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嫡姐進宮後

第3章

⌈你之前說,隻希望在後宮中安穩度日,別無他求,現在也還是這樣嗎?⌋


我被他灼熱的目光盯得渾身不適,半晌才點點頭。


⌈你是我的夫君,可你也是天子,我從進宮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不可能隻屬於我。⌋


沈宴冰涼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我強忍著心中的戰慄。


過了許久,他才再次開口,和我說起他小時候的事。


他的生母原本也是寵妃,在他三歲時卻因為觸怒先皇被關進了冷宮。


先帝膝下不缺皇子,所以連帶著他,也變成了冷宮中無人待見的失寵皇子。


宮中慣會拜高踩低,他母妃受寵時也樹敵頗多,母子倆的日子很不好過,一日三餐是餿飯冷菜,冬天連炭火都沒有。


很快,他母妃一病不起,沒撐過去。


五歲的沈宴守著屍體過了一夜。


那之後,他獨自一人被遺忘在冷宮,挨餓受凍是常態,差點就下去陪他母妃了,是小宮女高緋心救了他。


她偷偷給他送藥送吃食,自己的一個饅頭就分一半給他,憑借著聰明才智護著他不受其他宮女太監欺負,陪他度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光。


沈宴很爭氣,多年忍氣吞聲厚積薄發,設計讓自己入了皇後的眼,也就是現在的太後。


皇後膝下無子,順理成章將沈宴養在了自己名下。


提及這段不願提及的往事,沈宴聲音悶悶的。


我安靜地聽著,心底忖度著他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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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從前所說,緋心於我有大恩,無論如何,朕不能辜負她,這可能有些委屈你,你可願意理解朕?


⌈朕希望你能一直陪著朕,你會是我唯一的妻子。⌋


他定定地看向我。


我愣了幾秒,笑了:⌈臣妾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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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忙碌起來,宮中事物繁瑣,我在家中時雖學了一些管家中饋之道,但實際做起來還是有些吃力,於是我隻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每天點燈夜戰,還時不時去請教太後,問得太後都忍不住調侃我越發像個陀螺一樣。


可還是出了亂子。


高緋心的孩子沒了。


原因有些令人難以啟齒。


高緋心禁足後,沈宴顧念著她肚子裡的孩子,偶爾去看她,但從不過夜,可不知今日為何留下了。


而二人情動之時,高緋心突然腹痛,下身血流不止。


太醫趕到時,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我趕到時,沈宴坐在那裡滿臉懊悔,見到我,他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關切地上前:⌈陛下受驚了,妹妹可還好?⌋


沈宴:⌈她方才醒了,又哭暈了過去。⌋


我看了眼裡面的兵荒馬亂,出聲安慰:⌈陛下莫要太難過了,保重龍體要緊。⌋


沈宴喃喃:⌈朕明知道她有孕在身,可不知為何有些把持不住,孩子,孩子就這麼沒了……⌋


我皺眉,環顧四周,向身後的冬枝使了個眼色。


高緋心醒來後,哭鬧不止神情癲狂。


沈宴一直陪在她身邊。


我領著太醫進去,高緋心正靠在沈宴懷裡。


沈宴在喂她喝藥,而她滿臉嬌羞。


見到我,沈宴放下了碗,高緋心目露不悅。


⌈你來做什麼?⌋


我示意太醫上前:⌈求陛下恕罪,貴妃小產一事,臣妾心存疑慮,所以自作主張地命人去查了這段時間貴妃的飲食起居。


⌈有件事,臣妾不得不來告訴陛下,您來看望貴妃那晚,她宮中點的香,是凝露香,此香的作用,是催使男子情動。⌋


沈宴一怔,隨即猛地將面前的碗碟一把拂落在地,指著高緋心:⌈你,你好狠的心,連自己的孩子都利用!⌋


高緋心拼命搖頭:⌈臣妾沒有,臣妾冤枉!⌋


太醫開口:⌈啟稟皇上,微臣驗過,貴妃宮中的香,的確是凝露香。⌋


高緋心指向我:⌈是她!她想害我,害我的孩子!陛下,你別被這個賤人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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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她身後伺候的宮女卻突然跪下來。


⌈啟稟皇上,娘娘,這香確實是貴妃娘娘命奴婢點的,娘娘說胎相平穩,不會有大礙,奴婢沒能攔住,如今龍嗣有損,奴婢內心不安,請皇上娘娘恕罪。⌋


高緋心滿眼不敢置信,衝上去就要廝打她:⌈賤人!本宮平日待你不薄,你為何要汙蔑本宮!⌋


宮女跪在地上,滿是不忿:⌈娘娘抬舉奴婢,別的宮裡一等宮女都是四兩月例,可我呢,隻能拿二兩,您隻對外人大方,博一個好名聲,何曾待奴婢好過?⌋


高緋心氣極,瘋狂地想扭打宮女,卻被沈宴一個眼色讓太監死死攔住了。


人證物證俱在,高緋心自知大勢已去,她又轉向沈宴,聲淚俱下:⌈陛下,臣妾真的沒有做過,你要相信臣妾啊!臣妾與你這麼多年情分,難道你都忘了嗎?!⌋


若是別的,沈宴可能會心軟。


可他盼這個孩子盼了很久,再加上從前種種,一次次包容原諒,讓他失望到極致。


高緋心自始至終沒有明白一點,挾恩圖報是有限度的,沈宴早已不是昔日冷宮中與她依偎取暖的失寵皇子,而是坐擁天下的皇帝。


沈宴親自下令,廢了高緋心的位分,貶為庶人,終身囚禁冷宮,此生不復相見。


我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她神情恍惚,蓬頭垢面,周身散發出一陣陣難聞的氣味,一個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見到我也沒有反應。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輸嗎?⌋我出聲。


也不等她回答,我自顧自地往下說:


⌈因為你將自己的所有的期待都寄託在男人身上。


⌈可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他今日口口聲聲可以說最愛你,明日卻可以棄之如敝屣。


⌈人這輩子,唯一能靠得住的隻有自己。⌋


高緋心緩緩抬眼看我,笑了:⌈你不恨我嗎?是我讓你在大婚之日丟盡臉面,成了一個隻有空名的皇後。⌋


我一哂:⌈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想過與你爭寵,也沒有恨過你。⌋


她雖然處處看不慣我,卻也沒有實質性地害過我。


高緋心:⌈說得冠冕堂皇誰不會?那凝露香不正是你的手筆?⌋


我搖搖頭:⌈真的與我無關,即便你生下皇子,隻要我一日是皇後,日後都會是母後皇太後,何必趕盡殺絕。⌋


她明顯一愣,若不是我,還有誰能在她宮中動手腳。


高緋心並不蠢,要不然當年也不能以一己之力護住沈宴。


隻是這麼些年,情愛迷住了她的心智,讓她幾近瘋魔。


如今冷靜下來,很快想明白了。


⌈是太後?!⌋


我不置可否,從我進宮的第一日起,太後就布下了這步棋。


帝王,是不能有偏愛的。


她也不允許後宮有人脫離自己的掌控。


太後不會容忍高緋心生下這個孩子。


這後宮中所有女人,在她看來都是一樣的,隻是工具。


我明白了這一點,在她面前裝乖賣巧,讓她對我放下戒心。


臨走前,高緋心交給了我一樣東西。


我走出冷宮,抬頭看著四方的天,心底有一瞬覺得悲涼。


後宮中的女子,命運何曾由過自己。


高緋心縱然有錯,可她最錯的是將自己的命運依靠在了一個男人身上,而迷失了自己,所以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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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已經一連數日不進後宮了,最多來我宮中坐坐。


太後明裡暗裡讓我多多勸諫,又親自選了幾名年輕貌美的秀女進宮。


我找機會在沈宴面前提了提,他卻直接黑了臉。


夜裡,他按著我,低聲呢喃:⌈景兒,給朕生個孩子。⌋


我微微戰慄,輕輕閉上了眼睛。


三月後,接近立夏。


我有些不思飲食,本以為是天氣熱了的緣故,可冬枝請來太醫一瞧,竟是有了近兩月的身孕。


沈宴得知後高興極了,當場抱起我轉了好幾圈。


大概是有了前車之鑑,他這次萬分小心,每日來宮中陪我,卻克制住不碰我,我宮中的飲食起居都要一一過問。


可我這一胎懷的卻不安穩,五六月份肚子漸大時,我明顯感覺自己很多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極容易動怒,有時候對著沈宴都莫名來火,而且吃不下東西,整個人消瘦了許多。


沈宴主動提出讓我娘家人進宮來陪我。


可他不知道的是,主母並非我的親生母親。


陪著主母一起進宮的,還有嫡姐。


我進宮後沒多久,嫡姐就成親了,可嫁過去後,夫君待她並不好。


成親前許諾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成親不久就收了府中幾個丫鬟,甚至外面還養了幾個女人。


嫡姐知道後,哭鬧著要和離。


父親和主母心疼她,賠了許多嫁妝,好歹讓她和離回家了。


嫡姐來到鳳鸞宮,打量了一圈,忍不住嘲諷:⌈妹妹如今可不比從前,這般氣派,不知眼裡還有沒有父親母親。⌋


我本就心煩氣躁,直接懟了回去:⌈你也知道本宮不比從前,在宮裡安分些,不然本宮也保不住你。⌋


⌈你!⌋她哪裡被我這樣對待過,氣極之下正欲發作,卻被嫡母按下了。


二人在鳳鸞宮住下。


可嫡姐從來不是安分的,幾次三番在沈宴過來看我時故意出現,我警告了她幾次,但顯然沒用。


我懷孕後有午睡的習慣,這日正睡著,突然被冬枝叫醒。


⌈娘娘,側殿出事了!⌋


原是沈宴過來看我,見我睡著,就去了偏殿休息,可沒想到嫡姐居然偷偷溜了進去,爬了沈宴的床。


沈宴大怒,當場就命人將嫡姐送出了宮,還派人狠狠訓斥了父親一番。


很快,就聽說嫡姐被送去了寺廟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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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月份漸漸大了,沈宴幹脆住在了鳳鸞宮。


太後十分不滿,言語間責怪我沒有勸諫皇上雨露均沾。


她怕我成為第二個高緋心,待我也冷淡了很多。


沈宴也看出來了。


他與太後的關系開始劍拔弩張,他一改往日事事依從太後的態度,母子倆多次爭吵。


太後到底年紀大了,日日動氣傷了身子,一病不起。


沈宴下旨將她挪去了行宮靜養,命太醫好生照料。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太後大勢已去,卻不清楚其中緣由。


隻有我清楚,高緋心交給我的那封信,是從前伺候沈宴母妃的嬤嬤留下的。


除了還有一枚玉佩,而信上所說的,是當年他母妃被害一事,與當時的皇後脫不了幹系。


沈宴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裡派人去查,很快有了結果。


這麼些年的恩怨,原來是預謀已久。


除了當年的事,還揪出了這麼些年太後在他身邊安插的眼線,甚至還有朝中之人。


太後離宮那日,他抱著我,滿目滄桑:⌈還好,還好朕還有你和孩子。⌋


兩月之後,我順利生產了。


是個男孩。


沈宴給他取名, 沈黎。


我將自己的全副身心都放在了養育黎兒身上,對沈宴很少上心, 他來找我都被我搪塞了過去, 他生氣,卻又無法發作。


僵持一陣之後,新進宮的一位秀女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開始寵幸她, 提她的位分,封了如妃,流水般的賞賜送到她宮裡。


很快, 如妃懷孕了。


十月後,她生下了一個女兒, 卻因難產沒保住性命。


我一路跟著嬤嬤來到鮮少踏足的主院。


「-在」我命人焚了香, 像從前那樣給他按摩太陽穴,看著他昏昏入睡。


沈宴消沉了一陣後, 很快又有了新人。


他仿佛衝開了某種禁錮, 開始流連後宮花叢。


而我隻安心教養黎兒,教他讀書識字,黎兒很聰慧,很多東西教他一次就會了。


黎兒四歲那年,沈宴勞累過度, 病倒了。


太醫委婉勸他要節制, 他卻一怒之下處死了勸諫的太醫。


太醫院其他的太醫戰戰兢兢, 不敢再勸,隻開了溫和滋補的藥。


沒多久, 沈宴虧空了身子,徹底倒下了。


我日日守在他床前喂藥,看著他日漸枯瘦。


他多半都在昏睡, 偶爾清醒時就呆呆地看著我。


在黎兒五歲這年,皇上駕崩。


黎兒登基,我成了垂簾聽政的太後。


我遣散了後宮中的女人, 願意出宮的給她們銀兩謀生, 不願出宮的就送去行宮頤養天年。


我借助裴家的力量, 扶持黎兒坐穩朝綱。


而在嫡姐因名聲有損送去寺廟後,主母很快因為思慮過切病故了,父親扶正了我小娘,如今裴家成為黎兒有力的助力。


在黎兒十四歲這年,他逐漸顯露的帝王之氣讓我知道, 可以放手了。


他在我的教導下, 果敢勇毅,聰慧明理。


他親政後,我不再過問朝中之事。


黎兒勤政, 將天下治理得蒸蒸日上, 他十八歲那年,我做主立了撫遠將軍之女為後。


二人成親後,感情十分和睦, 一年之後生下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團子。


我拒絕了帝後要將兒子送到我宮裡養的提議,每日隻侍弄花草。


在這深宮中,我終於活成了我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