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晝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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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一口氣,剛才還自責我說重話會不會嚇到她。


盧果非但不介意,還騰給我空間。


同樣是小孩,盧果懂事得想讓我落淚。


「官橙,你有在聽嗎?」


我把手機貼在耳邊,來到落地窗前,眼底沒什麼笑意。


「沈懷司,你恐怕搞錯了吧,你確定沈廷舟喊的媽媽是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沈廷舟從未喊過我媽媽,你要找也是去找孫雨。」


「官橙,你非得這樣說話嗎?」


沈懷司頗為費神的樣子。


「我確定小舟喊的是你,因為孫雨來過,但沒用。」


12


「真媽媽都沒用,假媽媽會有用?」


我繼續陰陽怪氣,聽見沈懷司沉沉地深吸了一口氣。


是被氣到了。


「我很忙的,沈懷司,以後這種無聊的電話就不要給我打了。」


我單方面掛斷電話,盧米剛好從書房出來,披著一件衣服往玄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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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穿高跟鞋,邊朝我挑眉。


「我去醫院復檢,順便替你看一眼前夫哥和前屁孩過得怎麼樣。」


我以為盧米隻是逗我樂子。


沒承想,她傍晚回來後,繪聲繪色地跟我轉述。


「不好,尤其那小屁孩,被你養肥的肉全沒了,臉上看起來營養不良還幹瘦,現在又生病了,聽說肺部感染了細菌,咳得要生要死。」


沈廷舟瘦了,我上次在幼兒園就看到了。


沒有我的管束,沈懷司又日理萬機,沈廷舟在家簡直為所欲為。


不吃飯,愛吃垃圾食品,可他太小,胃發育還未完善。


一旦吃壞肚子,上吐下瀉是常有的事。


「怎麼,心疼了?」


見我泄露出動容,盧米調侃道。


我捶了她一拳,轉而收斂起笑意。


「我感傷的倒不是這個,中午系統跟我說審批下來了,通知我明天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


「這是好事啊,你難過什麼?」


盧米狀似沒心沒肺。


盧果卻突然從玩具房跑了出來,直衝我的懷抱,嗚嗚哭出了聲。


「媽媽,我不想讓你走。」


盧果眼淚鼻涕一起流,一股腦地全糊在了我衣服上。


盧米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猛地背過身去。


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第二天離開的時候,母女倆一同賴床,我心照不宣沒去叫醒她們。


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我回到現實世界,這裡的時間隻不過過了八天而已。


所以我擁有十八歲的軀體,二十六歲的靈魂。


一群年邁的醫生死氣沉沉地走來查房,群魔亂舞地跑出去病房。


「奇跡啊,簡直是奇跡,我要告到中央,請求載入歷史史冊。」


病愈後,我從班主任那裡取到了 A 大的錄取通知書。


開啟了多姿多彩的大學生活。


結果半年後的寒假,系統又把我召喚回去了。


系統說,因為我在書中世界的那副暫用軀幹已經入土為安。


沈懷司和沈廷舟理所當然地想我已經死了。


病的病,瘋的瘋。


病的是沈懷司,纏綿病榻半個月,可還有偌大的公司等他管理。


他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強撐著意念去上班。


而沈廷舟很嚴重。


短短半年,沈懷司替他換了不下十所幼兒園,賠償醫藥費高達上百萬。


皆因為他發瘋打人。


13


事情嚴重到警方介入,警方勒令沈廷舟在家勞改。


情況一日不好轉,禁止上學去危害到其他小朋友的人身安全。


「宿主,這個世界因為你產生了動蕩,所以需要你來善後。」


系統這樣跟我解釋。


但我自認為沒那麼大的能耐充當救世主。


所以我跟系統提前協商好。


倘若我沒成功,也必須放我回去上大學。


系統說好。


我回來第一件事是去探望盧米和盧果。


盧果一見到我,像一隻黏人的樹袋熊。


恨不得每時每刻都掛在我身上。


沒辦法,我隻能帶她去見沈懷司他們。


聽腦海中的系統報備。


沈廷舟已經不能用頑皮搗蛋來形容。


是演變到了暴躁發狂無差別人身攻擊的地步。


起初,沈懷司採取的措施是把沈廷舟鎖在家裡。


裡裡外外布控保鏢,全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看護。


保鏢的職責是保證沈廷舟不跑去外面危害別人以及傷害自己。


沈廷舟才六歲,又在森嚴的監控下,他確實跑不掉。


但是他可以在別墅內任性妄為。


比如,往保姆的領口丟黏膩的毒蛇,嚇得保姆腿腳發軟暈過去。


比如,在保鏢的臉上扔鞭炮,意圖把人家眼睛給炸瞎。


比如,用打火機燒床單,管家拿著滅火器衝進來滅火,沈廷舟卻把管家反鎖在房間裡。


類似的惡性事件層出不窮,氣得沈懷司急火攻心。


他不得不聯系醫生專家等權威,診斷沈廷舟是否罹患有嚴重的精神病。


我開車到沈家別墅門口時……


就看見沈懷司指揮著兩個保鏢,一頭一尾扛著沈廷舟往車裡塞。


沈廷舟力氣大得驚人,遠遠超出了一個六歲孩童該有的力量。


他後腿蹬在一個保鏢臉上,趁機從車上滾了下來,撒丫子就跑。


「酒囊飯袋,連一個小孩都制服不了。」


沈懷司叱罵,自個兒追了上去。


然而,沒跑幾步,他就看見原本連滾帶爬的沈廷舟,驀地停了下來。


沈懷司順著他愕然呆滯的目光,看到了不遠處的我。


一大一小,神情出奇的一致。


「官橙?」


沈懷司艱難地從喉口蹦出這兩個字。


他緩緩地走過來,難掩喜色。


「我就知道你沒死。」


說完,他一把將我摁進懷裡。


那力道恨不得將我嵌進他的身體裡去,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直到一道稚嫩的聲音打斷了他。


「媽媽。」


盧果從車窗上探出頭來,眨著一雙水靈靈的葡萄眼。


我察覺到沈懷司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我古井無波地從他懷裡退出來。


轉身在盧果的額頭上親了一口,溫聲囑咐。


「果果,你就在車裡待著,無論外面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好嗎?」


「好的。」


盧果乖乖應聲,視線不經意落在沈懷司身後,肩膀瑟縮了一下。


我心頭正在懊悔不應該帶盧果來的時候。


沈廷舟拔腿起步,像一枚點燃的炮仗,一頭頂在車身上。


車身劇烈搖晃了一下,車內的盧果驚嚇得大叫一聲。


14


沈懷司眼疾手快,在沈廷舟要撞第二次的時候。


虎口卡在他後脖頸,一用力,沈廷舟被甩飛了出去。


沈懷司那暴戾的架勢壓根不顧及沈廷舟的死活。


我心頭湧起一股駭然之意。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劍拔弩張的父子倆,恨不得互相咬死對方。


沈廷舟小小的身體浸泡在一片血泊之中,整個腦袋都在滲血。


他雙手撐地,呲出來的牙齒被血液染紅。


一雙黑亮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的車輛,或者說車內的盧果。


在他第三次衝過來的時候,我身體比腦子快一步。


感受到一股凜冽的疾風迅猛地朝我席卷而來,我做好了迎接那股力量的準備。


然而,距離不過半拳,沈廷舟生生地逼停了自己。


我緩緩睜開眼,就看見小小的人兒渾身都在顫抖。


沈廷舟仰著頭看著我。


眼睛裡有烈性剛犟、隱忍不甘以及難以置信。


因為曾幾何時,我也是義無反顧用身體替他擋去危險的媽媽啊。


我不悅地看著沈懷司和他身後一群沒用的保鏢。


「你還愣著幹什麼,這樣的壞種關進監獄才好。」


「壞種?」


沈懷司立在原地沒動,神情訥訥。


「你稱呼自己的孩子為壞種?」


我透過車窗,看裡面的盧果。


見她比我想象中的更冷靜,我的愧疚感才稍稍消退了一點。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談什麼狗屁舊情的,我是來給你提個忠告,沈廷舟這個孩子已經被養廢了,趁他還小,及時送到精神病院裁辦,否則日後等他長大,殺人放火釀成大錯,收場都來不及。」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開車門,正準備駕車離去。


身後,忽地傳來獸崽般的嗚咽。


緊接著,我聽到我曾期待過五年之久的聲音。


「媽媽。」


沈廷舟悲痛欲絕。


「媽媽,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不要我。」


我搭在車框上的手,漸而收緊。


隻耽擱了那麼一秒。


我毫不猶豫地跨上了車,發動引擎。


徹徹底底跟身後的人以及故事做了永別。


15.沈懷司視角


自沈懷司出生起。


他人生的起點就是常人一輩子都抵達不了的終點。


頂端的人、頂尖的科技。


讓他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是一本既定結局的書籍。


世界不單一,是多樣的。


而連接界與界之間的媒介是系統——攻略者。


沈懷司見到官橙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看起來弱柳扶風的女孩是來攻略他的。


這讓心如止水的沈懷司,內心掀起了那麼點風浪。


他的腦海裡植有程序代碼,這串代碼讓他這輩子隻愛一個女人。


沈懷司翹首以盼,期待這個女人能不能用自己的行為破解這串代碼。


官橙骨子裡刻出來的教養,讓她知道要讓一個男人愛上她。


首先她得用心對他好。


是溫順、是尊重、是潤物細無聲、是不求回報、是以愛換愛。


三年時間,官橙足夠好地證明了這一點。


這種求愛技巧,實實在在而又笨拙。


說真的,沈懷司挺失望的。


這樣的女人跟提線木偶有什麼區別,無趣得要死。


沈懷司本來想單方面結束這段沒有結果的露水情緣。


可是,官橙懷孕了。


他很難說清,那一刻是什麼心情。


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措手不及又隱隱感到一絲麻煩。


沈懷司向來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一條鮮活的小生命不是很好處理。


算了,那就留下來吧。


斯文是他的面罩,他一向擅長偽裝。


看到原本緊張到皺成一團的小臉,因為自己的虛情假意,而舒展開花兒般笑容的官橙。


沈懷司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挺卑劣。


這讓他感到無比新鮮。


甚至覺得官橙並不是一無是處。


她比飼養的貓更有靈性,更能逗他開心。


還能解決他的生理需求,何樂而不為呢。


16


沈廷舟出生後。


官橙把自己大部分時間從他那裡挪給了那團奶乎乎的小家伙。


官橙不再天天圍繞著他轉。


這讓沈懷司感到不喜。


因此,他並不是很喜歡沈廷舟。


反而沈廷舟卻很喜歡他,咬著手指,見到他就咯咯笑。


偶爾,沈懷司心血來潮會抱抱他,親親他。


一旦賴上了,小家伙簡直比狗皮膏藥還難纏,連親媽都不要了。


官橙在一旁看著,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傷心的神色來。


這時候,沈懷司就會把沈廷舟塞還給官橙。


官橙就又笑了,那抹傷心消失得無影無蹤。


懷裡的沈廷舟就像是她的寶貝似的,親親摸摸,愛不釋手。


然而,沈廷舟可沒像官橙愛他一樣愛著官橙。


他抬起肉掌,用了吃奶的力氣拍在官橙的臉上。


似乎在痛斥她為什麼要從爸爸手裡奪走他。


官橙蒙了,過後還是溫聲細語地哄著他。


「寶寶,媽媽不是壞人呀。」


沈懷司從未見過像官橙那樣有耐心且又蠢得要死的人。


也對,倘若官橙沒耐心,不蠢。


也不會心甘情願、不清不楚跟了他那麼多年。


沈懷司的心到底是肉長的,他不可能不動惻隱之心。


他覺得跟這樣的蠢女人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可所有動容在對上孫雨的時候,一切都破功。


孫雨在婚禮上,對他說:


「如果我婚後不幸福可以來找你嗎?」


沈懷司隱忍湿意,笑得體面。


「隨時歡迎。」


隨時歡迎的前提,他得是不受法律文書約束的自由之身。


所以他從婚禮上回來,第一件事就是通知官橙。


他反悔了。


生下孩子就娶她的話不作數。


沈懷司細細觀察著官橙,他以為她會哭得很慘。


像無數被男人拋棄的女人那樣哭哭啼啼,糾纏不休。


可是她沒有,隻是笑容淡淡地說沒關系。


沈懷司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察覺到心尖某塊角落被拉扯了一下。


不痛不痒,卻讓人不容忽視。


17


官橙總說自己第一次做媽媽,實在有點六神無主、手忙腳亂。


既怕自己溺愛孩子,讓孩子走向歧途。


又怕令孩子缺愛,邁進歪路。


官橙為了教育好沈廷舟,甚至去報班學習育兒經驗。


無論官橙有多麼用心,沈廷舟吝嗇地不願意施舍她同等哪怕一半的愛。


夜晚,官橙落寞地依偎在沈懷司懷裡。


「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呀?」


沈懷司挑起一根她的秀發,在指尖纏繞,敷衍道:


「怎麼會。」


官橙輕嘆一口氣。


「可是沈廷舟會開口說話那麼久,卻不肯叫我一句媽媽,而你隨便一句叫爸爸,他就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