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庶之別

第1章

我將庶妹從地獄中拯救出來,一同認親侯府,


她卻痛恨我這個嫡姐到想要殺死我。


覺得我因為身份尊貴而嫁高門,得良婿,高枕無憂,


在嫉妒之下她點了一場大火讓我死無全屍。


重生回認親前,庶妹紋了胎記,搶了信物,當了侯府嫡女。


我卻冷笑,她真當這嫡女是誰都可以當的麼?


1


破敗山廟裡,我靜靜聽著庶妹壓抑的痛呼聲。


她用尖針蘸朱砂在自己的肩頭戳刺,鮮紅形跡如振翅的鳳,欲飛出淋漓鮮血之中。


和我肩頭被毀的胎記一模一樣。


我便知道,她也重生了。


幾天後,氣派的侯府門口,她率先跪在雍容的主母面前,語氣哀戚:


「小女願以此物換一口飯果腹,求夫人開恩。」


那被我在脖間帶了十六載的玉佩成了她的信物。


而這信物也是侯府嫡女的證明。


主母看了玉佩,又看了她的肩頭,突然摟住她掩面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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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侯府曾經丟失的一對年齡相仿的姐妹被找回。


這一次,她成了嫡女,而我成了庶女。


主母為她正名,辦宴,仿佛要將前十六年缺失的一切都盡力彌補。


而我作為賤妾庶出被所有人遺忘。


她錦衣華裳地被簇擁在人群之中,得意洋洋地看著我,眼神說著:


「你前世擁有的一切不過是因為嫡女的身份。」


「現在,都歸我了。」


我漠然無視,隻怕她擔不起這嫡女身份。


中秋宮宴,世家公子貴女齊聚,也是前世聖上為我與少將軍賜婚之日。


庶妹林婉如一直都期待著這一天。


少將軍許馳風年少有為,家族戰功赫赫,祖父更是兩朝元老,是京城令人趨之若鹜的高門權貴。


她如願以償被賜婚,卻猶不滿足。


將我下了藥和痴傻短命鬼的丞相次子關在一起。


這是她前世自己使過的昏招,庶女位卑,嫁人若非小門小戶便是委身為妾。


她便棋出險招,想和丞相之子生米煮成熟飯。


來個先斬後奏。


隻可惜,這丞相的兒子不僅是個傻的還是個短命的。


她不足一年便守了寡,又無所出,竟又不死心地勾引丞相,被發現後,讓婆母折磨的去了半條命。


現在,她要我嘗她曾經的苦果。


看著眼前面容俊朗卻臉色蒼白,眼神呆滯的公子,我因藥物渾身燥熱,卻毫不猶豫地割了掌心。


再將滿壺涼茶潑在臉上,藥性隨著血液流淌而緩慢消退,我抱腿坐在門前,咬牙忍耐。


這別人口中的傻子似乎隔著帷幔看了我一眼。


第二日,將軍府和丞相府同時來提親。


侯府嫡庶二女,竟同時高嫁,隻是人們沒來得及感嘆,丞相兒子短命又痴傻的傳聞便甚囂塵上。


我便成了京城的笑話。


人們又說,嫡庶有別,合該區別對待。


我能嫁給丞相府的傻子已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出嫁那日,林婉如嫁妝豐厚,儀仗隊綿延十裡,而我隻有孤零零一頂轎子。


她鳳冠霞帔,姿儀萬千。遙遙看向我的面色帶著得逞後的心滿意足。


那天的陷害雖然不奏效,我卻還是陰差陽錯嫁給了傻子。


從此刻起,我們的身份,婚姻,人生就此交換。


她等著我落入和她一樣悽慘的下場。


隻可惜,我不會讓她如願。


2


兩位新郎策馬而來,許馳風氣宇軒昂,周敘眼神純稚。


我的鼻尖聞到一股淡淡的蓬萊香,一如宮宴賜婚時聞過的味道。


入夜,丞相之子周敘挑起喜帕看著我。


此時他長身玉立,瞧著與常人無異,低垂的眼尾反而顯露幾分溫柔。


我抬眼與他對視,握住他的手,輕喚:


「夫君。」


回門之日,林婉如春風得意,許馳風雖然受命出徵,卻依然給足了侯府面子。


主母和侯爺面色欣喜,圍著她噓寒問暖。


我和周敘反而受到冷遇。


畢竟周敘雖是丞相之子,可是痴傻和短命讓他成了被淘汰的棄子。


我也因此毫無價值。


府裡的下人慣會趨炎附勢,也開始區別對待我們。


花園中,當我在觀賞牡丹時,林婉如突然從我身後搶先折下花叢中最豔的一朵,並將剩下的付之一炬。


她的聲音漫不經心:


「嫡尊庶卑,無論什麼,你都不配和我爭。」


她偏過頭意味不明地看著周敘,出言諷刺:「這傻子也不知會不會做那事?」


又看向我:「不如庶妹學那勾欄手段主動些?」


下人們哄然大笑,將我們看作樂子,指指點點。


周敘雖傻,可也能感知到別人的惡意,他笨拙地捂著我的耳朵,將我護在懷裡。


「娘子,別聽。」


站在那裡的林婉如豔麗逼人,她摸著頸間代表身份的玉佩,得意地看著我。


她仿佛在說:沒了嫡女這個身份,你也不過如此。


一月之後,許馳風大勝凱旋,滿城百姓夾道歡迎,包括早早等候在巷口的林婉如。


恣意瀟灑的少將軍一把將愛妻拉在馬上,兩人熱情擁吻,羨煞旁人。


那一天,林婉如成了無數京中閨閣女子羨慕的對象。


他們感嘆她的好出身,侯府嫡出,真正的金枝玉葉。


又因此而覓得如此佳婿,兩人郎才女貌,最是般配。


這次得勝,許馳風被聖上論功嘉賞,金銀賞賜流水一般送進將軍府,一時風光無兩。


侯府同樣跟著沾光,主母樂得自己這個女兒有福氣。


不管外面如何熱鬧,此時,我正在教周敘識字讀書。


他心智不全,丞相便徹底放棄了他,也從未請人教學。


甚至期盼這個傻子早日死去,以免給府裡蒙羞。


可是,他現在學的很認真,每認對一個字便眼睛亮亮的看著我,期盼著我的誇獎。


我摸摸他的頭,指著其中一句話讓他朗讀。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他問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耐心給他解答:一棵樹在樹林中若是過於突出,必定會受到風的摧殘。


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突然偷親了我一下:「娘子,你對我真好,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他等著我的回答,我卻隻是微笑著,轉身吹滅了蠟燭。


3


寒風驟起,紅若朝霞的楓葉落了滿城。


許馳風聲望漸長,朝野上下一片贊聲。


他祖父更是有從龍之功,當初和先皇一起腥風血雨中打下了這江山。


聖上年邁,東宮太子之位卻還空懸,無數皇子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


甚至許馳風也動了心思。


聖上壽宴,他居於龍椅之下最近的地方,仰頭看著那個位置,眼裡有熾熱張狂的野心。


他身旁的林婉如巧笑倩兮,依偎在他身旁,眼神同樣隱晦地打量著皇後之位。


壽宴中途,看著席間獻舞的藝伎,林婉如突然嬌笑著提了一嘴:


「臣婦鬥膽,家妹林清也舞技一絕,驚為天人。她若為陛下獻舞一曲,這滿室舞姬也會頃刻失了顏色。」


她說完掀唇望著宴席最末尾的我,此時所有人的目光也跟著看向我的方向。


包括聖上。


他突然興味地開口:「是麼?給朕瞧瞧。」


聖命難違。


不跳,算抗旨,跳了,隻怕會淪為笑柄。


侯府之女,丞相之子的夫人,此刻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獻舞。


而這正是林婉如的目的。


她故意借別人之手羞辱我,畢竟我看起來毫無反抗能力。


眾目睽睽之下,我起身頷首行禮:「民婦遵旨。」


琴聲起,我抬手邁步向前。


跳了我最爛熟於心的一支舞。


畢竟我當初靠著它養活了自己和林婉如。


丞相面色冷淡,侯爺和主母更是一片漠然。


其他人先是不屑,卻漸漸看入了迷,眼中閃過驚豔。


奇怪的是,許馳風也毫不避諱地盯著我,眼睛眯起,若有所思。


林婉如在笑,可是笑著笑著,臉色突然沉下來。


一舞終了,許馳風率先鼓掌,聖上垂下眼皮點了點頭,其他人才跟著拍手。


我退回席間,眾人神情各異,像點評舞姬一般點評著我。


可是隻有周敘低著頭。


他突然握著我的手,聲音低啞卻帶著哭腔:「對不起。」


我抬起他的下巴,他眼眶微紅還帶著淚,竟是哭了。


世人皆笑他痴傻,可是他卻看出這是對我的羞辱,也看出我的不願意。


他為自己的無能而抱歉,對無法護著我而哭泣。


我擦掉他的淚,安撫他:「我沒事,不哭了。」


其實,要不是我剛才極力攔著他,他怕是要當眾衝到聖上面前抗旨。


他的確想保護我。


散宴之時,許馳風突然攔住我,滿身酒氣:「我竟不知妻妹還有這般舞藝,真是讓人吃驚。」


我冷然道:「將軍,你醉了。」


他卻湊近我的耳邊,聲音喑啞:「你該喊我姐夫。」


趕來的周敘被他輕而易舉的踩在腳底,他輕蔑地看著地上的人,冷笑一聲。


「你嫁了這麼一個廢物?」


林婉如面色鐵青,卻也不敢出聲阻攔,隻是嬌聲道:「夫君,我們回府吧。」


她上前扶著許馳風,想要帶他走,許馳風卻突然用拇指在我唇上狠狠捻了一下。


粗礪的厚繭割破我的唇,嘴間一片腥氣。


我看見他勾起惡劣的微笑,眼中陰沉沉的可怖。


身邊經久不散的降真香,霸道而濃烈。


周敘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狼狽,用幹淨袖子輕擦著我的嘴,唇緊緊抿著,眼睛紅的嚇人。


卻到底沒再掉淚,他問:「娘子,我是不是很沒用?」


聲音低不可聞。


4


「不是的。」我搖搖頭。


拉著他溫暖的手回家。


冬日第一場雪落,聖上病重,宮中暗流湧動,人人心懷鬼胎。


雪越積越厚,凜風刺骨。聖上大約整個冬天都纏綿病榻。


隻是,二月冬末,周敘突然吐血昏迷,不治身亡。


沒想到,被人稱為短命鬼的他竟然還沒等來今年的春天。


丞相都不願給這個晦氣的兒子辦葬禮,隻有一副薄棺草草下葬。


更是命令全府不得服喪守靈,違者重罰。


我著素衣,捧著周敘生前跟著我學習的詩經看。


林婉如雍容華貴的造訪,名義是吊唁,其實隻為來看我的笑話。


她控制不住地大笑:「哈哈,沒想到這周敘還真是個短命鬼!林清也,往後漫漫長夜,你孤身一人且慢慢熬著。」


「隻怕每一天都生不如死,讓你恨不能自行了斷。」


我問她:「你為何這麼恨我?」


整整兩世,我好像知道緣由,又好像不知道。


她臉色抽動,神情猙獰:「恨你?你怕是高估自己,你不過活該如此,活該喪夫守寡,孤獨終老。」


「活該無人過問,無人關心。」


她明明說著不在意,手卻快捏碎了那枚玉佩。


我走近她一步,冷笑著反問她:「我活該?」


「活該救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麼?」


前世兒時,我和林婉如不知來處,從倒賣人口還虐待幼童的人牙子手中逃脫,又輾轉淪落成乞丐討飯。


被驅趕,被毒打,飢餓和寒冷常伴,我那時候想著,隻要熬過冬天,春天來了就會好起來。


那時,我和林婉如身邊隻有彼此,我知道她是我的親人,心中的信念便是要保護好她。


後來陰差陽錯被龜公欺騙,賣到了煙花柳巷之地。


林婉如不諳世事,被老鸨的花言巧語欺騙,她哭著對我說,想留在這裡,不願再如浮萍般漂泊。


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便和她一同留在了這個腌臢地。


受盡折磨和虐打,艱難地活下來。


我通過賣笑,跳舞養活著兩人,為她攔下了無數的嫖客的騷擾。


練舞練的晚,我的身骨早已變硬,可是為了能有一技之長,不用賣肉,我日夜苦練,每日帶傷入睡。


聽說琴棋書畫是尋常女子學來陶冶情操的,我卻是用來彈唱些淫詞浪曲,和嫖客在棋盤上喝酒賭拳。


宣紙上是我揮墨而成的春圖,令人臉熱。


我心無波瀾,毫不動容。


廢寢忘食地苦練之下終於獲得了和老鸨談判的資本。


即使薪酬微薄,僅能填飽肚子,可是不用賣身。


我那時甚至天真的想讓林婉如扮作男孩子去學堂讀書。


不為考取功名,也不苛求她出人頭地,隻要能識字懂理,暫時遠離這個腌臢地就夠了。


我經常餓著肚子為贖身和讀書攢錢,沒想到, 她最後竟然為了五兩銀子賣了我。


5


「銀貨兩訖,她給你,五兩給我。」


「嘖,小姑娘,你可真狠的心。」


她的一杯茶讓我昏昏沉沉,我模糊聽見她衝老鸨要那五兩銀子,我的賣身錢。


她冷眼看著肥豬男人靠近我,手指緩緩掀開我的衣裳。


她以為自己將獨自逃離這裡。


可惜,她被騙了。


一聲慘叫,我將酒杯碎片從肥豬男的雙腿間拔出,帶出一潑鮮血。


他捂著那裡哀嚎,我光著腳走出大門,腳底踩著碎瓷,滿地的血,疼痛卻也讓我保持清醒。


林婉如被塞了嘴巴,捆在我的隔壁房間。


老鸨心如蛇蠍,怎麼會放過她。


她真是個蠢貨!


隻怕下一個被獻給嫖客的就是她。


可是,她竭力吐掉嘴裡的布條,哭著對我喊:「姐姐,救我。」


「我是你親妹妹啊。」


我狠狠甩了她兩巴掌。


最後,放了一把大火,將她從這地獄中救出來。


其實,喝下那杯茶之前,我想告訴她一個好消息。


我找到我們的父母了。


隻是沒想到,她卻搶先一步賣了我。


雖然心懷芥蒂,可是,我的確把她當親妹妹,真心疼愛她。


之後便是侯府認親,我們終於迎來新生。


隻可惜,我將她從大火中救出來,最後卻葬身於她放的大火中。


真是可笑又諷刺!


思緒回到現在,我的眼神如淬了冰一般冷漠。


她仿佛受不了我的質問,驚恐地向後退了幾步。


隻是,突然又滿臉怨恨反駁:「我白眼狼?我為自己謀算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