,爹在我的肩膀上搭了搭,道:「有餘,進去吧,代你姐姐去看看你娘。」


我拂開他的手,把拐杖放在門口,挺直了身子推開門。


屋內中藥味濃重,徑直走到母親床前,她見有人來了,便微微睜開眼睛,語氣裡有幾分欣喜,拉住我的手直喊「虞虞」。


「虞虞,你這一走就是一個月,阿娘在房裡為你誦經祈福,天天都念著你能回來。」


「虞虞,阿娘真想你。雖然你在家裡經常和你爹吵個不停,氣得他吹胡子瞪眼,但你不知道,你從小就是爹娘的驕傲。」


虞虞,虞虞……她明明拉著我的手,卻一直念著姐姐的小名兒。


年有餘,我還真就是多餘的那一個。


母親以為自己看見的是姐姐,絮絮叨叨的話像是開了閘的水一般傾瀉出來。


但開閘的水也有流盡的一刻,她的聲音逐漸小下去,握住我的那隻手也漸漸無力。


後來她閉上眼睛睡著了,頭一歪便再沒了動靜。但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提起她的另一個女兒年有餘。


我脫下手套露出自己那雙傷痕累累的手,握住母親已經微涼的手不放,俯下身子,我貼近母親的耳邊,啞著聲音道:


「阿娘,我是有餘啊。」


「我嫁作王妃這幾個月裡,跟著倪秋學了武功。他教會了我很多,還讓我明白了這世上自己最重要。」


「我笨得很,學什麼都慢,但我有在好好地學,我想成為更好的姑娘。」


「這樣的我……是你的驕傲嗎?」


可我已經沒有機會從她口中得到我想要的回答了。


32.


我連拐杖都沒有拿,一步也沒有回頭地走出了年府。


倪秋就站在年府門口,他看著我搖搖晃晃連拐都沒拄就走出來,剛想開口罵我,卻又打量了一番我身上的鵝黃袄子。


他扶住搖搖欲墜的我,接著用肯定的語氣道:「這是你姐姐的衣服吧。」


他實在太聰明了,隻看見一件衣服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你爹讓你扮作你姐姐是不是?」他一邊說,一邊翻起袖子就要拉著我走進年府,「本王得給年鎮這老東西來上一拳才行。」


我拽住他的袖子,對他搖了搖頭。


「換做我是阿娘,也會想著見見姐姐。」我衝他笑了一下,「沒辦法,誰讓姐姐是美玉珍寶,而我是一灘泥沼。」


他望著我看了好一會兒,什麼話都沒說,隻揉了揉我的頭。


然後在我身前蹲下,他道:「走吧,咱們回家。」


我乖順地點點頭,伏在他的背上,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我隻覺得自己疲累至極,隻想昏昏睡去。


半夢半醒間,我突然聽見他道:「年有餘,你確實是一灘淤泥。」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心裡一沉,隻是苦澀還未漫上心尖,緊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


「但恰好我是一條……喜歡在泥裡打滾的土泥鰍。」


他說完這話側臉紅得厲害,我抬手想摸摸他的臉頰,隻是手還未湊近,他便主動把臉湊了過來。


「看你手冷得通紅,給你捂捂手。」


他一說話,我的鼻尖就酸澀了起來。


明明他是知道的,我同旁人不一樣,生來沒有痛覺,到哪兒都是累贅。


就是生我養我十八年的阿娘,臨了念著的也隻有姐姐,沒有我。


我強忍著,用盡量平和的語氣道:「倪秋,別對我這麼好,我配不上。」


「配得上的。」他的語氣無比認真,「你總說你姐姐年無虞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值得世上最好的東西。」


「但是年有餘,你也一樣值得。」


「這四海八荒天地浩渺,本王的歡喜,別的姑娘都不配,隻有你配得上。」


我聽著他的話,心跳不自覺地加快起來,胸口仿佛有人在裡面打鼓一般「咚咚咚」地響著。


手指還緊貼著他的臉,我一遍又一遍回想著他方才說的那些話,隻覺得眼前他的側臉漸漸模糊起來。


像是積攢了十八年的委屈都在這一刻爆發,鼻尖的酸意再也壓不住,我眨了眨眼睛,眼淚便落在他肩頭。


「別哭啊,年有餘。」他小聲叫著我的名字,「我現在背著你,也沒法騰出手給你擦眼淚。」


「倪秋,我笨得很。」我把眼淚都蹭在他的肩頭,「你說什麼我都會信的,你別騙我。」


他說的那些話實在太叫我動心了,我怕那些都是他胡謅了騙我的,我怕我滿心歡喜卻換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對你,我不說假話。」他故作輕松道,「咱倆成親的那天晚上,你說你叫年有餘,多餘的餘。」


「你說錯了,不是多餘的餘,是……」


他突然停住不說話了。


「是什麼?」


「什……什麼也不是,你……」他支支吾吾地結巴起來,「你問這麼多幹什麼……我什麼都沒說。」


33.


他把我背回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天黑了,我坐在床榻上,拉住了他的袖子。


「年有餘,本王發乎情止乎禮,不是這種人……」他紅著臉轉過身去,「你別想從思想覺悟上擊潰我,而且你腿上傷沒好,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我覺得他有些奇奇怪怪的,歪著頭道:「應該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放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還拉著我的袖子不放。」他一邊說,一邊扯著自己的袖子,「不是那什麼的意思……還能是什麼意思。」


我很快就讓他知道了我的意思。


他和我躺在同一張床榻上,枕著同一隻枕頭,蓋著同一條被褥。


在被子下方,我又一次勾住了他的小指。


他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在,睡姿也十分僵硬。我問他是不是得了風寒,要不要叫大夫,他將緋紅的臉側過去,道:「不要,堅決不要,本王很好,很有精神。」


如此沉默了一陣過後,我睡意漸濃,閉上了雙眼即將進入夢鄉。


他以為我睡著了,為我掖了掖被角,在我耳邊輕聲道:「年有餘,你等我。」


我想著他約莫是要下床拿什麼東西,迷迷糊糊點點頭,應了一聲道:「嗯,我等你。」


可是等到第二天早上我醒來,他已經不見了。


我問管家,倪秋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兒。


管家「啊」了一聲,道:「王妃您不知道嗎,最近燕州那兒不太平。昨兒王爺接到聖旨,要去燕州平定逆賊,昨兒夜裡就上路了。」


34.


倪秋走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望了一眼還未收拾好的床鋪,我伸手撫上柔軟的枕頭,小聲道:「我等你。」


多久都等。


腿上的傷未好,我哪兒都不能去,隻能拄著拐杖每天在王府裡兜兜轉轉。


有時去廚房燉一份銀耳羹,直到把湯羹都盛到碗裡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做了兩人的份,最後隻能把多的那些分給房裡的小丫頭們。


我雖說是王妃,但終究被困在王府內院,也打聽不到更多關於燕州的消息。


隻知道好像是燕州的知府連同燕州總兵一道謀反。


燕州離京城不遠,消息不該如此閉塞。


一連三個月,除了母親葬禮,我回年府為她守靈之外,便沒有再出過王府了。而自倪秋走後到現在, 我始終沒有收到他的信件以及燕州的情況。


唯一的好消息是,阿姐回來了,帶著她的如意郎君一起。


許是姐姐耍的一手好劍,竟讓帶兵出徵南海的趙家小將軍再也移不開眼,從來以桀骜聞名,天不怕地不怕的趙小將軍,終是在姐姐這裡栽了跟頭。


他們二人來王府看我的那天,我正在祠堂裡對佛禱告。


說來也好笑,小半輩子不信神佛的我,在倪秋走後便日日向神佛請願。


姐姐拉我到裡屋說些體己話,趙小將軍衝我打了招呼,喚我一句「小妹」後,便老老實實地守在院子裡。


我剛想開口祝姐姐覓得良人的時候,她突然湊到我耳邊,輕聲道:「有餘,你這王府裡隻怕有皇帝派來監視你的人。」


「方才我和趙離從長廊來內院的時候便發現了兩個。」


阿姐對我搖了搖頭,指了指屋頂。


我忽然明白了,這段時日不太平,皇帝還需要年家鎮守京城,所以才隻是派人盯梢而不是直接對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