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墜落

第3章

他說:「晚媞,不急,我們慢慢來。」


到家之後,我父母已經睡了,我洗完澡出來,看見盛熠給我打了好幾通電話。


我回撥過去,他很快接起,說:「開門。」


我躡手躡腳打開門,看見他拎了好多吃的站在外面,有給我的,還有給我父母的。


他披著一身的雨氣,嗓音都湿漉漉的,他說:「都是你愛吃的,一會兒一定要吃點,不吃飯怎麼能有營養?」


我有些局促,讓開了門口的位置:「你進來坐坐?」


他失笑:「太晚了,等哪天白天我再來。」


我又把他送下樓。


他隔著車窗向我擺手:「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我點頭。


我沒急著上去,靜靜看著他的車在出了小區門口之後,點了下剎車,幾秒之後,向左駛去。


我家左邊隻有一條路。


是通往他公司的路。


盛熠家在右邊。


20


第二天他來接我的時候,臉上掛了些疲憊,我問他:「昨晚沒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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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了一聲。


到了公司,我發現旁邊的工位空了。


「張……」


我正要扭頭問他張茉白去哪了,卻發現他已經越過我進了辦公室。


中午我倆出去吃飯,他一直給我夾菜,自己卻沒吃什麼東西。


我給他倒了杯水,遞給他時看見他正看著窗外,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問他:「你不吃點嗎?」


他一直在出神,根本沒聽見我的話。


隔壁桌一個姑娘忽然笑了一聲,跟同伴說:「哎呀,我吃不了辣的,你忘了嗎?」


聲音跟張茉白有八分像。


剛才還在發呆的盛熠忽然回過神向隔壁桌看了一眼。我沒有錯過他眼底瞬間湧起的千層巨浪,後來,那片浪花又沉寂成一片死海。


下午他外出開會,晚上我自己回的家。其間我倆一直沒有聯系,我睡前刷了下朋友圈,看見兩個小時前他發了一條動態,也是他朋友圈唯一的一條動態。


是很普通的街景,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路兩邊擺滿了茉莉,點點白色像是月光。


21


我生日那天,盛熠說:「給你放一天假,帶薪。」


我問他:「你陪我嗎?」


他說:「當然。」


他遵守承諾,陪我瘋玩了一整天,還帶我去了遊樂園。


進園的時候,我跟風想去買一個發箍。


我拉著盛熠:「你幫我挑挑看。」


他視線掃過一排排貨架,最終拿了一隻兔子耳朵的,認真替我戴好後,他輕輕捏著我下颌左右看了看:「就它吧。」


我照了下鏡子。


其實這款並不適合我。


當煙花秀開始時,他靜靜看著天空發呆,嘴角噙著笑,不知道在想什麼,但一定是無關於我的。


我拍了拍他的手臂:「盛熠,我們還沒有一起照過相。」


他失笑:「這有什麼難的嗎?」


他攬過我,舉起手機,我一眼看見拍攝鍵旁邊的相冊默認的第一張照片,那是一張合照,女孩頭上戴著卡通的發箍。


是兔子耳朵的。


22


盛熠一愣,很快按滅了手機,他說:「我手機照相不好看,用你的吧。」


我說:「行啊。」


我舉起手機,在按下拍攝鍵的瞬間,聽見嘈雜的聲浪中響起一道無比清晰的男人的聲音,他說:「張茉白,你看著點路行不行啊?」


照片裡我傻笑著,身邊的盛熠隻有一張側顏,雖然隻是虛影,但很輕易就能看出他的表情很難看。


我靜靜看著他在人海中焦急地尋找著什麼,人潮湧過來的時候,我放開了跟他十指相扣的手。


我隔著人海看他漸漸消失,再沒有回頭。


23


出了園區,我跟人事經理在電話裡溝通了一下離職事宜,用郵件給她發送在入職那天就準備好的離職申請之後,我就關了機。


第二天我回了一趟春城,去見我唯一的朋友,就是當初跟我打賭那個。


在接到我電話的第一時間,她哀號了一聲。


「封晚媞,算你狠。」


當初我家在破產之後,我倆吃了最後一頓飯,那天她又跟我打了個賭,她賭我跟盛熠這一次是真的完了。


我笑著搖頭:「我賭他會來找我。」


朋友猛一拍桌子:「行,要是他真找你了,之前欠你的股份我給你補上,要是你倆最後真成了,我給你翻一倍。」


我說:「成不了。」


我太了解盛熠了,如果不是他真的喜歡,他不會讓張茉白出現在大家面前。


朋友不信邪:「都找你了還成不了?要真成不了,我再給你翻一倍。」


我還是搖頭:「如果一切都被我說中了,你直接讓我入股你家公司。」


她挑眉:「行啊,就這麼說定了。」


我這次來,就是來讓她兌現當初她的承諾的。


24


盛熠給我打了很多遍電話,我都沒有接,在最後一通掛斷之後,他也沒有再打來。


我換了號碼。


偶爾,也會從朋友那裡聽到他的近況。


他跟張茉白在一起了。


朋友給我看了兩人的合照。


他們官宣的合照很美,他擁著她,背景是大片的茉莉花海。


我是在很久之後的一個深夜接到的盛熠的電話。


此時我家的債已經全部還清,我帶著父母又回到了春城。


剛接通的時候,那邊是一片沉默。


我也沒有急著說話,隻是站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俯瞰著春城的夜景。


我又想到了最後那通被他掛斷的電話。


我想,如果一個人想找到你,怎麼都會找到你,如果找不到,或許當時的想法就是「算了吧,就到這吧」。


過了很久,他說:「封晚媞,我要結婚了。」


我應了一聲:「恭喜你啊。」


他說:「對不起。」


我沒說話。


說到底是我們的手握得不夠堅決,所以哪怕是微風,都會把兩個人吹散。


他結婚那天,我沒有去觀禮,隻託朋友給他帶去了一個紅包,想了想,還是在背面加上了一句話。


山水一程,三生有幸。


那天我破天荒給自己放了一天假,又回了趟海城的遊樂園。


當煙花秀照亮天空時,我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在十九歲時朝天空開的那槍,擊中了二十九歲的我。


我倒下時,身後空無一人。


番外 1


盛熠第一次見封晚媞其實不是在大學。


那是盛家剛遷來海城的很普通的一天。


盛熠上學遲到,一出門就跟一個男生撞個滿懷。


男生的書散落一地都來不及收拾,爬起來就跑。


他的身後,一道纖瘦的身影手裡抓著一隻拖鞋對他窮追不舍。


女孩長得很白,眼睛大大的,光著一隻腳跑得飛快,像一陣風似的從他身邊席卷而過,她大聲吼著前面的男孩:「封昊然,你有本事晚上別回家,你回來看我不打死你!」


從小圍繞在盛熠身邊的都是名門淑女,像面前女孩這麼潑辣的倒是真的少見,所以他對她印象很深刻。


很快,兩人就有了第二次見面。


那是在電梯裡。


女孩抱著肩,一副高冷的模樣,跟之前光著腳追人跑的時候沒有半點相像,校服名牌上寫著她的名字。


封晚媞。


他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


兩人的第三次見面是在學校。


他作為課代表去給老師送作業。


教師辦公室裡,她垂頭喪氣聽著老師的批評。


「封晚媞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父母花錢是送你來陪同學聊天來了?


「我給你放在女生堆裡你聊, 我給你放在男生堆裡你還能聊,那萬鑫的抑鬱症都讓你給治好了,他母親還要來感謝你呢,我是不是非得給你調到講臺旁邊跟我平起平坐你才能消停啊?」


盛熠沒忍住笑出了聲。


剛才還低著頭的封晚媞忽然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晚上放學時, 盛熠剛出教學樓就看見背著書包的封晚媞慢吞吞走在前面。


盛熠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後, 傍晚的餘暉給大地萬物鍍了層橘色光圈。


天氣悶熱, 好容易走到一處陰涼處,封晚媞腳步漸慢,低頭想拾起腳邊的一片葉子。


斑駁的光點灑在她身上,盛熠下意識停下腳步,不想破壞這份美感。


封晚媞像是感受到了什麼,微微偏了頭, 等發現不遠處的他後,像是看見了變態,直接勒緊書包帶向前瘋跑起來。


等他走到小區門口,前面早已不見了她的身影,大概是躲到了什麼地方。


盛熠不禁笑出聲來。


風挽起少年的發絲。


盛熠想,大概是春天來了。


番外 2


盛熠和封晚媞在一起的第三年的某一天。


張檸檸賊兮兮跟她說:「你把人都收了,什麼時候變成合法的啊?咱倆再打個賭,你要能跟他結婚,姐把我爸公司股份送你點。」


提到盛熠,封晚媞不自覺勾起了嘴角。其實從上個月開始,她心裡就有了計劃, 她準備在他生日那天求婚, 但是這事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她裝作不在意地說:「睡了三年,膩都膩了,合什麼法啊, 趕明兒有更合適的就把他踹了。」


她心裡想著, 到時候她直接把結婚證甩在朋友們面前, 非得嚇她們一下。


張檸檸咋舌:「你這不是渣女嗎?咱倆再打個賭……」


封晚媞打斷了她的話, 她很認真地告訴張檸檸:「我不賭了,之前咱倆打的賭也作廢。」


張檸檸挑眉:「怎麼著?賭王金盆洗手了?」


封晚媞但笑不語。


張檸檸不會懂的, 她現在是真的喜歡盛熠,她想跟他好好的,不想讓「賭約」這兩個字來褻瀆這份感情。


2


「「她」晚上回去的時候,她敏感地發現盛熠的情緒好像不太對。


她從身後抱住他,問:「你怎麼了?是公司有什麼事嗎?」


盛熠笑得有些勉強, 但依然安撫她說:「沒事,隻是有些累了。」


等晚上她剛睡著後, 他忽然把她搖醒, 她茫然看著他, 聽他問她:「明天我們去領證好不好?」


至今,封晚媞都沒有辦法形容在聽到盛熠說出這句話時她的心情。


就好像小時候她一直惦記著買一隻狗狗,有一天, 當她攢夠了錢想去買時,推開家門卻發現狗狗已經坐在家門口等她。


她遲遲沒有從巨大的驚喜中脫離,以至於等她反應過來時,盛熠的臉已經毫無血色。


她拉著他的手:「好……」


「好啊」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 盛熠就抽出自己的手,他說:「我是說笑的,你該不會是當真了吧?」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