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媽媽連忙攔住哥哥，一臉有救了的喜悅之情：「你懂啥，那些西醫大醫院都是騙錢的。之前檢查和藥物動不動就要幾千幾萬的，還終生都治不好。」

「媽花了好幾天，特意排到了神醫號，隻要十萬，你爸就能好！快快，帶上你爸，咱們趕緊去醫院。」

哥哥也不想和媽媽廢話，能治病救人才最重要的。

我也跟著一起將爸爸送了過去，無他，想看看媽媽又能鬧出什麼幺蛾子。

醫院在城郊，很小，堪堪一小棟樓。甚至不能說是一家醫院，要說小診所才行。

「這種破地方怎麼治病！」哥哥當即就要走。

前臺坐了個中年大媽，本來樂呵呵地迎接，聽到此話立馬就不高興了。

「我們可是中藥世家，世代傳承，你怎麼這麼說話？不想治就走！」

媽媽連忙諂媚奉承：「家裡孩子不懂事，我們肯定治病，先帶我老公進去看看？」

說罷，她又拉了拉哥哥的衣袖：「這老中醫可有名了，媽好不容易搶到的號，可別浪費了。」

「行了，你媽還能害我？」爸爸也表示信任。

哥哥半信半疑，隻能攙扶著爸爸進屋。

老中醫光是把脈就花了良久，眉頭緊蹙，一副意味深長的意思。

媽媽有些著急，老中醫卻淡定自若，捋著胡子，倒還真有一副神神叨叨仙家風範。

「這病不輕啊，寒毒入體，已深入五髒六腑。你看你這臉色蒼白，冷汗直冒，正是寒毒入體的症狀。」

媽媽焦急詢問：「那可怎麼辦？能治嗎？你們直播的時候可是說什麼病都能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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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中醫點點頭，指了指身後的錦旗牆。

滿滿登登都是感謝字樣，掛了滿牆。

「活死人、肉白骨。你這病我能治。隻不過價格得翻個幾番。五十萬，包你藥到病除。」

老中醫呵呵笑著。

「不是說隻要十萬嗎？」媽媽嗫嚅。

老中醫臉色一沉：「不治就走，老夫這裡還不缺病人。」

說罷還真要趕人。

媽媽連連道歉，穩住老中醫後，就拉著哥哥去商量去了。

哥哥執意想帶爸爸去正規醫院，但是媽媽偏是不讓。嘴裡還是那套說辭。

「這是我辛辛苦苦搶來的號，不能浪費了。」

「人家要是不靈的話，會有那麼多人送錦旗嗎？會在這開這麼久嗎？」

「你馬上去借錢，你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爸死啊！」

爸爸此時也終於開口，痛斥哥哥一頓：「我吃了十幾年的降糖藥了，人都要成藥罐子了。就十萬，讓我後半輩子跟正常人一樣不行嗎？」

「你不救我，就是不孝子！」

愚蠢而自私，說我爸完全正確。

哥哥縱然再不忿，也隻能照辦。但是金額太大，他一時半會也湊不出來，隻好出去舔著臉借錢。

我年紀小，媽媽不會關注我。甚至連我悄悄打電話聯系了個做曝光的自媒體博主，我媽都不知道。

「我爸快不行了，醫院不肯治病，還坐地起價，試圖謀財害命！一定要曝光他們，黑心醫院！」

在鏡頭前，我裝成了即將失去父親的傷心女兒，抽泣著和博主傾訴。

全然不提媽媽的事情。

博主非常震驚，急急忙忙就跟我來了診所。

看到是家三無醫院後，他不由得質問我。我這才懵懂地回答是媽媽挑選的醫院。

還特意將她在直播間上搶神醫號的事情也抖落了出來。

博主大驚。但是礙於要考察情況，便將攝像頭藏在包裡，跟著我進了醫院。

此時哥哥正好借了錢來。將錢交好後，老中醫才終於開始救人。

未曾消過毒的刀片劃過爸爸的手腕，汩汩鮮血噴薄而出。

放血療法。

前世，我就是因為這個而死的。

當時爸爸視若無睹，面對我的苦苦哀求依舊在盯著他的股票。

現如今，終於換成他自己躺在這裡了。

我有些緊張，更多的是痛快。

10

血放了好些，聽了老中醫的話又住了好幾天。病情卻不見任何好轉。

老中醫每天都要來扎針，爸爸如今活像個刺蝟，人卻虛弱得動彈不得。

媽媽每次安排我值守的時候，我就會刻意點了外賣在他床榻邊上吃。

老中醫不讓爸爸吃飯，不光放血，還得餓著肚子。生命岌岌可危。

我故意氣他，他的火氣就越來越大，怒罵著醫院無能，謀財害命。

老中醫也不知是怕醫術露出破綻，或是怕惹上人命，愣是不肯治了。

「大夫你說你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呀，你不能見死不救呀。他就是脾氣大了點，真沒有懷疑您的醫術啊，您就原諒他吧。」

媽媽急得要死，一直圍著那老中醫說好話。

哥哥實在是看不下去，強勢帶著爸爸轉院，去了市裡最好的醫院。

「你們怎麼回事？這麼嚴重不帶來醫院，還放血？都破傷風了！病人還空腹這麼多天？你們是想折騰死他嗎？」

醫生檢查後，氣得要死。

我怯生生道：「媽媽說那保健品是特效藥，吃了就能好的。爸爸都停藥好久了，沒想到會這樣啊。」

此話一出，醫生更是變了臉色，對著媽媽劈頭蓋臉一頓教育。

媽媽脾氣也倔，跟那醫生不停地頂嘴，說他們西醫才是真害人，不懂行。還在惋惜自己蹲了好幾天才搶到的神醫號，不停地抱怨哥哥浪費了。

甚至把醫生都氣笑了。

哥哥沒力氣和媽媽鬥嘴，疲憊地問道：「這病到底是什麼情況，還能治嗎？」

醫生也累了，直言不諱：「已經惡化成胰腺癌了，治好的可能性……」

他微微搖了搖頭。

誰都知道，胰腺癌是最兇險的病，幾乎沒有治愈的可能性。診斷一出，相當於閻王爺已經給爸爸蓋了個章，就差哪天帶他回去了。

一直到這時候，爸爸才終於知道自己被媽媽害了，臉色鐵青，可也再沒力氣發火摔盤子了。

「現在也隻能保守治療，讓病人稍微好過一點，延長點時間了。」

又是要交錢。

哥哥無力地垂著頭，之前那五十萬已經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人脈和信用。再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媽媽也不說話，她本就是農村嫁過來的，家裡親戚一個個都窮得叮當響。又一輩子沒工作，全靠著爸爸養活，根本不可能借到錢。

「爸，你不是還有股票嗎？」我出言提醒。

爸爸反應過來，立馬提起一絲希望，讓媽媽去把股票全賣了。

哪怕是虧，也能提出一筆錢來治病。

可媽媽卻心虛地一直想扯開話題，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做飯煮湯，就是不說股票的事情。

我瞅準機會，一把從她那搶來爸爸的手機，她還急得要死。

我頂著壓力將股票頁面調出來。

「爸，您的股票早沒了，您在那小診所的時候媽媽就把錢套出來了。」

「什麼？！」

爸爸急得險些坐起來。

媽媽連忙找補：「老公，我這是給你去買藥了。那個保健品很難買的，我蹲了好久好久。一粒下去什麼病都能好，就是貴了點。」

「就算你說是仙丹我也不會相信你了！」

「你就這麼蠢？！希希跟你說了多少次，直播賣的那些東西都是假貨，沒有資質的東西，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買。上當受騙了多少次，你現在還要買！」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的救命錢！你就用來買這個！快給我退了！」

爸爸估計是真的氣急了，久病躺在床榻上的人，現在居然能罵得這麼大聲。

媽媽卻依舊一身反骨。

固執地不肯退款，還將手機搶了去。

「等藥到了，你就知道謝我了。」

兩人爭吵完，媽媽就再也沒來過。

哥哥在忙著籌錢，隻有我陪伴在爸爸身邊。

哥哥請了護工，什麼事情都不用我動手，我相當於隻起了個監工的作用。

可爸爸卻還是熱淚盈眶，不停地和我道歉。說是這些年來冤枉我了，誇我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我皮笑肉不笑地陪著，並不打算接茬。

我待在這隻不過是因為還沒開學，就當送爸爸最後一程了。

11

後來媽媽回來了，手裡拿著那瓶所謂的保健品。

我假意去買尿墊，給媽媽留了獨處的時間。

果不其然，她直接拔了爸爸的管子, 將藥直接塞進了爸爸嘴裡。

「趕緊吃吧！這真是神藥, 吃了你就好起來了。」

爸爸的病一直在加重，最近甚至連說話都不太利索了, 整天隻能躺在床上，大半的時間都在沉睡，全靠著藥物和營養液吊著命。

媽媽來的時候，他醒了。

不停掙扎著, 卻還是沒逃過被喂藥的命運。

藥吃下去後, 爸爸的情況越來越糟, 身上不停地冒著汗，臉上表情愈發痛苦不堪。

媽媽卻笑吟吟站在一旁看著。

直至檢測儀上跳動的心跳化作一道直線。

媽媽終於慌了，她不停地搖晃著爸爸的屍體, 甚至試圖將神藥給摳出來。

我和哥哥齊力控制住她的時候，她還在不停掙扎。

「那真是神藥！你們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一定是你爸，他不配合, 一直想把藥吐了，這才影響藥效的。他要是吃下去，一定能好起來的！」

我和哥哥一起為爸爸辦了葬禮, 沒請幾個親友, 甚至連白席都沒辦, 一切從簡。

哥哥說他沒臉告訴長輩們是因為媽媽的無知導致的這一悲劇。

「你還有什麼想解釋的？」

「文（」不過，他不說, 不代表別人不知道。

我請的博主將事情做成了視頻, 當時媽媽弄死爸爸的時候我的手機立在一旁，清楚地拍到了錄像。

她面臨的會是牢獄之災，隻不過哥哥不準備起訴她，她才免了一劫。

但她這種迷信愚蠢的行為也被社會廣泛關注，甚至上了新聞。

長輩親友們都知道了媽媽的所作所為, 再也沒有人理會她, 生怕被她害了。

小區裡所有人都對著她指指點點, 甚至還聯名要求她搬出去。

我和哥哥一起去了京城，他繼續在職場上深耕, 我也進了心儀的大學開啟新生活, 沒有一個人再回去看過媽媽。

哥哥每個月會給我一筆生活費，也會按照法律最低要求給媽媽匯一筆赡養費，不多，也就一千塊錢左右。而他的那筆負債也因為爸爸的保險而成功還清。

說實話, 買保險是我爸近幾年來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後來媽媽還是後悔了, 開始瘋狂地給我們打電話, 要求我們回去看看她，甚至還道歉說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我把她的號碼拉黑了，再也沒管。

後來聽哥哥說, 她一直試圖來求得哥哥的原諒。

最可笑的是, 她甚至還去和那些騙子商家扯皮，想讓他們歸還她的錢財。可怎麼可能呢？

後來，哥哥還是和當時的女朋友結了婚。

我也成功畢業, 踏入了職場，過上了自己曾經奢望的自由生活。

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而媽媽，注定要待在那裡孤獨終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