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
第3章
「嶽珂……珂珂,我弄傷你了。」
左臂仍在淌血。
滴下一攤,絲縷落在他的襯衣上。
「對不起……對不起。」他攥著我的手腕,怔怔道歉,「我不想走,別把我給別人,你怎樣對我都可以,我一定不鬧了。」
含糊的語句中,混著咒文似的、毫無情感的背誦。
「隻需要服從,獸人是卑賤的,不可以反抗任何一個人類……」
我越聽心越涼。
到底是誰給他灌輸了這些觀念?
我扳正他的臉,將錄音設備貼近。
「來,告訴我是誰對你不好,我替你去找麻煩。」
那些突然轉優的性格數據、八年間從不傷人的虛假繁榮,背後到底是什麼。
我要知道。
他卻不開口,反按住我後腦,重重壓下。
帶著血氣,親吻來得激烈。
我挪遠錄音機,避免低啞的喘息成為呈堂證供的一部分。
「瞿然,是他。我記不清,很多事情都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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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砥在我頸側用力磨蹭,似想埋進發間。
緊實的臂肌錮在腰上,炙鐵一般。
「他告訴我,獸人卑賤,我要服從人類,每個人類。我不願意。」
我鐵青著臉,順著他脊背撫下,「然後呢?」
「……對不起,我隻記得很痛。好像……神經都要焦了。每次我反駁他的話,都會痛。後來他告訴我,我最多能承受四十毫安的電流通過。我學會了,隻要順從,他就會滿意。」
他的瞳孔艱難聚焦,喉頭滾動了又滾。
「我是不是很懦弱?」
怒氣侵蝕理智。
我滿身血直衝天靈蓋,膨脹,膨脹。
電擊療法,戰時對內奸的處置手段。
我是沒想到竟然還能在這看見。
真夠毒啊。
怪不得初見周砥時他是一副破布娃娃的麻木樣子。
就算來個鐵人,也扛不住長年累月電擊帶來的心理壓制。
瞿然那個老東西。
枉費我敬他是前輩,還去醫院給他送過果籃。
我咬牙咽下即將脫口的國粹,託著他的臉,「那老狗教給你的東西一個字也別聽,知道嗎?」
他呼吸聲聲沉重,深深埋在我掌心中。
他逐漸找回理智,竟抬手在巖壁上重重劃過。
石塊尖角鋒利,昏暗間,皮肉劃開猶如嬰兒嘴唇。
我一驚。
混著青草氣息的液體淌至舌尖,我才反應過來。
他摟我於臂彎,滲血的小臂橫抵在我唇邊。
我咽下並不腥鏽的血液,隻覺小臂以瘋狂的速度愈合。
他小心地蹭蹭我發頂,思考措辭,最後隻祈求地擠出幾字。
「珂珂,我有用的,留下我。」
確實如此,立竿見影。
左臂的血已經凝固,完全看不出方才深可見骨的傷口。
可我沒法保證能留下他,也不敢接話。
畢竟我和研究樣本產生情感糾纏是實打實的。
大概率,我得陪著瞿然一起被撤職查辦,然後將他交給下一任。
「我去處理瞿然的事,你好好吃東西。」
我摸摸他的頭,抽身欲起。
他又抓住我指尖。
瘦長的指節慢慢變為軟厚的狼爪,腿上淋漓淌血。
他咬著我衣袖,低低地呼嚕。
唉。
無法拒絕這種撒嬌方式。
我長長地籲了口氣,停下腳步,就地坐下。
「再陪你一會兒。過來吧,美人。」
折騰一遭也算有收獲。
周砥肯吃東西了。
我也拿到了足夠證明瞿然罪狀的材料。
杜蘅一頁頁翻過材料,嘆氣。
「把瞿然搞上內部法庭,你的事也會牽扯出來。」
人與獸人共存的世界裡,國家概念已經消失。
廣闊疆域,由幾個全能體大公司分而治之。
我所在的生物科技就是其一。
好在畢竟我是公司人員,內部法庭不會對我太狠。
「要我裝作無事發生,那我也做不到。」
我說著輕松,也扯不起笑。
「無非就是下放到子公司吃灰守門,還能怎麼樣?」
她定定地看著我,一字一頓,「嶽珂,你想清楚,白狼在人類領地生活是很痛苦的,他得回自己該去的地方。你現在不肯放手,到時候更舍不下。」
話太尖銳,把我意圖擱置不想的未來硬生生挑破。
……他的野化訓練當然會繼續。
我垂眼,攪動咖啡。
「師姐,就算不會跟他有什麼結果,我也得替他要個公道。被精神控制八年,你能想象嗎?」
她良久無話,揣摩著擠出幾字,「那你有沒有問過他,那八年裡,瞿然有沒有對他……」
杜蘅沒再說下去。
我手一頓,抬起頭。
「這個問題,我沒想過。」
我面無表情道,「我會回去問問,如果這也是瞿然的罪證,他後半輩子可以收拾收拾牢裡過了。」
她不再阻攔,收走了所有材料。
大概至多一周後,這些材料就會出現在內部法庭每個審判員的桌上。
至於我。
我要回去繼續給周砥做脫敏訓練。
自真相揭破那天起,他又馴順許多。
指哪打哪,說一不二。
我想起最初時罵研究員的那些話。
把狼養成狗的竟然是我自己。
飼養艙艙門大開,周砥摟著我的外套,正在看書。
我在他身邊坐下,哭笑不得。
「讓你多練練撲咬,你倒讀起書來了。快,變狗給我摸摸。」
他依言照做。
瘦長有型的狼首抵至頸側,微微湿潤的鼻頭呼著熱氣,目不轉睛。
我問,「為什麼老是喜歡把嘴筒子架在我脖子上?」
老實說我有點抵觸這個姿勢。
沒人願意把一擊斃命的弱點暴露出去,但既然是他,我就懶得阻攔了。
他似乎也很享受我的縱容。
我埋進他肚子上,腦子裡念頭一閃而過。
「周砥,」我狀似不經意,「瞿然以前隻是對你用電嗎?還有沒有別的什麼,我一並舉證上去。」
他疑惑搖頭,放松地貼在我身上。
我沒再追問。
6
瞿然的事一石激起千層浪。
他四十二年的工作生活中,接手過將近二十隻獸人。
這些獸人有的是達官顯貴豢養的娈寵,有的擁有極具研究價值的珍稀血脈。
都無一例外,經他調教成了乖而空洞的病弱種。
我將周砥的經歷和盤託出,又調取了瞿然記錄的所有工作日志。
瞿然生病,在醫院躺著。
一聽我毫無預兆地撕破臉,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梗死在床上。
不過他跟死也差不多了。
生物科技斷掉了為他在醫療小組購買的服務,天價治療費用攤到了他頭上。
粗略估計,這筆錢他得刷馬桶刷到一百五十年後。
他自然活不到那麼久,但公司有辦法給他更換義體。
義體心髒一換,又可以美滋滋地刷一百年馬桶。
換心髒的錢自然也得還。
那些被養壞了的愛寵高級人員拳頭都要捏碎了,聽說悄悄引進了不少折騰人的法子。
機械時代,他死都死不成。
我痛快地聽著判決,直到審判團將視線投向我。
「嶽珂女士。」
一位審理員調出 U 盤中的內容,潦草掃過視頻。
「你和研究院中的 001 號觀察樣本產生了感情,是嗎?」
我語調平直無波,「是我引誘了他。」
庭上輕微生出嘈雜議論。
這次審理有記者在外等候。
隻怕不出兩小時,各式消息就會傳遍網絡。
首席審理員是我從前的上司,正同我使眼色。
「嶽珂女士,以你的身份,你應當知道這是生物科技嚴令禁止的行為。你為公司奉獻多年,如果你給出合理解釋,上層會酌情減輕處罰。」
我抬起頭,「我試圖用感情控制他,以便於在 001 成功野化後獲得更多白狼血。」
審理員彼此交換了眼神。
我知道我給出的理由無懈可擊。
一錘定音。
首席審理員寫下判決。
「停薪留職。在成功野化放歸 001 之前,你會受到全方面的限制。」
這個結果比我想的好了許多。
我走出內部法庭,立刻被記者包圍。
等擺脫包圍回到家時,新聞報道已經滿天飛了。
令人驚奇,記者沒有報道我毫無職業道德的事,反而將我與周砥的照片高高置頂。
【白狼王淪為玩物女教授為愛忍讓】
【純血白狼被囚八年精神崩潰,疑似受盡凌辱】
【引誘與被引誘:知名女學者主動攬黑鍋】
一條又一條新聞,都借用了最古老又原始的吸睛方式。
下三路,豔色緋聞,盡數黏在了周砥的名姓後。
我氣得胸膛發堵。
隻能慶幸,沒有給他接觸外界的聯絡方式。
否則這些東西被他看到,我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安撫好。
正要邁入家門,杜蘅發來了消息。
「十月份有科研組進行食肉類獸人野放,你盡可能把周砥帶上吧。這回劃分給獸人的領土很大,他可以搶一塊相當不錯的領地。」
我怔立許久,回了句好。
十月,那就是一個半月以後。
這麼快啊。
我還未推門,門先從裡面開了。
周砥神情微冷,尖尖的獸耳在發間敏感地抖動。
他一絲不苟,俯首做了個請的姿勢。
我如遭雷擊,立馬將他推進了門。
「你跟誰學的?」
他半身赤裸,圍裙裹著精壯的腰身,穿得像極了擦邊男主播,幹的又是豪宅管家的活。
周砥認真問,「不喜歡嗎?」
這是什麼問題?
我抓心撓肝地不知道怎麼說,他倒好,像是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仍是一副冷淡又溫順的樣子,問我比較喜歡哪種風格。
腦中掠過新聞中那些刺眼的報道。
我深吸一口氣,指著衣帽間,「去換掉!」
鬧劇以他換回正裝結束。
啊,順眼多了。
「你不需要穿這些東西討好誰。」
我緩和臉色,牽他坐下。
「內部法庭給了判決,瞿然被剝奪過往名譽,往後幾輩子都翻不了身。我能做的隻有這些,已經盡力,也算不虧欠你了。」
真的不虧欠?
我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身子忽然一輕,我被帶進堅實溫暖的懷抱。
青草混著清冷焚香氣,倏地湧入鼻腔。
我詫異抬頭,撞入淡漠而專注的眼中。
他像在認真學習人類的情感,俯首蹭蹭我的臉,看起來很愧疚。
鼻骨微涼,抵在耳邊,激起一陣戰慄。
「你呢?」
他音色微沙,又問,「你因為我受罰了?」
「是。」我答,「這段時間都隻能待在家裡。」
他靜默數秒,蜻蜓點水般親親我唇角,低聲道,「我可以說我感到高興嗎?」
大概他還以為我停職後,就可以長久陪著他。
我一時不敢看那張誠懇的臉,埋進他懷中。
7
我將周砥的訓練提上了日程。
即便他累得筋疲力盡,我也不準他停下。
野外不會有中場休息的時候。
他乖乖跟著指令做,隻是每次結束訓練都要在我腳邊睡許久。
一個月過去。
他已經將體能提回正常值,但還未真正進入過叢林。
越野車一路顛簸,開進群山中。
他接過小斧,有條不紊地替我安好了營帳。
剛建起營地,外面就下起了雨。
他將湿透的襯衣脫下,露出精壯的肩背與窄腰。
水珠順著背肌滾下,隱入腰下。
我坐在簡易小床上怔怔看了會兒,慌忙垂首,遞去幹毛巾。
他隨手擦幹頭發,在床邊坐下,求誇似的仰頭望我。
半晌沒聽見誇獎,他神色不解。
「我做得不好嗎?」
我回神,「挺好的。第一次扎營,比我做得還利索。」
外面雨下大了。
叢林暮色深沉,風兼雨。
野營燈跳動著火焰,將小帳照出溫暖昏暗的黃色。
他面容忽明忽暗,冷峻的五官顯出溫柔。
「那我可以要獎賞嗎?」
我一愣,「好。你要什麼?」
他定定凝著我,忽然託起我的手,將唇貼在我手背上。
一觸即離。
我脊背猛地顫了幾下。
男性寬厚的掌心透出熱度,輕輕一合掌便能將我包裹在內。
我觸電般收回手,強撐著平穩語調與他說話。
「這片叢林裡有大型食肉動物,你要去解決它們。五天時間捕獵三頭及以上,考核就算通過了。記著,普通獸類雖然沒有獸人的智商,但也是很警覺的,你要小心。」
他卻不動,「第一次出來玩,我想陪你聽雨。」
我搖搖頭,「訓練重要。」
他又問,「我走了,萬一你有危險呢?」
我仍不松口,「你解決完那些野獸,我就不危險了。」
何況床頭軍火箱裡的玩意兒,也不是吃素的。
他沒再多說,點了點頭。
雨幕中,多出一道矯健的狼形。
雷電轟鳴。
營帳被風刮得搖搖晃晃。
野營燈焰跳躍,幾次將要熄滅。
我目送他消失,將頭埋在行軍被中。
方才他在,這一處脆弱的營帳顯得很堅實。
現在隻剩我,外面的雨聲好像更大了。
他出去了整整兩天。
我刷著新聞,一個個聯系娛記撤掉有關周砥的文案,直到深夜。
已是第三日。
天色熹微,營帳外便傳來窸窣聲響。
我從箱中抽出獵槍,小心地朝外走去。
是我低估了周砥的能力。
獵物一頭頭擺得很整齊,他不知何時回來的,正擦著身上的血。
「我吵醒你了?」
他見我出來,有些狼狽地藏起染血的毛巾。
我眉頭緊皺,「傷到哪了?」
脊背上幾道爪痕,在皮肉上生生刨出了溝壑。
「不影響,過幾天就好。」
他拉住我,揣摩著組織言辭。
「剩下的時間,我可以待在你身邊嗎?」
地上是兩頭熊和四隻金錢豹。
這裡的熊可是實打實難搞,霰彈槍都打不穿它們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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