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晝

第4章

沈懷司的心思壓根不在她的話裡,他翻身把人壓在身下。


「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做點別的。」


官橙被沈懷司折磨得奄奄一息,沉沉睡去。


第二天依舊像打了雞血一樣,勢必要攻克沈廷舟喚她一句媽媽。


沈懷司原本以為,隻要自己不趕官橙走,她就會永遠守在他和沈廷舟身邊。


殊不知,孫雨是這段脆弱關系裡強勁有力的隱患。


那天,孫雨上門求合作,話語間有意透露她的婚後生活並不穩定。


沈懷司一聽就懂,孫雨在那個男人身上受委屈了。


這是來找他兌現承諾的。


「如果我婚後不幸福可以來找你嗎?」


他怎麼說來著。


「隨時歡迎。」


沈懷司心頭門兒清,孫雨是他腦海裡程序表達的產物。


他無論遵不遵從內心,他永遠無法拒絕孫雨的請求。


沈懷司充當那個護花使者,陪她解悶,陪她吃飯。


甚至當孫雨提出要和他一起去接沈廷舟,他也沒拒絕。

Advertisement


沈廷舟在幼兒園意外看到是沈懷司來接自己的時候,撒歡地奔向沈懷司。


興奮勁差點把沈懷司撞得踉跄,沈懷司笑著撫摸他的頭。


「慢點。」


這麼說著,沈懷司心底在笑話自己,裝得挺像父慈子孝那麼一回事。


他心中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就看見沈廷舟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孫雨。


這一眼,沈懷司內心想,完了。


是官橙完了。


18


因為下一秒,沈廷舟張嘴對孫雨的第一句話便是。


「媽媽。」


沈懷司鬼使神差沒去糾正,他也沒心思猜測為什麼孫雨要默認。


隻是心頭隱隱不安,甚至預測這不安會有逐漸放大的趨勢。


果然,在轉角撞見官橙的那一刻,這種不安到達了頂峰。


他看見官橙身體發虛,手掌借力撐著牆壁,眼睫湿漉漉的。


顯然是哭過。


沈懷司腳步急促地走過去,問她:


「怎麼哭了。」


往日官橙看那種都市苦情大戲,被虐哭的時候。


沈懷司隨口一句怎麼哭了,官橙就會立馬撲進他的懷裡以尋求安慰。


這次,沈懷司沒等來料想中的擁抱。


官橙近乎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眼神掃視著他和沈廷舟。


是失望透頂,是心如死灰,是憤恨。


沈懷司的心莫名被刺痛了一下。


她是看到了什麼嗎,還是聽到了沈廷舟那句「媽媽」?


他喉間發緊,剛想挽回點什麼。


就聽見狼心狗肺的沈廷舟往自己的親生母親身上捅刀子。


「她又不會哭,我從來沒見她哭過,沙子進眼睛了唄。」


「還是孫雨媽媽好。」


沈懷司把沈廷舟嘴角打出血的那一刻,他沒感到心疼。


而是在想官橙會不會心疼。


應該是會心疼的,平時沈廷舟磕到碰到,官橙恨不得自己替他受傷。


所以當孫雨拉著他要送沈廷舟去醫院的時候,他順勢而為。


沈懷司甚至沒敢再去看官橙的眼睛,他害怕自己猜錯了。


畢竟他信誓旦旦地自認為。


就算官橙要離開自己,也會因沈廷舟而阻礙腳步。


那就討好沈廷舟好了。


沈懷司心裡頭想。


所以,當沈廷舟說要坐在孫雨腿上上藥才不會疼,還要孫雨給他巧克力蛋糕。


沈懷司通通應允。


沈廷舟很快被他哄好。


拉著和孫雨依依不舍的沈廷舟回了家。


官橙穿著睡衣坐在客廳沙發上,吃著補品。


面容清婉,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他心情十分雀躍,如果沒在臥室看見那三個大行李箱的話。


官橙要離開自己。


這個念頭一想,是沈懷司哂笑一聲。


絕無不可能。


他錯了。


是一定。


19


官橙不但要離開他,還撮合他和孫雨。


就連沈懷司自以為是的籌碼沈廷舟,官橙也不要了。


孫雨也沒讓他這麼患得患失過。


她以為她算老幾,沈懷司氣絕。


「拿著支票,給我滾,最好別後悔,我沈懷司吃不了回頭草。」


「我永不後悔。」


官橙搬離後,家裡最開心的莫屬沈廷舟。


「太好了,太好了,老巫婆終於走了,我要叫孫雨媽媽住進來。」


是啊,一個女人罷了,也值得他分神,吃不下睡不著?


沈懷司抽完了今晚第五支煙,想通了似的。


孫雨沒有搬進來,但是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陪沈廷舟吃飯。


有時,沈懷司下班比較早,也能三個人坐下來溫馨地吃上一頓飯。


隻不過女主人從官橙變成了孫雨。


與官橙不同的是,孫雨很會穿,性感蕾絲吊帶。


白嫩纖細的小腿有意無意地往沈懷司西裝褲上蹭。


沈懷司叼著煙,望了她一眼。


孫雨以為是暗示,大紅唇正要湊過去,沈懷司惡劣一笑:


「抱歉,對你硬不起來。」


孫雨心高氣傲,唯一一次的賣卻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絕。


她氣得牙齒直打顫,穿上外套氣衝衝地走了。


沈懷司不自覺地對比。


哪怕官橙想要取悅自己。


也不會在公共場所餐桌上,尤其是在小孩面前。


孫雨一系列掉價的動作搞得沈懷司胃口全無,甚至想吐。


沈懷司正要起身,發呆已久的沈廷舟突然說了一句。


「爸爸,我好像不喜歡孫雨阿姨了。」


沈懷司知道沈廷舟全程圍觀了剛才那一幕。


大抵是小孩子,給沈廷舟純淨的心靈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髒汙。


沈懷司可沒那個闲功夫去安慰沈廷舟。


反而在心底啐罵:早幹嗎去了,早點有這個覺悟,也不至於連親媽都留不下。


20


官橙離開後的第十五天,沈廷舟在幼兒園打架了。


老師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沈懷司正在忙手頭一個並購案。


其實也不是抽不開身,就是懶得去理沈廷舟的破事。


看到他就心煩。


好歹是從官橙娘胎裡出來的,怎麼會連一點官橙的影子都找不到。


於是,沈懷司有私心地對老師說。


「我有事走不開,你找他媽媽吧。」


可是沒想到,這些天都是孫雨接送沈廷司。


所以,幼兒園老師聯系的是孫雨,而不是官橙。


當老師發消息給沈懷司,說沈廷司的媽媽已經來的時候。


沈懷司立馬丟掉手中文件,驅車往幼兒園趕。


不免勾起愉悅的嘴角。


看吧,官橙還是在意他的。


可以趁機叫官橙留下,也不介意跟她道個歉。


沈懷司這麼想著,看到卻是那樣一幕。


官橙懷裡抱著一個小女孩,小女孩拼命把自己的雨傘推到官橙那側,生怕她淋湿。


不遠處,沈廷司淋成落湯雞,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說。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官橙咬字清晰,擲地有聲。


「不要了。」


是真的不要了。


仿佛這句話是對自己說。


沈懷司手中撐著的雨傘,險些握不穩,身體也跟著搖搖欲墜。


在對上官橙冷淡陌生的眼睛的那一刻。


沈懷司終究沒能說出那句腹稿了幾十遍的: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所以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因為毋庸置疑,官橙會給予否定的答案。


21


在大雨下淋了那麼久,沈廷舟發起了高燒。


在醫院掛著吊瓶,閉著眼睛叫嚷著。


「媽媽,媽媽……」


一旁的孫雨以為是在叫自己,理所當然地湊過去,握住他的手。


「媽媽,在這裡。」


沈廷司迷迷糊糊睜開眼,號啕大哭地甩開她的手。


「你不是你不是。」


一陣喜悅過心,沈懷司激動顫抖地掏出手機,撥通了官橙的電話。


急切地想要告訴她。


沈廷舟喊你媽媽了。


官橙,你聽到沒有,沈廷舟喊你媽媽了。


「關我屁事。」


沈懷司滿腔熱血,換來官橙這麼冷性寡情的一句話。


他的心涼了個透底。


沈懷司終於意識到,把那麼溫柔的一個人逼成這樣,他「功不可沒」。


就算代碼破譯了又如何。


官橙早就不需要他沈懷司遲到的愛了。


沒過多久,官橙傳來死訊。


沈懷司清楚,官橙沒死。


隻是在系統的幫助下脫離了這個令她心灰意冷的世界。


可沈廷舟不知道,他隻是以為官橙真的死了,神經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每天跟沈懷司叫板,把家裡攪得雞犬不寧。


「如果你一開始娶了媽媽,媽媽也就不會離開這個家,離開我。」


沈懷司脫下西裝,一腳踹了過去。


「狗崽子,閉嘴吧你,當初連一句媽都不願意叫,現在知道要媽媽了?」


兩父子互相怨懟,誰也不讓誰。


家裡沒一天安寧過。


沈廷舟喪母之痛亟需發泄,他才不管誰是誰,讓他不爽了,拳頭就上去。


但他自己也撈不到好,每天鼻青臉腫地跑回家。


保姆看了難過,抱著他哭。


「小少爺,別這樣,少夫人要是在天上看見了,指不定心疼成什麼樣。」


沈廷舟呆呆地仰望著天空,一句話也沒說。


隻是晚上睡覺的時候,脆弱地喊疼。


後來,沈廷舟膽子越來越肥, 鬧出的事情越來越大。


沈懷司為了公司聲譽,不得不去親自去收拾沈廷舟的爛攤子。


一連給他換了十所幼兒園, 最後被老師連同警察強制勸退。


沈懷司把沈廷舟關在了家裡,安排了十幾個保鏢看管。


沈廷舟大概是知道保鏢傷不得自己,在家裡無法無天。


嚴重時,惡性傷人。


沈懷司見這樣都管制不了沈廷舟。


懷疑是不是官橙的離開對他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現在精神已經出現問題了。


沈懷司準備把沈廷舟送進精神病院那天。


官橙仿佛從天而降出現在眼前。


沈懷司的心髒激動到幾乎要跳出來。


官橙又回來了。


是不是意味著她原諒他了, 是不是意味著她還愛著他,是不是舍不得沈廷舟。


不,通通不是。


曾經多少次深夜, 因為沈廷舟不喊官橙媽媽, 官橙失眠一整夜事歷歷在目。


可如今, 沈廷舟對著她親口喊出那句媽媽的時候。


官橙連一眼都不願意給他。


面無表情地提議。


「壞種,趕緊送精神病吧, 省得禍害社會。」


22


饒是沈懷司本來就有這個打算, 也被官橙的話震驚到了。


她非但不要沈廷舟,甚至覺得他死了才好。


後來的每個日日夜夜,沈廷舟從精神病院打來電話, 跟沈懷司哭訴懺悔。


「爸爸,能不能給我個痛快的, 沒了媽媽,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沈懷司無力應付,因為他自己心痛到要死掉了。


他好想好想再看一眼官橙。


沈懷司弄到了空間穿梭機, 來到了官橙所在的現實世界。


他發現,這裡的官橙還隻是一個在讀書的大學生。


她青春洋溢,高高扎起馬尾,素面朝天也非常漂亮迷人。


再也不是那個隻會在家裡等待他的家庭主婦了。


官橙擁有一群性格活潑開朗的好朋友,也有了一個愛她如命的男朋友。


她男朋友個子高, 長相中等偏上,性格憨厚。


可她的男朋友卻會在下雨天, 官橙不想弄髒新鞋子的時候。


彎腰俯身, 拍拍肩, 叫她上來。


哪怕距離車門就幾步路的事。


可她男朋友還會在攤位前, 接過她手裡剛起鍋的煎餅果子,說我先幫你吹吹。


生怕她燙到嘴。


還有情人節、520、聖誕節等這些日子, 她男朋友雷打不動按時送上一束美麗的鮮花。


還有在下雪的時候,官橙會裹著厚厚的羽絨服跑出來,一頭埋進男友懷裡。


男友會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一圈一圈地纏繞在官橙肩膀上。


握住她手搓一搓, 擔憂地問她。


「還冷不冷?」


因為我才十八啊。


「官又」「有你在, 我就不冷。」


兩人在漫天飄雪下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沈懷司從來沒有為官橙做過這些。


可官橙卻為他做過諸如此類的事。


沈懷司捂住心髒, 單膝著地。


感覺已經聽不到自己的心髒在跳動了。


他沒有資格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對他有強烈的排斥反應。


待得越久,沈懷司的生命就消耗得愈快。


沈懷司倒地的時候, 耳邊傳來官橙銀鈴般的笑聲。


「男朋友, 看在你對我這麼好的份上,那我勉為其難嫁給你吧。」


沈懷司躺在厚厚的積雪裡,仰視著漫天皑皑。


身體已經支離破碎, 正以極快的速度分解成細小的微粒。


細小的微粒順著清風嫋嫋而上,融入了閃光的雪花裡去。


砰的一聲巨響。


是遠處天邊璀璨煙火炸開的聲音。


又是新的一年。


官橙,你要歲歲平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