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據說，當今的嫡長公主昭華德行雙全，感念如今的民心浮動，特意推行烈女政策，以匡正民風。

蘇州的街上，越來越多的女子戴上了帷帽，與此同時，關於我嫂嫂被糟蹋過的傳言也愈演愈烈。

我本以為，經受過一次流言蜚語的嫂嫂會堅強地活下去，可再次相見，隻有三尺白綾和一具懸掛著的屍體。

穿著白衣的屍體就懸在大門的正中央，仿佛向世人昭告，這裡有一位女子以死明志，把清白看得比命重要。

可嫂嫂明明不良於行，又如何爬得上那麼高的桌子。

當夜，嫂嫂母族的長者跪在兄長的面前，任憑處置，就如他們跪在嫂嫂的面前，求她全了世家清白一樣。

嫂嫂的確是自願赴死的。

可她明明，已經想要活下去了。

收殓了嫂嫂的屍骨之後，兄長帶著我離開了，他帶著我去了青州，把我託付給了一位軍醫，是當初跟我們一塊從城中逃出來的。

看著兄長的背影，我知道他活不下去了，他本就是撐著最後一口氣，想給我和嫂嫂一個堅固的支撐。

可現在，他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希望沒了。

三天後，我把兄長葬在了嫂嫂身旁，臨死之前，兄長把他的復仇大業交給了軍醫，一句話都不曾對我說過。

我知道，兄長是想把我摘出來，幸福快樂地過完這一生。

可我唯二的親人雙雙慘死，我又怎能心安理得地苟活於世？

於是我找到軍醫，選擇知道了血淋淋的真相。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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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朝廷已然腐朽，權貴和北狄相勾結，內憂外患，高樓將傾。

開門迎北狄，讓他們屠了一城的，就是當今的公主昭華。

可兄長畢竟勢單力薄，又顧忌著嫂嫂的母族，所聚集的起義軍隻不過是洪流中的幾隻螞蟻，微不足道。

我若想要復仇，還得從昭華那裡下手。

軍醫拿著斷骨的錘子，望著我嘆了口氣：

「你真的想好了麼？

「這條路一旦走上就不能回頭，其中所受的痛苦與折磨，說是十八層地獄也不為過。」

我隻是沉默地把軟布咬在了口中，我早就已經在地獄的最底層了，又何談再入？

我要做的，就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生食那些人的血肉。

隻是我的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悲哀，當初的兄長因為容貌與品性，招致了滅頂之災，如今的我，卻又要以容貌去取悅仇人。

復仇的第一步，是斷骨增高，需要將我的骨頭生生敲斷，愈合之後再敲斷，如此往復，才能達到增高的效果。

為了加快愈合的過程，我又服用了秘藥，用壽命來換取時間。

第二步，是整容塑形，我需要將我的容貌雕琢成讓昭華一見鍾情的地步。

我太知道昭華喜歡什麼樣的人了。

在此過程中，我還知道了昭華的一個秘密，那就是為何尊貴的長公主會成為偏遠小城中的一個娼女。

這將是壓倒昭華的最後一根稻草。

痛苦的改造結束後，我的容貌大變，任何與我熟識的人都不會認出眼前的這個翩翩少年郎會是當初的姝兒姑娘。

我已經舍棄了一切，必不能輸。

隻是我還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與昭華相識的契機，這個契機，要從昭華接待的最後一個恩客——那個太監上下手。

我調查過那個太監，他是主管淨身的公公，叫德全，所有入宮的太監都要經過他的檢查，此人頗得純貴妃的喜愛。

純貴妃，就是昭華的生母。

昭華能容忍德全活到現在，想必有什麼把柄被捏住了。

所以德全不光沒死，還專門替昭華辦事，每月十五，他都會聚集一群娼女，專門供人凌虐取樂。

昭華最愛看這種場景，隻有踩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她才能覺得自己是尊貴的公主，與那些隻能讓別人褻玩的低賤之人不一樣。

如今十五之期，馬上就要到了。

德全辦的宴席，名叫摧花宴，邀請的都是一些不學無術的紈绔。

我提前跟其中一位打好了關系，讓他帶著我進了這摧花宴。

不多時，就有一群衣不蔽體的姑娘被送了過來，她們的眼神麻木，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討好表情。

很快，三三兩兩的客人就摟著姑娘進了房間，有一對一，也有一對多，房間裡有專門的器具，以供凌虐，也有專門的孔洞，供昭華欣賞。

我裝著手足無措的樣子，挑了一位看起來最溫柔的姑娘。

她的眼睛，像我嫂嫂。

6

姑娘叫憐兒，是被父母賣進青樓的，隻為了給弟弟攢點彩禮錢。

憐兒跟著我進來，熟練地就要褪去衣衫。

我眼疾手快地用扇子點住她的手，臉紅著說我其實並不知道這裡是這種地方，還以為是單純的賞花宴。

憐兒愣住了，似乎沒遇見過像我這樣的人，她遲疑了一下，猶豫著問道：

「公子可是嫌奴家的身子不幹淨，我們這裡也有未開苞的，公子可以……」

我打斷她的話，表明我沒有嫌她不幹淨，都是為了生活身不由己罷了，哪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

隻是我向來沒有尋歡作樂的愛好，誤入這裡也是偶然，我此生的願望，就是跟心愛之人專情相守一生罷了。

雖然是演給昭華看的，但這的確是我的真心話。

同為女子，我從來沒有看不起娼女，反而更加同情她們可憐的遭遇。

畢竟，人不是一生下來就為了做娼女的。

說來可笑，明明昭華的內心那麼不堪，卻偏偏中意這種品行高潔的男子。

在室內發生的一切，全都被昭華盡收眼底，在我回去的路上，昭華就不經意地與我在轉角相遇了。

她沒有表明公主的身份，反而含羞帶怯地看了我一眼，我壓下心中的惡心，盡量讓自己表現出一副對她一見鍾情的樣子。

就在我們相遇的當晚，憐兒死了。

她赤裸的身體被草席隨便一裹，扔在了亂葬崗上，身上布滿了可怖的傷痕，臉也被劃爛了。

憐兒的死悄無聲息，沒人注意，沒人在乎，隻是妓館的生意越發紅火，大街上的帷帽也越發多了起來。

我給憐兒下葬的時候，不由得發問，這到底是個什麼狗屁世道呢？

沒有人回答我，隻有憐兒死不瞑目的眼睛睜圓了看著我，我闔了幾次，也沒能讓她閉上眼睛。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昭華已經完全信任我了，她略帶得意地向我表明了她公主的身份。

而我隻是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說我並不在意她是什麼身份，我喜歡的隻是她這個人。

隨著烈女政策的推行，對女子的迫害越加嚴重，被男人看見手腕就要剁手，被看見腳腕就要自絕。

對於這種場面，昭華很滿意，可關於她的一則流言卻在京城愈演愈烈。

傳言說，當今高貴的公主，曾經當過娼女。

這傳言來得詭異，查不到出處，卻傳播得很快，聖上震怒，為了保全天家顏面，禁了昭華的足。

昭華氣得要命，我卻一臉心疼地抱住她，說我並不在乎這些，哪怕她真的做過娼女，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隻會更加心疼她。

昭華信了，也漸漸地離不開我，不光是因為感情，更因為藥物的作用。

在我的誘導下，昭華慢慢地變得卑躬屈膝，為了討好我不擇手段，甚至在肩頭上刻下了個「娼」字，隻為了在歡好時增添情趣。

可惜，她永遠不會明白，真正愛她的人是不會這麼對她的。

7

在昭華的哀求下，我向皇帝求了恩典，成了準驸馬。

可隨著流言愈演愈烈，我時常裝作一副被流言刺傷的樣子，與昭華相處，也不如之前那麼親密。

我常常對著她嘆息：

「我的好昭華，我是相信你的。

「你這麼好一個姑娘，是不會說謊的。

「大抵是哪個與你面貌相像的苦命女子，卻被齷齪的有心之人誤傳成了你罷了。」

聽了我的話後，昭華的眼神一亮，她柔柔地對我說：

「放心吧，裴郎，你娶的，一定是個好名節的姑娘。」

有了準驸馬這層身份，昭華開始挽著我高調出入各個場所，可每次到了雅間之時，昭華都會偷偷給我下藥，讓我昏睡過去。

與此同時，一個名叫昭昭的娼女，開始在京城各大紈绔間受到追捧。

據說這個名叫昭昭的女子，與當今的公主昭華有一副極為相似的面貌，身段好，花樣多，肩頭上還刻著能激起男人凌虐興趣的「娼」字。

這種事情，成了貴族們心照不宣的新鮮玩樂，沒人把這種低賤的娼女與尊貴的公主聯系起來。

畢竟昭昭出現的時候，尊貴的公主正與準驸馬親密地在一起。

隻是在我又一次從昏睡中醒過來時，卻沒有看到昭華的身影。

我笑了笑，算算時間，這時候她應該在侯府老爺的床上。

這侯府夫人，可是個潑辣性子。

我趕過去的時候，侯府門口聚了一大群人，侯府夫人正粗暴地扯著昭華的衣服，讓眾人都來圍觀這個爬床的賤女。

昭華的衣服被撕了大半，露出肩頭上明晃晃的「娼」字，身上到處都是青青紫紫的曖昧痕跡。

最讓我欣慰的還是她的一張臉，已經被侯府夫人抽腫了，長長的指甲在她的臉上留下道道血痕，估計是要留疤的地步。

可昭華不能還手，她如今的身份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隻是個與公主容貌相似的娼女罷了。

侯府夫人似乎也發現了昭華那張臉的特殊之處，她又一巴掌狠狠地抽過去：

「賤蹄子，你的死期到了。

「你知道你衝撞了哪個貴人麼，等著被千刀萬剐吧。」

看著昭華奄奄一息地被扔上板車，我滿意地離開。

當夜，侯府的家丁討好地把昭華送到了公主府。

昭華扮作娼女這件事，隻有她的幾個心腹知道，所以其他的下人一看，竟然有個跟自家主子容貌如此相似的低賤之人，可不得铆足了勁折磨，以好在主子面前邀功。

等昭華被心腹救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成樣了，整張臉被毀了大半。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向昭華提出，我想正式娶她。

8

昭華自然滿心歡喜，可她的臉已經毀了，又不敢見我，每天都急得要命。

唯一欣慰的，可能就是關於那個她是娼女的流言不攻自破了吧。

走投無路之下，昭華開始換皮，別人的皮不適用，昭華隻能用自己的皮。

縫縫補補之下，昭華的臉總算可以見人了，卻不得不敷一層厚厚的粉遮掩換皮的痕跡，乍一看過去，就像來索命的女鬼。

沒了引以為傲的美貌，昭華變得暴躁易怒，時不時地就對身邊的親信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