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霜

第1章

我一直以為男朋友顧寒是為了我們結婚而省錢。


所以他帶我吃二十九塊九的套餐,喝買一送一的便宜奶茶,我都不會生氣。


直到聚會上,我無意間聽見他的朋友說我掉價。


而顧寒聲音淡漠:「她也隻配得上便宜貨。」


我沒有與他爭論,隻是提了分手,換下了那些廉價不堪的衣服。


顧寒篤定我會服軟。


後來,我作為盛氏千金在畢業典禮上致謝:


「感謝我的家人,以及我的......未婚夫。」


顧寒怔愣片刻,正想起身。


他身旁的計算機系系草,梁向北卻猛然按住他,朝我勾唇一笑:


「未婚妻,我的榮幸。」


1


我站在門外的時候,正好聽見顧寒的室友在說話。


他說:


「顧哥,你女朋友也太......節約了。請我們吃飯,就算不去麗都山海這種大酒店,也不至於在這種又破又小的地方吧。」


周圍的人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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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顧哥。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平時我都根本不會來這種地方。」


顧寒似乎是剛抽完煙,嗓子有些啞:


「她節約慣了,你們習慣就好。」


有人笑嘻嘻地說:「不過你女朋友真的挺漂亮的,就是窮。我看她身材樣貌都挺好,就是穿得太 Low 了,一看就是那種沒品位的土小妹。」


「對了,她上次來寢室找你的時候,穿了一件阿迪的 T 恤。你們知道嗎?那上面印的是阿達。」


「她連阿迪阿達都分不清!」


屋內傳出一陣爆笑。


「我說句實話,你別介意啊。其實你女朋友挺掉價的。」


油炸物的氣味混合在空氣裡,膩得讓人發暈。


我握緊了門把手,神經驟然緊繃,心中仿佛有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胸口。


反駁啊,你快反駁啊。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你明明聽見你的室友對我出言不遜「......」


等待的時間很長,又或許隻有兩秒。


顧寒淡漠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她也隻配得上便宜貨。」


輕描淡寫,卻又震耳欲聾。


有人接著打趣道:「既然這麼嫌棄,當初幹嘛要追她?直接甩了她唄。」


顧寒明顯變得煩躁,稍微提了一點音量:「她長得漂亮啊!我怎麼知道追到手以後她天天不化妝不打扮,像個高中生一樣。」


「分手......以後再說吧。」


「至少現在來看,我還沒有膩。」


又是一陣哄笑和怪叫。


我沒想過顧寒會說這樣的話。


我一直以為,盡管我們在一起的生活比較艱辛,但是他上進有責任心,所以我願意陪著他一起吃苦。


我以為他也是這樣想的。


原來在他心裡,這不叫同甘共苦,這叫掉價。


而我,是個便宜貨。


他覺得我給他丟面子了。


心髒疼得發慌,握著門鎖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我沒有進去,找了個借口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悄悄掉眼淚。


想了想還是給他發了一條信息:【你們說的,我都聽見了。】


【膩,是什麼意思?】


顧寒:【嗯?】


顧寒:【......開個玩笑而已,你連這點事情都要在意嗎?】


我盯著手機屏幕,心已經涼到谷底。


【那他們說我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幫著我說話?】


我知道自己不該抱有期待,但我還是幻想著他能說出個義正詞嚴的理由,好讓我回心意轉。


然而我注定失望。


顧寒:【都是我的兄弟,你讓我怎麼開口?】


顧寒:【他們說得也不算很過分吧,你本來就......連我抽根煙都要限制,這次訂的餐廳確實不好,以後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吧。】


我冷冷地看著他不停埋怨,隻字不提我冒著生理期的疼痛忙前忙後,就為了請他的室友吃一頓飯。


【你的意思是,他們說的都是對的?】


顧寒:【隨便你怎麼想,你開心就好。】


僅僅過了一秒,這條消息就被撤回了。


顧寒:【......行,算我錯了,我替他們給你道歉,這樣你滿意了嗎?】


【還不滿意的話我明天當面給你道歉,現在別跟我吵架行嗎?】


【別再無理取鬧了,別讓我在兄弟們面前掉面子。】


急促的電話鈴響起,我掛掉了。


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想說。


我想,我確實不該問他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麼淺顯的道理我到今天才懂,是被愚昧的愛情蒙蔽了雙眼,還是說我從頭到尾就沒看清這個人。


我一字一句地回復他,


【算了吧,我們結束了。】


解除置頂,拉黑,刪除。


偌大的通訊列表裡陡然間少了一個人,卻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原來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也不會發生什麼大事。


我明白得太晚,值得慶幸的是,還有及時止損的機會。


2


一連兩個周,顧寒都沒有來找我。


他似乎是篤定我會服軟。


真可笑。


我扔掉了他送給我的所有禮物,幾乎全是廉價不堪的小破爛。


最值錢的,隻有一條他二手收來的施華洛世奇。


我怔怔地看著那條項鏈。


小天鵝上的鑽已經掉了好幾顆,因為沾了水,縫隙中又開始生鏽。整條項鏈鏽跡斑斑,空缺的地方,如同小天鵝的眼淚。


它甚至不是真水晶,而是人造玻璃。


我和顧寒的愛情,就像這條項鏈一樣,全是假貨。


手機滴滴兩聲,突然收到一條信息。


彭明:【嫂子,睡了嗎?】


彭明:【跟你說個事兒,你別生氣。】


彭明:【有人在追顧哥,約他明天出去吃飯,顧哥已經答應了。】


彭明:【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一下。】


他發來一張聊天截圖,顧寒和另一個人聊得火熱,言語間皆是挑逗和曖昧。


連我也隻在熱戀期才給他發過這樣的消息。


看到這,我的睫毛很輕地顫動了下,掩去了眸底一閃而過的傷悲。


即使已經看清對方,我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好惡心。


我的內心瘋狂尖叫著,想要撕碎什麼。


我垂下眼眸,回復他。


【光顧著刪他,忘了刪你。】


【滾。】


3


靜下心來,我想了很多。


其實失去顧寒的日子並不難熬,無非是少了很多吃苦的日子。


我和他在一起兩年,他說要娶我,要提前為結婚做準備。


所以他帶著我去吃二十九塊九的團購套餐,喝買一送一的便宜奶茶,就連送我的禮物也是某魚上買的。


我不會因為這些事情生氣,也不會指責他摳門自私。


因為他雖人窮,但志氣卻不短。


我願意和他一起奮鬥,是從他身上看到了不服輸的勇氣。


為了省錢,我們每次約會都是爬山或者泡圖書館,我從不抱怨。


就連這次請他的室友吃飯,也是為了不給他增添負擔,我找到以前在我家做飯的阿姨,請她幫忙做一頓大餐。


環境雖差,菜品質量卻是實打實的好。


被請的人不領情,請客的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阻止不了野豬吃細糠。


何必呢?


我將那件被他們嘲笑的「阿達達斯」,還給了室友阿清。


阿清滿心歡喜地接過我帶回來的零食,接過衣服隨手甩在床上。


「怎麼不穿了?弄髒了嗎?我衣櫃裡還有別的衣服。」


「不用了。」我拉開衣櫃,把阿清的衣服全部清理出來還給她,「以後都不用了,我和顧寒分手了。」


阿清吃零食的動作一頓。


「......你裝窮被發現了?」


「不是。」


我抽出椅子坐下來,迎著她好奇的眼光,無奈極了。


「他的室友說我寒酸掉價,他沒反駁。」


「我勒個豆,倒反天罡!」阿清尖叫一聲,猛地把零食摔在桌上,叉腰怒色。


「他還敢嫌棄上你了?是他窮酸還是你窮酸啊?你一個大小姐為了照顧他可憐的自尊心裝窮也就算了,你還願意陪著他一起吃苦,前前後後給他開了多少後門,行了多少方便啊?」


「他不領情也就罷了,佔著你的便宜還敢說你掉價?有他掉價嗎?有他窮酸嗎?你堂堂盛家千金,為了他天天穿難看的衣服,而且你根本沒必要吃苦。他算哪坨牛糞,敢嫌棄你這朵鮮花?」


話糙理不糙,但這話也太糙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心中堆積的情緒突然輕快了很多。


我是盛家大小姐這件事,顧寒並不知情。


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沒有刻意裝窮。


隻是我無意間發現,顧寒有點仇富。


他和我約會時,常常會感慨道:


「還好你不是那種喜歡要這要那的女生,不然我真養不起你。」


但他不知道,我身上這一套衣服,等於他一年的生活費。


我不需要他為我付出太多,是因為我本身足夠富有。


顯然他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反而歸結於我是一個不貪圖富貴的人。


想想就覺得好笑,他哪兒來的富貴讓我貪?


那時候,顧寒身上的閃光點太多,足以讓我忽略這一點小小的不足之處。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對家境富裕的人抱有敵意,但我害怕自己被他放在敵對方向,所以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財富隱藏起來。


他說他待我,如待掌上明珠。


「以後我有錢了,一定把我們觀霜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給你買包買漂亮裙子,你要什麼都給你買。」


「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給你摘下來。」


其實我不介意共富貴,但他偏要同患難,我還能說什麼?


阿清借我的那件衣服,成為他室友嘲笑攻擊的借口。


他們說我:「最基本的名牌都不認識,穿出去真是笑死人。」


「我要是有這麼土的女朋友,我恨不得立刻分手。」


但我真不認識那件所謂的名牌。


我隻認識愛馬仕,布裡奧尼,羅意威......不認識什麼阿迪達斯。


因為一件衣服被嘲笑,我並不能理解。


後來媽媽告訴我:「因為一個人的物質生活並不富裕,所以他的精神世界也不富有。」


「因為害怕羞辱,所以不定時地活在恐懼中;時常感到匱乏,所以沒有安全感和不滿足。強烈的欲望驅使著他犯下惡行,而人的欲望是永遠不會停止的。」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明白,其實那並不隻是一件阿迪 T 恤的事。


不僅是,也不完全是。


4


第二天,我和阿清一起去上選修課。


不用再刻意裝窮了,我選了一件最喜歡的香奈兒套裙,美美打扮一番,將自己調整到最好狀態,步履輕松地走出寢室。


一進教室,我就看見顧寒坐在我常坐的那個位置,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而他身側,坐著一個長卷發大濃妝的姑娘,正鉤著他的手臂,親昵地依偎著他。


她是我們學校有名的富二代。


我依稀記得,這個學校有一半投資都是她爸爸投的。


教室裡不斷傳來竊竊私語。


我進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幸災樂禍地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


畢竟在這之前,我和顧寒可是一對模範情侶。


阿清想上前理論,我拉住她,直接帶著她走到第一排的空位上坐下。


隨後面不改色地把書本放在桌面上,低聲地對阿清說:「沒必要。」


既然已經分手,那就視作陌生人。


無關緊要之人,沒必要浪費口舌。


顧寒就坐在我們後一排。


他們的聲音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裡。


「哥哥,我們坐在這裡,有些人不會吃醋吧?」


「沒事,她吃她的,你坐你的。」


「哥哥呀,你該不會還惦記著別人吧?」


「怎麼會。」


顧寒沙啞而曖昧的聲音傳來。


「我隻惦記你。」


顏夕開心地說:「哥哥你真好,聽說你在創業,那我讓我爸爸給你公司投一百萬吧!」


說著,她輕哼了一聲:「也隻有我能幫你,換作是旁人,恐怕連一萬塊都拿不出來吧。」


我和阿清對視一眼,對著雙簧式的場面莫名好笑。


下課後,我收拾好書包,正想離開。


「觀霜。」顧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笑意,「吃醋了?」


「顏夕家很有錢,你也知道我的公司正在初步階段,需要她的投資,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吧?」


「你放心,我跟她隻是普通朋友。」


有時候我真的想報警。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我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冷漠地道:


「關我屁事?」


看清我的穿搭後,他的眼裡閃過一絲驚豔,嗓音低沉。


「你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樣,很......漂亮。」


但在注意到 Logo 之後,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輕蔑,不假思索地開口道:


「你怎麼穿假貨?不需要,我又不嫌棄你。」


「你知道的,我隻是怕別人議論你。」


毫不猶豫,我直接無視他,徑直走出教室。


身後,顧寒低聲笑了,優哉遊哉地開腔。


「你吃醋的樣子也很可愛。」


「你還要玩多久,我陪你玩。」


聽到這句話,我腳步一停,轉過身盯著他,一字一句地。


「顧寒,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那天我說的都是真的,別再來找我了。」


5


我和顧寒也鬧過幾次分手。


每一次,都是我先打破冷戰,好讓他順著臺階與我和解。


他以為我在開玩笑,但這一次,我的確不想再將就了。


半個月後,顧寒忍不住了。


手機響了,是一通陌生的來電。


「觀霜,我在樓下。」


「氣夠了吧,下來見我好不好,我給你買了你最喜歡吃的粉絲包。」


我面不改色,心平氣和地說,


「不用,你自己吃吧。」


「我記得我們已經分手了。」


一聲無奈的嘆息從電話那頭傳出。


顧寒輕聲道:「你真的要為了這麼一點小事和我分手嗎?觀霜,難道我平時對你不好嗎?」


「你總是這樣敏感,不要亂想了,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樣。」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不出的酸澀翻湧而出,衝上喉嚨。


「是的,我就是要為這麼一點小事和你分手,顧寒,你不配。」


顧寒脫口而出:


「我不配?難道你配?」


「你除了長得好看一點,難道還有什麼其他優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