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渠
第3章
那一夜,我知道了,他行。
歸寧日,我進宮見皇後時,遇見了容蓁,容蓁的肚子已經顯懷,巴掌大的臉瘦得臉頰凹陷,她的手搭在侍從的臂上,走得緩慢。
「容清,你見我這樣你很得意吧?從小到大,我什麼都比你高一等,這下你是不是滿意了?」
真奇怪,氣色那麼差的女人,罵起人來倒是精力充沛。
「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呢?」我無辜地攤了攤手,「姐姐怎麼會想妹妹過上苦日子呢?」
「隻是容蓁,壞事做多了是要遭天譴的。」我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吐出幾個字。
見她臉色大變,我笑著轉身出了宮門。
你們欠我和我娘的,我會一件一件地討回來。
11
「宴許,徐懷究竟是你什麼人?」
我把新做的棗糕放在他的面前,託著腮看他,劍眉星目,蝶翼的睫毛落在眼下,投出陰影。
「是我的故交,咳咳咳。」
「你怎麼總是咳嗽?」
「娘胎裡帶出來的病罷了,無礙的。咳咳咳。」
「哦,那徐家滅門的事,你還要往下查嗎?」
他捻起一塊糕點,咬了口:「為什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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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效忠於太子,再查下去,會影響你們的關系吧?」我咬了咬唇,故意說出這話。
「容清,我從來都不忠於誰,我隻忠於我自己。」
我小雞啄米般地點著頭:「反正容清都嫁給夫君了,日後夫君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夫君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哪怕做糟糠夫妻也是極好的。」
他無語地看著我:「真想把你的腦袋拆開來看看是什麼做的,就不能盼我點好?」
......
隻是我沒想到,有一日江珩會上門來找我。
他仍然穿著一身白衣,隻是面容憔悴,形容枯槁,整個人像是被榨幹了精氣神,我聯想了近日城裡「容蓁懷上歹人孩子」的傳言,覺得不難理解。
「找我何事?」
「容清,我近日晚上一直在做一個夢。」
「夢裡,我與你成了婚,你每日都給我變著花樣做飯菜,但我待你不好,我整日與容蓁混在一處。」
「甚至在懸崖邊上,你和容蓁掛在一起,我都沒選你。」
「容清,你說我是病了嗎?為什麼像是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
他捂著胸口,臉上的神情十分痛苦,不像作假。
「不過是個夢罷了,你如今跟容蓁成了婚,該好好對她才是。」
「可成親前的容蓁明明是善解人意、嬌俏可愛的模樣,婚後怎會如此嬌縱不講理,連我去哪兒她都要一日問三次?」
她一向如此,隻是之前在你面前裝得好罷了。
我沒應聲,站起身子:「江太傅要是沒什麼別的事情就請回吧,本宮無心插手旁人家事。」
「容清,你既然喜歡過我,我現在還有機會嗎?」
我像看白痴一樣地看著他:「江太傅,我尊你才喊你一聲太傅。你現在在的可是宴府,站在你面前的是宴家婦,你逾矩了。」
「宴許有什麼好的?不過是一個商賈——」
「江珩,宴許是我的夫君,請你慎言!」
「管家,送客!」
12
宴許從來都不忠於太子容瑾,這對我來說,是好事。
他潛伏在太子身邊多年,已經得到了容瑾的信任,許多隱秘之事他都知道,包括容瑾的暗室。
我搭上宴許的手,今日他穿了一身暗紫金絲邊衣袍,襯得他本就冷白的皮膚剔透得像玉。
「夫人,今日夫君請你看一出戲可好?」
「好啊。」
今兒是皇上六十大壽,上一世我雖沒活到這個歲數,但我飄蕩在人間,也知道這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宴許正幫我夾一塊魚肉,就見有人呈上一件衣裳,是在容瑾的暗室發現的龍袍。
容瑾跪在地上,大喊冤枉,眼睛不住地向宴許求救,但宴許恍若未聞,專注地給我去蝦線。
帝王生性多疑,更何況是這樣明面上的證據,皇上大怒,把容瑾關進了宗人府,場上一片寂靜。
我拉拉他的衣袖:「你做的?」
「好戲還沒完。」
忽而,皇上的眼像扎了根一樣地落在宴許身上,我忙護在他身前。
說來好笑,這是他倆第一次見面,因為我成親的時候,宮裡隻知道我嫁了一個平民百姓,無人參宴。
「孩、孩子,你爹娘是誰?」
宴許站起身,彎下腰行禮:「宴某自小與娘親一起長大,娘親名叫宴茹,她離世時留下了這枚玉佩,說是我爹留下的。」
皇上看著宴許的玉佩許久,站在他的面前:「孩子,朕就是你爹,這玉佩是當年朕送給茹兒的,是朕對不起你母親啊。」
「以後,你就是朕的孩子。」皇上的手重重地拍了拍宴許的肩。
皇上子嗣單薄,隻有皇後的一子,因為皇後沈氏給後宮的嫔妃們都送了香囊,還不準她們取下。皇上明知此意為何,他仍縱容著,隻因他得來這天下,靠的是沈家。
但在他與沈氏成親前,他與宴家小姐早已私定終身,育有一子。那時沈氏已經知道了宴許的存在,買通了宴茹身邊的嬤嬤,讓她暗中把宴許給害了。
嬤嬤膽子小,隻敢把孩子丟在路邊,就匆匆回府,謊稱孩子被賊人所殺害。而宴茹本就因生產身子虛空,又聽到這樣的噩耗,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沈氏的臉有些扭曲:「皇上,你不能認錯人啊。」
「朕的孩子,朕自然認得,他這眉眼跟小時候一樣呢。」
我偏頭看著宴許,他神色自若,垂著眼睛給我去魚骨頭。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咳咳咳。」
我依稀見到他捂嘴的帕子上有血色,心下一緊:「你的病怎麼又嚴重了,祁老頭給的藥已經沒用了嗎?」
祁老頭常年醫治宴許的病,雖然看著挺瘋癲一老頭,卻是道上有名的醫聖,撫養了宴許多年。
他握住我的手:「我沒事。」
我剛抬起頭,就看見容蓁用憤恨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想把我千刀萬剐。
這我可就來勁了,我倒了杯酒,遙遙地與她對視:「皇兄成了階下囚,你可高興?」
我見她的眼神,像是想衝過來撕碎我,但她邊上的江珩制止了她的動作。
容蓁惡狠狠地甩開江珩的手,無意間碰翻了瓷碗,瓷碗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而江珩隻是退遠了身子,似乎要與她劃清界限。
真有趣,二人成婚也不過一年半載,怎麼瞅著感情就破裂了?
也不過如此。
「怎麼?對心上人念念不忘?」拈酸的口氣,在我耳畔響起。
「啊?」
「看江珩那麼久,卻連夫君都不看一眼。」
我笑眯眯地湊過去親親宴許的嘴角:「你吃他醋做什麼?長得沒你好看,沒你有錢,還沒你專一,他哪配跟你相提並論啊?」
男人的臉色瞬間好轉,雨過天晴。
13
後來,容瑾不知怎地惹怒了皇上,成了廢太子,而宴許,自然而然成了新太子。
聽聞皇後沈氏在皇上面前鬧了多日,卻被罰了在鳳鸞殿閉門思過。
在我印象中,皇上和皇後鬧得這般難看,還是首次。
兩年後,先皇駕崩,宴許繼位。
他上位之後,就把沈氏關進了地牢,罪名是謀害皇家子嗣。
我和宴許坐在樹下,他溫著花酒:「徐懷救進府裡的女子其實是我假扮的。」
我看著他昳麗的容貌,了然地點點頭。
「我曾經為了生計,在月樓賣藝。那天沈氏的胞弟沈金看見我,以為我是賣身的,想對我霸王硬上弓,恰逢徐懷經過,就把我救下帶進了府。」
宴許的聲音有些低落,攥著杯子的指尖泛白。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會武功,殺個沈金輕而易舉。」
「因為我與徐懷是雙生子,他是我的胞兄,但他自己並不知道,直到見到我,才知道有我這個弟弟。」
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徐家被滅門又是因為什麼?」
「因為沈氏偶然間見到了徐懷,我們二人與娘親長得相像,沈氏秉持著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個的原則,滅了徐家滿門。」
說到這,他的臉氣得發紅,我好久沒見他情緒波動這麼大。
「為徐家和你娘親報仇,就是你接近容瑾的目的?」
「嗯。」他的嘴緊緊地抿著,眼神湿漉漉地像小鹿,委屈巴巴,「知道真相的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嗎?我好像也算害了你的母後。」
「撲哧。」
我笑出了聲:「作為交換,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先皇根本就不是我的父皇,沈氏也不是我的母後。我是我娘在進宮前生下的,娘與先皇的孩子剛出世就死了,我娘也是個膽大的,直接狸貓換太子,把我換進了宮裡。」我朝他眨眨眼睛。
「那你為何會武功?」
「為了在宮裡活命。」
我穿著華服,去了地牢,往日打扮得光鮮亮麗的沈氏蹲在角落裡,蓬頭垢面,指甲裡布滿了泥與土。
「母後,你可還好?」
「清兒,母後的好清兒,跟小許說一聲,把母後放出去好不好?這裡又冷又湿,還有各種蟲子,母後害怕。」
我看著她的髒手抓著我的裙擺,皺了皺眉,踢了一腳:「母後,哦不,應該叫你沈氏。」
「你當年逼我娘在金鑾殿撞柱自殺的時候,可曾想到你會有今日?嗯?你縱容容蓁把我的背劃傷、剃光我的頭發、剝我的指甲蓋的時候,又有沒有想到你會跪在我的面前,求我帶你出這地牢?」
「容清,我把你養大,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我吹了吹指甲,蹲下身:「沈氏,你想活是麼?」
她點點頭,眼珠渾濁。
「我給你個機會。」
侍衛把容蓁帶了進來,扯去她嘴裡的布條。
但不等她們母女相認述舊情,我就啟唇道:「你們自相殘殺吧, 贏的那人, 我就放她一條活路。」
說完,我就轉身走出了門。
約一刻鍾後, 我見到的是呆滯、滿臉帶血的沈氏, 地上躺著的是血肉模糊、睜著眼睛的容蓁。
都說虎毒尚且不食子,嘖。
「你說的,會放我一條活路。」
「是啊,我說的。」我朝角落的人看了一眼,他一刀捅進了沈氏的胸口。
「我隻是說我不殺你, 沒說不讓別人殺你啊。」
......
14
宴許登基之後, 身子越來越差,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張白紙。
宮中太醫均別無他法。
我與江珩成婚的第一年,容蓁就以課業為由,多次來江府找江珩,有時我忍不住會問她:「哪有課業要經常追到夫子家裡來問的?」
「不我」他一路跟著我, 吃完了包子, 又湊到我跟前:「姑娘, 前世今生你信不信的?」
「哪來的瘋子——」小翠作勢要趕, 我止住了她的動作:「先生, 我信。」
「先生可知他的身子為何會日日消退?」
老乞丐老神在在地閉上了眼:「這天地是一個圓吶,有人上一世替你多要了一命, 自然要以自己相抵。」
「你是說,我重生是用他的命換的?那可有解救之法?」
「天機不可泄露,天機不可泄露。」
方才走幾步路就要休息許久的人, 忽然跑得沒影。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何時淚流了滿面。
我回到宮中,五歲的小太子已經跟著他的父皇在練劍了。
怪不得。
怪不得上輩子身體好得能救下從懸崖墜落的人, 這輩子卻虛弱得像一陣風都能刮走。
「母後回來啦。」
我連忙抹了把臉, 提步走過去。
宴許拉過我的手:「今日跑哪兒去了?臉上不太開心啊。」
「去宮外逛了逛, 買了你愛吃的酥油餅......」
「清兒, 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你死了,我抱著你的身體找師傅醫治,師傅卻說回天乏術, 嚇得我都不敢閉眼,我怕,我睜開眼就見不到你了。」
我摸摸他的臉:「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他抱我抱得很緊, 似乎要把我嵌進他的身體裡。可肌膚緊貼, 我才知他怕得發抖。
太子十歲那年,我跟宴許坐在環遊列國的馬車上, 他的指尖微涼, 渾身瘦得沒幾兩肉,整個人像是易碎的玉。
他的頭枕在我的大腿上,我摸著他的烏發。
「清兒,我從見你的第一眼起, 就有一種我們認識許久的感覺。」
他的聲音很虛弱,說一句話要喘好幾次氣。
「說明我們有緣分嘛。」
「是啊,有緣。」
他閉上了眼睛,牽著我的手似乎失了力度, 落在墊上。
我想他是睡著了。
不然,他怎麼敢拋下我,留我一個人呢?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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