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喉嚨一遍遍地耶唔，像是高貴的小狗被迫低頭。

溫白筠被夫君折斷骨骼，隻是他不肯彎腰。

「清娘。」溫白筠顫著拿出一塊木牌。

「這是你贈予我的，還給你。」

我移開目光。

這是我和溫白筠情濃時候，我在窗邊給他刻的。

我曾想，他於萬妖中救我。

這便是他的免死金牌，可惜，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死局了。

溫白筠臉皮發白，郎豔獨絕，此時卻也宛如破壞的風箱。

「哎呀，娘親現在的工藝比這個好多了。」

崽崽搖搖小尾巴，想讓我把目光移回來。

「你燒了吧。」

我握住夫君的手，他的胸膛讓我很是安穩。

「仙門滿嘴仁義道德，卻培養出這樣的孩子，這樣屈辱的道君。」

夫君蹙眉，又讓溫白筠受苦。

他特地帶了鎮魂釘，往溫白筠的四肢上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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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見清娘的時候，她受傷了，最近剛好在蒼山碰到幾顆釘子拾了起來。」

溫白筠低著頭，青絲被他束起，霧氣凝結在眼上。

他耳間和鼻孔逐漸出血。

「孩子，清娘，你可還是得在乎的吧？」

他清冷開口，又像是看死物一樣看了一眼溫笙。

好可憐，我心想。

他們現在和我曾經一樣。

我以前這般可憐啊。

11

「爹！還廢話幹什麼！這女人得勢拋夫棄子！」

溫笙又恢復倨傲，眼睛充滿血絲。

「比不得美人姐姐，不就是要她心頭血嗎！這麼小氣，若是美人姐姐早就給我了！」

溫笙滿是戾氣和恨意，他身上穿著最好的綢緞，麒麟雲紋。

天生不為他人著想，專橫高高在上。

夫君握著我冰涼的手，冷漠看他又溫和看我：

「你還想救這個逆子嗎？

「我看他快要死了。」

溫笙愣了片刻，倔強咬住嘴最後還是輕軟地可憐巴巴地喚了我一聲：

「娘親。」

「呸！這個壞哥哥第一次這樣叫娘親！」

崽崽氣鼓鼓地表示不滿，往我的臉上親了一口。

「你們不準信呀！他就是裝的！」

「溫笙，你跟不跟我們走？」

我垂眸，我不會和溫笙在一起，但是我會留他一命。

因為他眼淚湿潤的樣子和崽崽很像。

溫笙咬住唇，往後看了一眼溫白筠。

「不行，你留下來！我爹爹想你。

「你隻準和我們在一起！」

崽崽此時咬著我的手不滿意，張大嘴巴。

「娘親呀，他還想取代我和爹爹！明明你最愛我呀！」

崽崽眨巴眨巴眼睛，跳下來羞辱一般摸住溫笙的腦袋。

「嘻嘻，你是沒人要的小孩！

「得了病也是活該咎由自取！」

「你和你爹，我都不要。」

溫笙愣在原地。

12

我抱著崽崽，和夫君走出正殿之時。

溫笙跌跌撞撞跑了出來。

他身上還有著敗血咒，眼底發青。

他渾身摔傷，頭重重磕在地上。

「娘親！」

他喊住我：「我後悔了，我想讓你陪在我身邊。」

我說：「我看你是怕死吧。」

溫笙咬住牙，搖搖頭。

我摸了摸夫君的手腕，他立刻就懂了。

「我可以救你，但是從今往後我們母子一刀兩斷，情誼再無。」

此時常玉茹蘇醒了，她忍著疼出來。

「你們這群人，小人得志！

「溫笙是仙門嫡子！你身為母親，還要看著他受苦，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惡毒的人？」

「是你，你會心甘情願送心頭血嗎？」我淡漠看著常玉茹。

常玉茹縮了一下，開口。

「當然！」

夫君忽然低聲邪氣地笑了笑，他把常玉茹定住。

「既然你這般無私，那你可要好好的啊。」

夫君握住我的手，看著常玉茹嫌棄。

「這靈根也就算得中上等，怎麼宗門如此吹噓你？

「這一身血，不過如此。」

常玉茹瞪大雙眸，忽然渾身刺痛。

「換血？」

我詫異看著夫君。

不似常玉茹一樣痛苦，我隻感覺暖流還有一股靈氣，湧於我的身體。

「從今以後，你也是仙骨了，你身子會比以前好。」

「太好了，娘親，你可以活很久很久。」

小狐狸笑嘻嘻抱住我。

我想起因為常玉茹，我瀕臨死亡。

這敗血咒也本該是常玉茹的劫。

也算一報還一報。

「至於她，當移動血包吧。」

夫君把常玉茹冷眼甩下，又把匕首往常玉茹胸口劃開。

「吃啊。」

溫笙毫不遲疑，直接咬住常玉茹的心尖血。

「不許碰我！不可以！」常玉茹尖叫推搡溫笙。

而溫笙像是地獄裡出來的劣狼，滿臉糊的是血。

自私利己，是他和溫白筠的根。

我冷冷地看著。

溫笙忽而抬頭看我。

「我沒有用處了，你不必再假裝。」

溫笙還想說什麼，但是我已經走開了。

13

和夫君回到了狐狸洞。

我踏進富麗堂皇的宮殿，看著遠處黛色的青山。

「你幾百年來都過著這樣的好日子啊？」

夫君尋思：「活了幾千年，有些宮殿很正常吧。」

我紅溫了，抱著崽崽讓崽崽咬他。

「那你和我一起去王娘的豆腐鋪子的時候，還看著我砍價！」

狐狸夫君伸出手心，讓我去打他。

「我喜歡看清娘有生氣的樣子，我喜歡住咱們原來那個小窩。」

崽崽渾身雪白，尾巴尖尖還有些紅，露出小尖牙窩在我的懷裡。

我坐在池裡，忽然感覺手心有一道金光。

溫白筠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清娘，我要和旁人成婚了。

「你若是來見我的話，我可以娶你為正妻。」

……

溫氏的消息三界都知道，溫笙想必也會一直不死。

我心想，該怎麼把這個東西弄掉。

正在我準備用狐狸的靈絨毛去擦拭時候。

溫白筠聲音哽咽，眼下發紅。

「清娘，我們單獨見一面可好？」

那麼高傲的人，居然遲疑。

「我有夫君，你這樣，他會生氣的。」

氤氲水汽中，狐狸夫君忽而纏住我。

他身體強健，此時直接咬住我白皙肩頸。

「誰啊？那個蠢物？」

夫君邪氣悶哼，當即環繞住我的腰。

我忍不住出聲。

那頭瞬間是水杯破碎的聲音，夫君哼笑，耳鬢摩挲。

14

仙門唯一的天才便是溫白筠，可是如今修仙界落寞，溫白筠和其他門派一起扛起宗門。

他們要向妖開戰。

四大妖佔據江北，淮南，嶺東城。

溫白筠一開始的未婚妻就是常玉茹。

我不過是他修煉路上的一個劫。

烏雲密布，天色蕭瑟寂然。

我靠在夫君肩膀，問：

「溫白筠會死嗎？」

我縮在夫君懷裡，宗門變換，青山易改，綠水長流。

「不清楚，既然他對你不好，死便死了，你無須為他傷神。

「我現在隻心系於你。」

我吻吻夫君的唇，他給了我第二條命，是他把我從髒汙地接到風和日麗的鎮子。

「我沒殺死溫白筠，便是因為他還有用。

「至於他必定是戰死的。」

當夜我很早入睡，卻在夢裡看見溫白筠。

他把自己的一骨拆給我。

我扔掉了，不願意見他。

「你又用什麼邪門歪道，不準纏著我！」

溫白筠眼下發紅，他卑微祈求，在我的夢境入夢。

「折損三年壽命，見你一眼又何妨。」

溫白筠身著白衣，跪下求我。

「清娘，我悔了。」

溫白筠身子僵硬，死死抱住我。

「我不要除妖衛道，我不要身負天下，我要你好不好？

「同我一起，共赴人間煉獄。」

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惡心我的事情你到底要做幾次？」

溫白筠眼裡是欲說還休，最後沉默。

「溫笙過得不好。」

我崩潰了：「我在你們身邊時候，你們一次次這般對我，現在我要走了，你們說眷念，那當初幹嘛去了！」

溫白筠眼下發紅，想要把我融入他的身體。

我拿出刀狠狠往他心間上刺。

「我們是怨偶。

「死生不復相見。」

我呼吸不過來，再睜眼，是被崽崽搖醒了。

打了三天三夜。

溫白筠死了，他的頭顱被妖掛在行州山上。

聽說心口上有一道疤，身上緊握著一塊木牌。

我摸了一下繡帕，手指刺血。

常氏被臣子反了, 因為管轄的城鎮借機殺人。

宗門沒落一片, 我再去巷口買豆腐的時候。

溫笙穿著破敗，被人拳打腳踢, 吃著骯髒的地上豬血。

我走過去的時候, 溫笙不願看我。

我說：「溫笙。」

他說：「你認錯人了。」

他不想讓我看見他如此落魄。

我給了他一兩金子，給他寫了一張紙條，開口。

「你爹曾救過一戶人家, 他們會收留你的。」

我轉身就走，崽崽很喜歡我的清蒸鱸魚。

溫笙忽然開口：「娘親……」

他低著頭，第一次碰我的手。

「這是父親留給你的信。

「我不打擾你了, 而且，我要死了。」

我問：「為什麼？」

「常玉茹不肯給我喂血，她把血換給乞丐, 乞兒身弱早死。」

溫笙臉色青白，說不出話。

「她不是好人，她恨我，她想要我死。

我看著畫布上明豔動人，淺笑盼兮的女子。

「陳我」「我如今已經是第三個月了，三個月沒有血, 會死。」

說完，溫笙想了很久抬頭。

「我可以抱抱你嗎？」

我沉默，溫笙小心翼翼地抱了我一下，而後走了幾步。

他死在了淤泥的臭水溝中。

蜷縮成一團，在夕陽餘暉下。

15

崽崽恣意風流，溫和清明。

十五歲位列仙門百家玉牌榜單第一。

此時年少擲春光，花馬踏蹄酒濺香。

我做好可口的飯菜, 此時收拾東西，看見了那封信。

溫白筠展言書寫。

當初我和溫白筠也有過親昵時光，在人間我穿著綠色襦裙，他和我纏綿後的翌日清晨。

他摘了青色果子，我咬一口多汁的甜梨，窩在他身上, 捧著他清秀冷峻的臉頰。

少年清冷, 沉悶牽著我的手。

不過世事無常，我第一次打開信。

上面寫了諸多關於我的趣事, 以及我的畫像。

【溫白筠：清娘，愛意甚深，我對你無問, 是為你自保。常氏有人安插在溫家。

盤根錯節, 故而不能敬你。我心卑劣, 曾有兩件事為你籌劃，其一, 我想將你同常玉茹換命, 遺憾未能如願。

其二, 你所受的鎮魂釘是我所置換，隻皮肉傷，昏死三日。】

我收好信, 燃燒灰燼。

陳傷已去，千帆皆過，萬事無憂。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