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時陷落

第5章

不知何時,我眼眶裡積攢了許多眼淚,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我其實並沒有很想哭,隻不過眼淚止不住流,擦也擦不幹淨,腳也軟著站不起來。


我呆呆看著眼前的地面,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幹嘛。


面前有個人蹲了下來,投射在地面上的陰影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抬起頭一看,愣住了,是陳安時。


他左手纏著個石膏板,臉上有幾處不明顯的擦傷。


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指引,直起上半身身就抱住了他的脖子,頭埋進了他胸口,


陳安時很高,即使蹲著也比我高好多。


我突然這麼一撲,他也被迫單膝跪下,俯下了身子。


感受著手中真實的觸感,我又開始流眼淚:


「陳安時,你沒死。」


我悶聲說著。


「喬落,我好好的呢。」


他右手撫上我的背,輕輕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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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最後怎麼起來坐上陳安時的車的,回想起剛剛抱著陳安時哭成那樣,我恨不得立刻跳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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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著頭絞著手指,苦思冥想著要怎麼破解這微妙的局面。


「喬落,你……」


「陳總,您沒事就好,我剛剛就是被嚇到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都不敢抬頭看他。


陳安時突然輕笑了一聲:


「落落,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就明白。


我咬著下唇,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話:


「陳總,你就在前面那個路口放我下車吧,我還有點事,您先回去好好休息。」


「現在又『您』了?好了,我不說話了,送你回酒店。」


我偷偷偏頭看了他一眼,他右手手肘撐在車窗上,臉上帶著些許笑意望著窗外。


我連忙坐正,不敢繼續看他,我大概知道他明白什麼。


剛剛察覺到他可能離開的那一瞬間,仿佛讓我回到幾年前爸爸去世的那個晚上,我拼命從學校趕到現場時,卻隻看到醫護人員抬出來的,用白布蓋著的爸爸。


我躺在酒店床上,看著手機裡陳安時不久前發來的那句「早點休息」,才真正松了口氣。


人沒事就好,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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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睡得並不安穩,我很早就醒了,在床上刷了好久手機,直到肚子餓得不行了,才慢悠悠地洗漱,想下樓去找點吃的。


我揉著眼睛打開房間門,卻看見個颀長的人影靠在門邊,我手停在空中,定睛一看,陳安時端著受傷的左手,悠闲地靠在門邊。


有時我也納悶,這麼大一公司的老總,怎麼總在人房間門口杵著。


想到昨天的事,我不免又有點不自在:


「嗨,陳總,好巧,在這遇見您。」


我若無其事地打了個招呼。


「不巧。我一直在等你。」


他直起了身子,認真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但是——我低頭看了看他左手打著的石膏,這人昨天不是剛受傷嗎?哪來的這麼多精力。


「我訂了位子,一起吃午飯吧。」


也沒等我回答,他拉著我就走,我知道逃不過,便也由著他了。


餐廳很近,就在酒店對面。


陳安時拉著我到了一個角落裡的桌位,周圍有綠植和屏風隔著,看起來是個「興師問罪」的好地方。


我索性也不打算抵抗了,便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端起桌子上早已準備好的茶猛灌了一口:


「陳安時,你想說什麼,別走程序了,直接說吧。」


陳安時不緊不慢坐在了我對面:


「菜已經點好了,先吃飯再說。」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端著盤子上來,這菜看起來還怪香的,我跟誰都可以過不去,就是不會跟吃的過不去。


於是我開始埋頭苦吃,吃著吃著,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我視線往上移,陳安時正用他那個沒受傷的手撐著下巴,笑眯眯地望著我,見我看他,還睜大眼睛擺出疑惑地表情,好像在問我怎麼了。


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我放下了筷子,準備開始談正事,雖然也不算什麼正事。


他見我放下了筷子,又給我快空的被子裡倒了點茶:


「吃飽了嗎?」


「你說吧,你想問什麼?問我為什麼哭成那樣,還是問我是不是餘情未了,隨便問吧。」


我不太敢看他,隻是低頭扣著手指的上的倒刺。


我早就做好被盤問的準備了,昨天哭成那樣,傻子才信我對他沒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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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後,陳安時伸出手止住了我撕倒刺的動作,他輕嘆了口氣:


「喬落,我說過,我不會放棄,但是我也不會逼你。」


我有點詫異,不過他這句話倒讓我偷偷松了口氣。其實我還是害怕,害怕他的追問,這會讓我不知如何應對。


我也沉默了一會兒。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幹脆聊點別的:


「你昨天怎麼回事?我聽李生說,你明明在聊城,怎麼非要大晚上追著雨趕回來?」


「趕回來向你解釋。」


我一頭霧水:


「解釋什麼?」


「李生說,昨天你在公司碰到於希了,她還對你說了一些不好的話。」


就這事?我努力想回想起昨天的情景,但早就忘了個七八分了。


見我皺著眉頭在回憶,陳安時繼續開口:


「我跟她不熟。跟四年前一樣。我跟你說過的,大學創業的時候,大家都很忙,她也就來幫忙做了一些打印資料之類的瑣事。都是一個部門的,她當時也並沒有把心思顯露出來,況且幫了我們團隊減輕了一些負擔,我也隻是想著,到時策劃案上添個她名字,也算合理,畢竟都是為團隊做事。」


我看似認真地聽著他說話,但腦子裡卻展開了頭腦風暴,這麼說,什麼「白月光」純屬我瞎猜的?甚至還猜錯了?


「當時創業,我其實沒有花家裡的錢。我爸讓我回家做生意,我拒絕。我爸要重新娶一個,我反對。總之,事事跟他對著幹,所以跟家裡鬧得很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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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重點歪了,所以那天來找我的不是陳安時他親媽?


「對,我高三時我媽就得病走了。


「於希她爸聽說自己女兒在我們創業團隊裡,找上了我,說項目要是成了,能給我運轉資金,不過要求是把他女兒的名字也寫上去。何樂而不為呢,我本來就不在意添幾個人名,我在意的隻是這個項目,更重要的是,我確實缺錢,因為我所有的卡都被我爸凍結了。現在我早已經把於希她爸資助的錢連本帶利地還清了,不過當時他的那筆資金確實給了我很大幫助,我也就答應了他,讓於希在我公司裡做個清闲經理。」


陳安時洋洋灑灑解釋了一通。


信息量很大,但我的思緒停留在他說他家庭情況的那幾句話。


跟陳安時在一起時,我從未問過他的家庭的具體情況,無非是不想談起這個話題,而把自己家那些糟心事給一起說出來。


陳安時抬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落落,你在聽嗎?」


我回過神來:


「我聽見了。陳安時,其實你可以不用告訴我的。」


他解釋完了,可我更不敢看他了,跟他的坦誠相比,我簡直是個膽小鬼。


「落落,這些遲早都要跟你說的。你還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你……沒什麼要問我的?」


「我想等你自己主動說出口。」


我抿了抿嘴,手拿著勺子輕輕蹭著碗邊的醬汁,想了很久,我斟酌著開口:


「下次別這樣了。很危險。」


「好,下次不會了。」


他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子,手落在我的頭上,輕輕拍了拍,等我反應過來,他的手已經離開。


23


這事算是短暫的一個插曲,之後的幾天,我強烈要求都在線上開會,也想留些時間來給受了傷的某人休養。


隻不過,自從那天陳安時把所有事都坦白以後,比之前更難纏了。


手機上消息電話時刻轟炸不說,十次出酒店房門,九次都能「碰巧」遇見,虧我還想讓他待著別動好好養傷。


每次碰面,他要不然拎出個禮物袋,要不然攥著幾朵花,說都是路邊隨手買的。


我想硬塞回去,他就揚言我不收就丟掉,我也隻能把那些東西暫時收下,想著之後再找機會一起還給他。


「膽小鬼喬落。」


我一邊把他送的禮物一一放進箱子裡,一邊低聲跟自己說著話。


我並沒有打算將他放在我的未來中,至少現在是這樣,不是不想,是不敢。


我生活裡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我會怕那些討債的又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寫著我名字的欠條喊著還錢,也怕我那個四年多都沒見的媽會找上門來說出怎麼樣的話,更怕自己現在看似平靜的生活會被打破,而又讓自己回到四年前那個孤立無援的狀態。


對我來說,陳安時也是一個不確定因素,所以,何必再給自己的未來增加這個思慮。


24


禮拜一。


昨晚李生通知我去公司一趟,說他們的商業計劃書大致完備了,有些細節要開個會議溝通。


今早剛出酒店門,我就被陳安時拉上他的車,說是「剛好順路」。


不過也好,剛好省了一筆打車錢。


還沒有走進會議室,隔著透明玻璃,就看見裡面已經坐了許多人,估計大都是參與研究的人。


我跟陳安時一前一後走了進去,陳安時把主位旁邊的椅子拉開,示意我坐下。


屁股都還沒坐實,我就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視線。


剛剛進會議室時我沒注意周圍,隻不過依稀記得過道上站了幾個人。


我很快找到那個視線的來源——會議室外的於希。


她沒有參與這個項目,當然也無權參加會議。


我跟她遠遠對視著,她的眼神並沒有展露過多情緒,隻是手裡那個被捏得已經變形的廢紙團卻顯示著她的不平靜。


畢竟是對上了視線,我微笑著向她頷首,接著便移開了目光。


李生站了起來,向那些像是研究人員的與會者介紹了我,我也站起來簡單講述了一下作為投資方的希望。


會議開始,我撥通了大洋彼岸的視頻電話,這種內容更加詳盡的會議還是得需要我的頂頭上司來參與一下。


我一邊記錄,一邊轉述著老板提出的一些疑問。


總體來說會議很順利,如果回去老板滿意的話,那這次投資立項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會議持續了好幾個小時,一結束我就忍不住直奔廁所。


解決完要緊事,我到洗手池邊洗手,巧的是,於希正站在旁邊,拿著隻口紅正對著鏡子補妝。


她沒有回頭,而是在鏡子中看著我走近,通過鏡子,我看見了她帶些敵意的眼神。


但下一秒她轉身面向我,臉上卻是一副得體的笑容:


「喬小姐,你應該認識我吧?我是安時的大學同學,也是他的創業伙伴。」


於希撩了撩頭發,漫不經心地看著我。


於希的想法昭然若揭,我自然沒什麼心思跟她玩什麼爭男人的遊戲,隻能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當然,陳總有跟我介紹過。」


於希一聽,臉上明顯多了點得意:


「喬小姐,希望我們可以合作愉快。」


於希也沒繼續糾纏,拋下了這句話就離開了。


我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個項目她也參與了?


我甩了甩頭,這跟我有什麼關系,我要關注的隻有項目本身。


回到會議室,陳安時正半倚在桌邊,時不時抬手看表,我隨身帶的資料也被他碼成一摞放在一邊。


陳安時看見我過來,連忙直起了身:


「剛好飯點,一起去吃頓飯吧。」


「不了,陳總,我還有點事。」


我確實有事,不過我也更怕被於希看到,又惹了她吃飛醋。


前幾天去便利店買東西,偶然遇見了一個老朋友。


大一時,我為了賺些生活費,到處去參加一些有獎金的競賽。


那一次我以個人名義參加了一次市裡的競賽,跟許多不認識的人組了隊,也交到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隻不過因為出國前注銷了微信號,那些聯系方式也刪除了。


這次遇到的這個朋友,就是當時我所在隊伍的隊長,比我大一級,當時在我隔壁學校,比賽結束後,他也依然常常聯系我,還直言幾次要追我,但是無一不被我拒絕了,後來也沒了聯系。


那天他說要一起吃頓飯敘敘舊,我也就答應了。


我也是有目的的,剛好他這幾年都在國內,倒是可以問問我大學專業在國內的就業形勢,萬一以後在國外待不下去了,回來也有點頭緒。


這一餐吃得很愉快,這個朋友早在兩年前就結婚了,剛剛吃飯也不忘全程跟自己懷孕的妻子打視頻。


吃完飯之後,他送我回到酒店樓下。


回到國內以來,除了陳安時,我還沒有見到過其他的舊人。


今天見了老朋友,終於有了些親切感。


我一邊感慨著,一邊按了電梯準備回房間。


電梯門將將要合上時,外面猛地伸進來一隻手,我嚇了一跳,下一秒看見陳安時一臉低沉地走了進來。


我詫異地扭頭看他,但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上來搭話,可能是有什麼公事或者私事沒處理好吧?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