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趙昭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算了。

她現在也沒力氣吵架。

三針之後，趙昭終於順利掛上了水。

護士冷哼了一聲，面無表情地收走了止血帶。

我站起身，想去調整一下輸液的速度。

卻發現上面的名字不是趙昭的。

藥水拿錯了？

我趕緊喊住了經過的另一個護士，確認藥水拿錯了。

趙昭吊著一口氣站了起來，聲音沙啞：「把你們領導叫過來，我要投訴。」

6

來的還是剛剛那個不可一世的護士。

她拿過藥水看了一眼，語氣有些煩躁：「人不是沒什麼事，還好好地站在這裡麼？」

我瞧著她：「你這是什麼口氣？這是你作為醫護人員犯了這麼大的失誤該有的認錯態度？」

饒是我的父母從小就給我灌輸和氣生財吃虧是福的觀念。

可看到她根本不把別人的身體當一回事，做錯事還理直氣壯的這副模樣。

我們如果就這麼算了，乳腺勢必要多一個結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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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才掛了多久？我們已經很忙了，不要再給我們——」

趙昭拿出手機，打斷她的謾罵：「聽不懂人話是吧？我直接打市長熱線。」

那護士明顯一怔，死死咬著唇。

仰著那張死倔的臉就是不肯服軟認個錯。

一旁的人看不下去了。

「這個護士態度可差了，剛剛我就是多問了一句都不肯說。」

「我家小孩這幾天來醫院掛水，都不願意喊這個護士來打針。」

「要不是這個醫院近，誰要來啊……」

「要說現在怎麼醫患關系這麼差呢，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眼看著抱怨的人越來越多，有個膽子小些的護士急忙說了一句：「我幫你去喊穆醫生過來。」

穆醫生？

我這才想起來，這是穆秋禹上班的醫院。

剛剛出門急，直接讓司機師傅開到了最近的醫院。

所以她嘴裡的穆醫生……

對峙不過半分多鍾，輸液室外就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

「怎麼了？」

穆秋禹習以為常地從門外走了進來，毫無意外站在我眼前。

他穿著我曾經最喜歡的白大褂，身姿挺拔仿佛山間輕松。

置於騷亂的人群中依舊還是那副淡然處之的模樣。

看到我的那一瞬間，他腳下明顯一頓。

「來來——」

「小穆醫生，我好像又闖禍了……這兩個姐姐非要投訴……」

那護士委屈極了，講話的聲音都帶了些哭腔。

反倒是我們欺負了她一樣。

即使我沒有戴眼鏡，沒能看到她的名字。

現在我也知道這個護士是誰了。

趙昭正氣頭上，懟人都不帶猶豫的。

「我說大妹子，扎了我四針還給我掛錯了藥水，你還先委屈上了？非要我躺地上才能叫喚幾聲是吧？」

穆秋禹微微皺起眉頭，看向趙昭：「你現在有哪裡不舒服麼？」

我扯了扯嘴角，有些好奇：「貴院對於醫療事故的定義是給病人掛錯水就算，還是要等病人出了事才算？

「穆醫生不如跟我們都科普一下，怎麼才算舒服怎麼才算不舒服？心情不舒服算不舒服麼？」

路遙有些急了，指著趙昭：「她說話聲音比我還大，能有什麼問題！」

我冷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質問道：「有沒有問題你說了算麼？」

穆秋禹皺著眉沉默了片刻，轉頭看向我：「先給趙昭安排檢查，看看身體有沒有出現什麼問題。

隨即又對路遙說道：「你先出去吧，我來跟病人道歉。」

7

他說他替她來跟我們道歉。

時至今日，在穆秋禹還以為我是他女朋友的這一刻。

他是她的誰？

他又是我的誰？

我的男朋友要替另一個女孩子跟我道歉。

何其荒唐啊！

路遙抽噎著推門出去了。

穆秋禹走近想要拉我，被我抬手擋下了。

他盯著我的手看了一會兒，小心翼翼道：「不是說還要繼續演出麼？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平靜地看著他，醫院的消毒水味太刺鼻了，燻得我的鼻子發酸。

明明站在我面前的還是他啊。

明明在昨天，我們還有那麼多的願景和期待想給對方，想給這段感情。

可為什麼僅僅一夜之間，一切都變得沒有必要了。

穆秋禹絕口不提剛剛的事，還是如往常一般。

隻要我在，他滿心滿眼好像都隻有我。

「來來一定很累了吧，我馬上就可以交班了。」

我歪了歪頭，故作不解：「醫院的醫生除了接診手術之外，還要專門為護士解決投訴問題麼？」

他遲疑了幾秒，有些猶豫：「新人容易犯錯……就像你第一次上臺演出……」

「我演出失誤最多是退票，她操作失誤可能是一條人命。

「穆秋禹，你是醫生，這是你的領域，你能比我不清楚麼？」

穆秋禹沉默了。

他邏輯如此缜密的一個人，怎麼會給出這麼一個完全站不住腳的解釋呢？

「這裡人多有點亂，我回去和你說吧。」

我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到底是這裡亂，還是你的心亂了？」

……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

是穆秋禹的。

屏幕上的【路遙】兩個字格外扎眼。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掛斷了手機。

幾秒後，鈴聲重新響起。

穆秋禹的臉上閃過幾分掙扎，最後收起了手機：「我先去交班，等會兒我們一起回去。」

我沒有說好。

也沒有說不好。

我想著算了。

在這段關系裡，穆秋禹再也無法承接我的任何。

或好或壞，他都不配了。

8

收到路遙的信息時，我正在機場候機。

手機裡跳出了一張圖片。

她親昵地靠在穆秋禹的身上，甜蜜嬌笑。

【姐姐，不要再糾纏著他不放了，我比你更適合他。】

【你知道我們會在值班室從半夜聊到天亮麼？你知道他睡覺最喜歡用哪幾種姿勢麼？你知道他壓力有多大麼？】

【你不能陪在他身邊好好照顧他，但請你不要阻攔別人照顧他。】

【我路遙是不可能當三的，我的尊嚴不允許。】

【你看看剛剛他維護的是誰？我不過一個電話就把他喊走了。】

【早點放過他，不然最後大家都不舒服。】

我忽然覺得可笑極了。

截圖，點開某書。

反手發在了她追 crush 的帖子下。

【這麼喜歡挖別人家的男朋友，送你好了。】

熱搜瞬間炸了。

路遙隻知道我是個藝術生，卻不知道我是個坐擁海內外千萬粉絲的藝術生。

她不是想紅麼？

那我幫幫她好了。

況且哪有人被明目張膽綠了，還要受這種窩囊氣的道理？

截圖還沒發出去五分鍾，手機突然開始頻繁震動。

【？？？你在做什麼？你瘋了麼！】

【姐姐我開玩笑的，你不能自己得不到就想毀了我！】

【我錯了姐姐，我們可以談談麼？求求你了。】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小穆醫生才不會喜歡你這種人的！】

……

與此同時，穆秋禹也發了信息給我。

他好像還不知道外面已經變天了。

【我的小女朋友，還要再等我五分鍾哦，我馬上就結束了。】

我面無表情地關掉了手機，起身走進了登機口。

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莫過於我早就知道了真相，他卻還在說謊。

說得那麼真，那麼深。

我曾經告訴他，我希望我們彼此一定要坦誠。

哪怕就如今天這般，他動搖了猶豫了。

他也可以大大方方告訴我。

或許我們還能有個好聚好散的下場。

可惜他不說實話，不禁誘惑，不懂珍惜。

一碗飯裡的蒼蠅不算惡心，惡心的是我親眼看到它掉進去了。

飛機順著跑道滑向了預定的航線。

陽光透過窗戶，斑駁地灑在我的身上。

還記得大學畢業旅行那天，也是今天這般好的天氣。

我和穆秋禹挨坐在一起，肩上突然多了一點重量。

熬了好幾個通宵才得了幾天假的他低聲在我耳邊呢喃：「念念不忘必有回響，菩薩沒有騙我。

「盛春來是我的，盛春來永遠都是穆秋禹的。」

那時的我戴著耳機，故意裝作自己沒有聽到。

可嘴角壓制不住的笑意，是騙不了人的。

我喜歡穆秋禹。

很喜歡很喜歡。

可不過三年時間，我終於恍然——

沒有回音的山谷不值得縱身一躍，回音不絕的山谷同樣也不值得。

穆秋禹愛過我是真的。

接納了另一個女生的喜怒哀樂也是真的。

七年感情變了質是真的。

我和他再也走不到清清楚楚的未來也是真的。

好在真真假假，都結束了。

9

穆秋禹有些心不在焉地交完班。

其實他們交班不過十多分鍾的時間，他卻花了一個多小時。

其中一個小時是為了安撫路遙。

這幾年因為彼此工作的關系，他和盛春來一直都是聚少離多。

而路遙一直在他的身邊噓寒問暖，總是想盡辦法找盡理由來關心他。

她對自己的感情熱烈又坦蕩，讓他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盛春來對他也好，隻是不在身邊的緣故，再怎麼貼心也會忽略掉一些細節。

不過他一直沒有接受路遙，也說過自己已經有要結婚的對象。

所以他沒有出軌。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看到盛春來的時候，心裡居然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

自己明明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隻是維護和安慰了下同事。

……

「小穆醫生，你真的要和我劃清界限麼？」

路遙委屈巴巴地捏著他的白大褂，小鹿般的眼睛一片通紅。

穆秋禹輕輕嘆了口氣：「路遙，你剛剛看到的那個是我女朋友。

「我早就說過，我有女朋友的。

「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我不想讓她誤會，也不想讓她不開心。」

「你就不怕我不開心麼？」

路遙下意識質問道。

突然想到自己沒有任何立場和身份時，她哭得更兇了。

「我隻是喜歡你而已，我隻是……隻是想對你好，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穆秋禹，你不要推開我，好不好？」

穆秋禹看了眼手機，還是沒有盛春來的信息。

他又想到了剛剛盛春來的表情，心裡默默猜想著她一定是生氣了。

「對不起。」

穆秋禹這次沒有猶豫，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衣服。

路遙捂著臉，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比不上盛春來？

明明她佔盡了地利人和，就是來得晚了一些。

可這又有什麼關系呢？

不是在一起的時間越久越沒有新鮮感麼？

他們都在一起七年了，早該厭倦了彼此才是。

她咬了咬牙，喊住了正準備出門的穆秋禹。

「穆秋禹——

「能不能抱我一下，就當是我為你付出這麼多，最後一個願望了。」

穆秋禹的手抓著門把，半天都沒有按下去。

那張擁抱的圖片就這麼水靈靈地出現在了盛春來的手機上。

「小穆醫生，你的心跳好快。

「你對我——」

穆秋禹輕輕地推開了她。

「路遙，到此為止吧。」

10

等穆秋禹到輸液室時，他發現盛春來和趙昭已經離開了。

他打電話給盛春來，關機。

然後又打了電話給趙昭：「我們分開走的，她應該已經回去了。」

穆秋禹不自覺松了一口氣。

回去就好，還以為她生氣了呢。

他開著車去買了盛春來最喜歡吃的蛋糕，又去排隊買了烤禽。

每次她回來就好吃這一口。

可打開家裡的門時，他倏地停住了腳步。

滿滿當當的屋子似乎空出了很大一片。

他們共同搭建的城堡不見了。

沙發上盛春來送他的玩偶抱枕不見了。

牆上的合照，還有她單獨的照片不見了。

就連窗臺上那株山茶花……也不見了。

「來來？」

明明知道不可能有人回應他。

可他還是不肯死心，試圖喊一聲。

樓道裡的聲控燈忽明忽暗，襯得穆秋禹的臉色格外難看。

他顫抖地點開那個熟悉的號碼，一連打了十幾個，還是關機。

……

「趙昭，你說來來去哪裡了？」

「回去啦。」

「回哪裡了你說清楚！」

穆秋禹的聲音突然加重了，所有的冷靜自持在這一刻崩塌。

電話的另一頭愣了三秒，隨後笑道：「當然是回美國啦，這麼多演出等著她呢。」

穆秋禹下意識問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早點？你早點交完班來輸液室不就能聽她親口說了？你早點來找我問問清楚不就知道了？

「我們人見人愛的穆醫生啊，是你自己要拖到現在的。」

穆秋禹不知道自己怎麼掛斷的電話。

但他潛意識裡生出了無盡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