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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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我拿出王嬸前幾天留下的碗。

她家兒媳婦正在坐月子，那雞湯也是她分給我的。

年輕人心都軟，她又剛生完孩子，正是母愛爆棚的時候，說起我媽來頗有些咬牙切齒。

我抱起軟軟的小孩兒輕輕拍著，見她給剖腹產傷口換藥，忍不住嘆息一聲。

「對我再不好，那也是我媽，就憑她生我留的那麼大個傷口，我也得孝順她。」

王嬸疊著尿布，腦子都亂了。

「不對啊，你媽順產生的你，哪兒能有刀疤。」

我指著她兒媳婦的肚子：「和嫂子的一樣，我從小看到大的。」

王嬸在屋裡轉了好幾圈，腦袋都要想炸了。

我又假裝不在意地說：「我表姐天天跟著我媽，她也見過。」

王嬸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你表姐是你媽生的！

「我說你舅舅婚前生了個孩子，你舅媽咋還同意嫁過去，敢情那是你媽婚前生的啊。」

同在一個村，我嬸不說對我媽了如指掌，也算是一清二楚了。

年輕時，她倆還十分要好，一塊兒去外省打過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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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年歲到了，要回村嫁人，可我媽偏不。

「你媽還說，嫁人就嫁到城裡，還瞧不起我嫁個泥腿子。

「我一生氣，我倆就鬧掰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媽又灰溜溜地回來了，急匆匆嫁給我爸這個老實莊稼漢。

也是在那年，舅舅抱回了劉美靜。

王嬸猛然得知這個消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恨不得飛奔出去告訴別人這個大新聞。

不過三天時間，村裡就傳遍了。

久不露面的奶奶也跳了出來，帶著幾個兒子侄子踹開了姥姥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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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那個賤人滾出來！」

開始姥姥還哭天抹地喊冤，撒潑打滾地說奶奶欺負孤兒寡母，但並沒人接招。

幾個叔伯抓雞崽子一樣架住了舅舅和表弟，姥姥沒了辦法，隻能以自己急病為由把我媽騙了回來。

當年因為爸爸賠償金的事兒，我媽和奶奶鬧得不可開交，甚至鬧到要上法院打官司的地步。

還是爺爺做主，讓我媽當著長輩們的面保證把我撫養長大，並且不改嫁，這才算平靜下來。

也是從那時起，我媽就放話和奶奶老死不相往來。

我小時候，還總偷摸往奶奶家跑，可當被我媽發現就一頓連哭帶罵，還能上手揍我兩下，翻來倒去說奶奶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再長大點，和奶奶相處的記憶就模糊了，也信了幾分我媽的話，和她漸漸斷了來往。

我媽到姥姥家時，院裡擠滿了人，等進門看見屋裡的奶奶，她轉身就跑。

奈何早有機靈的嬸子大娘在門口蹲著。

奶奶這些年的委屈和喪子之痛，在見到我媽的那刻全都爆發了出來。

「你給我兒子償命去！」

我媽被按在地上一通好打，要不是有人拉著，我奶估計能撓死她。

等到被人拉開時，身上沒一塊好肉了。

「我不多要，拿五萬塊錢，再滾出我家門。」

我媽顧不上疼，一蹿而起。

「你們搶錢呢！」

我奶綁起散亂的灰白頭發，冷笑道：「我知道你有，要是不給，我可去找你那大閨女去了。」

「聽說她嫁了富二代，有錢得很呢。」

我媽慌了，不顧身上的傷痕死死攔在奶奶面前。

「不許去。」

我媽被逼無奈，隻能被一群人圍著去了銀行取錢。

至於她為什麼不跑。

當然是怕波及她苦盡甘來的寶貝女兒了。

她重重地把錢甩到桌子上，高高在上的神情毫不掩飾。

「見錢眼開的窮酸樣，當我瞧得起這麼點錢呢。

「等我們美靜當了闊太太，你們上趕著都巴結不上。」

我奶用蘸了唾沫的手點了兩遍，確定數額後裝到了自己包裡，塞到了胸前的衣服兜裡。

「陳倩是我們陳家的孩子，你走可以，籤個斷絕關系協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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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瞬間跳腳：「養她這麼大，還要和我斷絕關系，她良心被狗吃了嗎？」

「陳倩呢，給我滾出來。」

我媽一蹦三丈高，連聲罵著我忤逆不孝。

圍觀的人都轉著腦袋看，個個看熱鬧不嫌事大。

而我早聽奶奶的囑咐，躲得遠遠的。

她找不到我，梗著脖子就是不籤。

「讓她出來我才籤。」

奶奶面無表情站了起來，指揮著叔伯去開車。

「我也去看看劉淑紅的大女兒長什麼樣兒。」

我奶向來說到做到，嚇得我媽看都沒看協議，幾下就籤上了自己名字。

「我籤！」

她把筆往地上一扔。

「籤完了，誰再去打擾美靜，我跟她沒完。」

不得不說，我媽把劉美靜真是放到了心尖上，為了她，付出多大代價都可以。

以前我總是不明白，我媽為什麼對劉美靜那麼好，甚至連她犯了錯都能說是我帶壞了她。

而我就是再懂事，學習成績再好，都比不上劉美靜一個笑臉。

現在我懂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她倆同樣的狼心狗肺、厚顏無恥，感情當然會好。

臨走前，奶奶氣還沒消完。

大手一揮，叔伯們一擁而上，把姥姥家砸了個稀巴爛。

樂得我拍手叫好。

上輩子，姥姥和舅舅一直知道劉子揚是劉美靜的親生兒子，並且我媽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將劉子揚塞到舅舅家，但是舅媽不同意，又舍不下我媽畫的大餅。

說日後富二代找來，他們一家能跟著雞犬升天。

權衡之下，他們商量出把劉子揚塞給我養的主意。

這樣，除了我，大家都不會被孩子拖累。

雙贏的結局，他們都很滿意。

中間隻需要犧牲我這個礙眼的討債鬼。

散場後，奶奶來到了我家。

將近十年沒有登門，奶奶一寸寸撫摸著發舊的門框。

「這還是你爺年輕的時候，一根根從山上拖下來的木頭做的，實實在在的好料子。

「你爸娶你媽的時候多高興啊，整天嚷嚷著自己娶了個天仙，對她百依百順。

「要是早知道落個這樣的結果，還不如打一輩子光棍。」

奶奶說著老淚縱橫，從兜裡掏出那五萬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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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被那女人害了，你不能再被她拖累了，拿著錢以後好好過日子吧。」

我愣住了。

那天說好的，錢我不要，隻要能擺脫我媽就行。

牽扯上奶奶，本來就是我借刀殺人的算計，我萬萬沒想到她會把錢給我。

上輩子留下劉子揚後，奶奶在村裡堵了我幾次，指著鼻子罵我是糊塗蟲，勸我不要聽我媽的話。

可我那時候太渴望媽媽的愛了，尤其是撫養劉子揚的前三年，是我媽對我最好、最溫柔的時候，對於奶奶的話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甚至聽煩了她詆毀我媽的話，還會口不擇言地反擊。

「我媽說咱們分家了，你管不到我頭上。」

那次過後，奶奶再沒單獨找過我。

一直到我死後，叔伯把我骨灰接回家，葬在了奶奶墳旁。

奶奶把錢強硬地塞到我手裡：「我這個當奶奶的沒管過你，隻當是我最後一點心意。」

落日的餘光灑進院子，照得我冰涼的心都暖了幾分。

奶奶也在餘光中一步步走遠。

院裡又剩下我一個人了。

但我沒有沉浸在悲傷中，高考近在眼前，我必須付出全部的努力，才不算白來一世。

這輩子，沒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要養，沒有拖後腿、說風涼話、藏起準考證的媽媽，我堅定地走進了考場。

這次，我必將是那顆最閃亮的星。

高考結束後，我拿著五萬塊去了省城。

錢雖不多，但買個破敗的小商鋪是足夠的，隻要再等一年時間，這塊區域就會被規劃成開發區。

即便是三十平米的小商鋪也能換兩套三居室。

這不是我第一次來到省城。

上輩子劉子揚得了重感冒，連續燒了三天，我媽怕他燒壞腦子，緊趕慢趕地進了省醫院。

住院期間，我不過說了一句沒什麼大事，就挨了我媽一巴掌。

「什麼叫沒大事，子揚要是有什麼事，你那條賤命賠得起嗎？

「我看子揚這次生病，就是你給咒的。」

等出完了氣，她才看到我臉上的紅腫，裝模作樣地解釋。

「我就是太擔心子揚了，別怪媽媽，你的孩子生病，媽媽比你還心疼。

「你小時候生病我也是這麼著急。」

才不是，我小時候被凍得生病，都是自己扛過去的。

我媽隻會說我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然後繼續給劉美靜做厚厚的被子，就怕她晚上睡覺冷。

我沒有拆穿她的謊言，隻是自欺欺人地勸自己，媽媽隻是過得太苦才會對我發脾氣。

省城花銷大，我媽見不得我在病房闲著。

出門買飯的時間就給我找了個小時工的活，給飯店端盤子洗碗。

也是在上班的小胡同裡。

我救了那個能讓劉美靜狐假虎威了一輩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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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劉美靜說，那個男人是混社會的，叫虎哥，很有些勢力，顧家都得敬他三分。

在得知我救了被車撞飛的虎哥，而那條街又沒監控後，劉美靜聯合我媽演了一出戲，讓虎哥誤以為救她的是劉美靜。

我養大劉子揚的那些年，劉美靜就憑著救命恩人的名號在市裡過得有滋有味。

明明還比我大兩歲，但看著和我完全不像一輩的人。

在借著虎哥的義妹的身份回歸顧家後，劉美靜幾次和他訴苦，要不是因為我，怎麼會和兒子失散那麼多年。

聽得多了，虎哥決定為劉美靜報仇。

而他報仇的方式，就是將劉美靜偷藏在我家的錢透露給底下的亡命之徒，還吩咐他們要好好折磨我。

真是可笑，我救過的人，最後卻成了幫著劉美靜殺死我的劊子手。

所以這次，看著血泊裡躺著的虎哥。

我輕輕拿起了一塊板磚。

用盡全身力氣將他四肢都砸斷後，我把劉美靜的照片放到了他腳邊，哼著小曲把磚頭扔進了護城河。

這輩子，就讓劉美靜好好享受她的「救命之恩」吧。

高考報分那天，我媽帶著一群人回了姥姥家，在門口和舅媽吵得不可開交。

王嬸偷摸報信，說是劉美靜嫁的富二代破產了，現在沒地方住，幹脆搬來了鄉下。

我媽擺出高人一等的模樣，對姥姥家平房十分嫌棄。

「當誰愛住這兒呢，等顧家東山再起的那天，你求我我也不來。」

顧家一群人拉著行李箱臊紅了臉，躲在後面裝鹌鹑。

要是真的能東山再起，他們怎麼還會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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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聽說。

虎哥在小巷子裡躺了一晚上，等被人發現時雙腿都廢了，要想站起來就隻能裝假肢，而肇事車早跑了，唯一留下的線索就是劉美靜的照片。

虎哥記得撞他的是一輛黑色路虎，恰巧顧昊天也經常開路虎出門，因此認定是顧家因為生意上的事兒要謀殺他。

雙腿俱廢，手底下的人又各奔東西，絕望之下，他憑借手中最後一點勢力擊垮了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