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第3章

我衝她搖頭:「都已經死啦,不會疼的。」


可惜她聽不見。


許桃握著我的手,又繼續說:


「笨蛋蘇蘇,你說說你,眼光怎麼就這麼差呢?」


我也是這麼覺得。


「遇到渣男,感情不順就算了。」


唉,這話就不好聽了。


「怎麼就不能長命百歲?無災無難呢?」


沒事,你們替我長命百歲,無災無難就好啦。


說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捂臉痛哭。


我心裡很難受,也想哭。


可我忘了。


一個已經被宣布了死亡的人,隻剩下靈魂,是不會再有眼淚的。


07


第二天,謝斯年的確來了醫院。


但並不是專門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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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姜姜不小心用刀割傷了手,傷口倒是不大,但她哭個不停。說什麼也要跟著來醫院檢查一下,謝斯年順著她,一直到做完各項檢查,才恍然想起來醫院的目的。


我的屍體暫時放在醫院的停屍房。


許桃昨天才剛生下孩子,就因為我的離世痛哭一場,身體還在虛弱著。


見到謝斯年時,她抬手就將櫃子上的玻璃杯砸了出去。


「你怎麼還有臉來啊!」


謝斯年躲得很快,還不忘護著他身後的盛姜姜,看著許桃的目光,帶著忍耐和不滿。


「我知道你是蘇蘇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想和你鬧得太難堪。」


「但這不代表著,我事事都會縱容你。」


說話間,他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碎掉的玻璃碴,轉身牽著盛姜姜的手,溫柔開口:「地上有很多玻璃碴子,你小心一點,別踩到傷了自己。」


盛姜姜乖巧點頭,還不忘看許桃一眼。


明明是一個智力有問題的女孩子,可偏偏在這一刻,我能看出她眼底的挑釁。


我就飄蕩在半空裡,看著他們緊握在一起的雙手。


如果我還活著。


看見這一幕,我估計會很難受,心口也會痛,眼淚也會不爭氣地往下掉。


還好,我已經死了。


死去的人,不會難過,不會心痛,更不會掉眼淚。


但許桃會難過。


尤其是看著眼前這一幕,她在為我難過,猩紅的眼死死盯著謝斯年,質問他:「蘇蘇都死了,你居然還帶著這個女人過來,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到死,也要給我添堵嗎?


謝斯年皺著眉,語氣不太好:「蘇蘇呢?」


「她死了!」


剛抱著孩子走進病房的林嶼舟,很是平靜地開口。


謝斯年愣了一下,臉上的不滿之色更加明顯。


「你們夫妻一唱一和,有意思嗎?」


「齊蘇蘇不想見我?」


「那也沒有必要用這個借口,她不是姜姜,用這種借口來騙我,很無聊的。」


許桃聽著這話,直接被氣笑了。


「是啊,她不是盛姜姜,學不會天天纏著別人的未婚夫,惡心!」


突然被 cue 到的盛姜姜,當即就紅了眼,委屈到了極致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憐惜。


「斯年哥哥,許桃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如果因為我,讓你們吵架,那肯定就是我的不對,我不想這樣。」


「斯年哥哥,我還是走吧。」


說完,她哭著推開謝斯年,捂著臉直接朝外跑了出去。


「姜姜!」


謝斯年喊了她一聲,可對方腳步未停。


他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紅包,看起來挺Ŧū́ₑ厚的樣子。


「我今天來這裡,一是給這孩子送紅包。二……是我要去外省一個星期,姜姜性子太倔強,我說好陪她在外玩一周,等結束後,她就不鬧了。你替我轉告蘇蘇,一周後我就回來,保證會好好跟她完成婚禮的。」


說完,他直接往外跑去。


跟那天在婚禮現場,拋下我去找盛姜姜時的場景,一模一樣。


許桃冷笑一聲。


看著空蕩蕩的病房門口,直接將紅包丟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婚禮?去陰曹地府舉行婚禮嗎?」


08


我的葬禮,是林嶼舟一手操辦的。


許桃身子還很虛弱。


但在我下葬那天,她還是撐著身子來到了現場。哭到不能自已後,又一路跟去了墓地。


天氣不太好,下了點小雨。


天邊烏壓壓的黑雲,讓人心裡喘不過氣。


許桃打著傘,抱著懷裡包裹得很嚴實的小餅幹,半蹲在我墳墓前。


「想了很久,還是打算把你葬在這裡。」


我和許桃的家鄉,星城。


當年為了上 A 大,來了 A 市,這麼多年都沒離開。


現在,總算是回到了故鄉。


「我和嶼舟想了很久,你應該會更願意回到星城。畢竟這裡的回憶,都是好的。」


是啊,都是一些很甜蜜的回憶。


除了備戰高考的痛苦外,大多數回憶都是快樂的,幸福的。


我想飄到許桃身邊。


但想了想,自己現在這個狀態。


用老人的話來說——


小孩子的眼睛能看見一些成人看不見的東西。


所以我不敢離許桃太近。


怕嚇到小餅幹,這個我很喜歡的幹閨女。


許桃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不外乎是當年在星城,我們一起做過的那些傻事。


我就在旁邊靜靜聽著。


時不時點頭,Ťūₔ又或者附和兩聲,雖然她聽不見。


可不知道為什麼。


一陣風吹過,我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接著像是被拉進了深淵裡。天旋地轉後,等我再次睜開眼,就看見了面前的謝斯年和盛姜姜。


這些日子,我一直都跟在許桃身邊。


至於這兩個人,我一直很努力想要忘記,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雖然,他們看不見我。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


沒來過,但我知道這是一個熱門的旅遊城市。


是我當初打算結婚後,和謝斯年度蜜月的地方,甚至還因此做了不少攻略,所以哪怕沒來過,卻還是很熟悉。


我看著面前的謝斯年,寵溺地護著在人群裡跑來跑去的盛姜姜。


兩個人一起拍了許多大頭貼,又吃了當地美食。


謝斯年還給她買了一束花,說是要給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盛姜姜捧著花,滿眼都是感動。


直接俯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謝斯年愣了一瞬,可到底還是選擇縱容,隻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姜姜,不可以隨便親別的男生哦。」


盛姜姜點頭:「我知道,但斯年哥哥例外。」


聽著這話的謝斯年,似乎想要解釋什麼,可到底最後什麼也沒說出口。


他們玩了整整一天。


盛姜姜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一直拉著謝斯年,在這座城市裡跑來跑去,每到一個地方都不忘。


直到——


他們來到一家婚紗影樓前。


盛姜姜握著他的手,滿眼期待:「斯年哥哥,我想拍婚紗照,你可以陪我嗎?」


謝斯年眼裡有些猶豫。


盛姜姜又繼續說:「我都答應你了,等回去之後絕對不搗亂。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最後的小心願,陪我拍一次婚紗照嗎?」


「可是……婚紗照,隻能跟最愛的人拍。」


謝斯年搖頭。


可到底我們多年情侶,我知道他這是已經開始動搖的表現。


盛姜姜乘勝追擊:「所以啊,我隻跟斯年哥哥拍。哪怕斯年哥哥最愛的人不是我,我也隻是想要留下這些照片,就這麼點小心願,哥哥也不能滿足我嗎?」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


而面前女孩的淚,滴在他的手背上,應當是有些灼熱的。


所以謝斯年點了頭。


「好,下不為例。」


就這樣,我看著他們十指緊扣,歡歡喜喜走進了婚紗影樓。


他們試了一套又一套婚紗,選用了最高規格的套餐。


在盛姜姜的軟磨硬泡下,謝斯年陪她玩了一場結婚的過家家遊戲。


我看著那些花瓣散落,花瓣穿透我的身體,然後掉落在地,就如同我一樣,沒有人發現。


我看著臺上的兩人,突然覺得很諷刺。


而做完這一切的謝斯年,在目送盛姜姜去換衣服後,在草坪上長舒了一口氣。


接著掏出手機,打開了和我的聊天界面。


聊天內容,還停留在一個月之前,是我們在商量婚禮最後的細節。


他眼裡突然出現了一抹愧疚。


接著點開語音電話,但我的手機在許桃那裡,而這個時間點,她應該在房間裡休息。


沒人接聽手機。


謝斯年又打了一遍,依舊無人接通。最後才放棄,選擇給我發了一段語音。


他按一下錄音鍵,說:「蘇蘇,等再過幾天,我就回 A 市,這次不會再有人破壞我們的婚禮。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愛你,永遠都愛你。」


聽到這話,我卻莫名想笑。


前一秒還跟別的女人拍婚紗照。


後一秒,大概是覺得良心難安,所以才給我發信息說愛我。


忽然想起了以前看過的那些情感帖子。


有人說——


如果一個男人,突然之間發信息或者打電話對你表明愛意,突如其來的舉動,十有八九是在外面做了虧心事,想要用這口頭上的表白,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謝斯年,挺符合這段話的。


我伸手碰了碰心口。


還好,我現在不會難過,一點也不難過。


09


之後幾天——


我嘗試了各種辦法,但始終都不能離開謝斯年太遠。


沒有辦法。


我整天就如同遊魂一般,哦,我本來就是遊魂,跟在他身邊,看著他和盛姜姜去做那些曾經我在攻略上所寫的所有事情。


每多看一秒,我就覺得從前的自己有多可悲。


始終覺得喜歡別人的前提,是信任。


所以我很信任謝斯年,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說家裡有個妹妹,因為她而導致智力低下,所以țũ⁼心懷愧疚,才多了幾分照拂。


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感情。


我信了他的話。


可現在,血淋淋的事實擺在我面前。


畢竟沒有哪家的兄妹,會一起去拍婚紗照,會住在酒店同一間房裡,甚至睡在同一張床上。


哪怕什麼都沒做,可抱在懷裡哄睡的動作,就已經足夠逾矩了。


好在,一周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