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結核病大夫。

去飯館吃飯時，卻被本地村民嫌棄。

「有些人天天和病人接觸，還在我們這吃飯，是想傳染給我們嗎？」

我差點被氣笑。

這幫村民是不是忘了。

當初結核病院選址的時候。

是他們清水村，求著我把結核病院建在他們村子附近！

如今村裡得了扶持，修了路，做起了生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我們病院反被村民們惡意針對。

作為院長的我大手一揮，決定將醫院搬遷。

後來。

清水村的村民們紛紛後悔了。

他們哭著求我，再把醫院遷回去。

1

臨近年底，醫院患者很多。

一直忙到晚上八點，我才抽空來醫院門口的飯館，應付著吃一口。

Advertisement

結果，我屁股還沒挨到板凳。

就聽到老板娘道：

「老張，你說有些人天天和結核病人接觸，還在我們這吃飯，這存的是什麼心思吶？」

「是想把肺結核傳染給咱們嗎？」

她話音剛落。

整個餐館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我拿起一次性筷子的手一頓。

現在不是飯點，飯館幾乎沒什麼人。

除了我，其他的顧客都是清水村的村民。

我直接抬頭問：

「老板娘，你是在說我？」

老板娘甩了甩手裡的抹布，陰陽怪氣道：

「說誰，誰心裡明白！」

我含著怒氣問：

「什麼意思？難道你這是嫌棄我是結核病大夫，不願做我的生意了？」

「沒錯！」

老板娘冷笑一聲，扔下抹布，叉腰開罵：

「你這小姑娘看著年紀輕輕的，沒想到竟然這麼不要臉！」

「明知道自己經常和肺結核病人接觸，還要來我的餐館吃飯。」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用過的碗、用過的筷子我都得直接扔了啊！你造成了我多少損失，你心裡沒一點數？！」

2

老板娘唾沫亂噴，似乎是積怨已久。

狹小的飯館裡。

所有本地村民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竊竊私語。

「老板娘做得對，我早就想說了，和他們這群結核病醫院的人坐在一起吃飯，萬一給我染上怎麼辦？」

「就是，他們用過的碗我都不敢用。」

我簡直要被氣笑了！

10 年前。

省結核病醫院要建院。

結核病是傳染病，按規定，需要建立在遠離城市的郊區。

但是整個省內的郊區地域廣闊，我的選擇其實有很多。

最後。

我為什麼將醫院地址定在清水村？

一是因為這裡原本就有一座在轉讓的醫院，可以直接投入使用。

二則是因為清水村的村長聽說要修建醫院，連夜帶著村民們求到我的辦公室，就差給我跪下了！

那時，村長聲淚俱下：

「我們村太窮了啊，地勢偏僻，連公交也沒通。」

「趙院長，您就當是行行好，把醫院建在我們這吧。以後村子裡人流量多了，我們這些村民也能做點小買賣賺錢不是？」

我去清水村實地考察。

到處都是塵土飛揚的土路，和苦大仇深的窮苦村民。

於是我心軟了。

當時，我的想法很簡單。

我們一個傳染病醫院，他們一個偏僻小村莊，誰也別嫌棄誰，湊合過得了。

為了讓村民安心。

我們院方做了整整一個月的宣傳。

拿大喇叭進行結核病科普，告知村民們結核分為潛伏期和活動期，人的每個部位都可能會得結核病，其中隻有活動期的肺結核才會具有傳染性。

害怕村民聽不懂。

我還和村長一起上門，挨家挨戶發傳單，給他們科普肺結核，說明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風險。

那時，村民們態度也很誠懇。

他們感恩我的決定，紛紛含著淚道：

「趙院長，您能同意在我們這裡建醫院，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我們又怎麼會嫌棄你們是傳染病醫院呢？！」

後來，我們醫院成功建立。

因為是省內唯一一家指定的結核病醫院，附近漸漸開始有了看病的患者。

政府也開始給清水村修路，在唯一的一條山道上，沿途設立公交站點，方便病人出行。

附近的村民們也不再種地了。

紛紛在自家門前支個攤子，做起了生意。

有賣早餐的，有剪發的，有開超市的，還有開旅館的。

其中，旅館生意最為火爆。

畢竟有不少病人跨市趕來復查，因為路途遙遠，不得不在旅館對付著住一晚。

就這樣。

清水村一路紅紅火火、有聲有色地發展了起來。

誰知，這才 10 年過去。

村民們有錢了，倒又嫌棄起我們是傳染病醫院了。

3

飯館老板娘看我不說話，以為我是怕了。

她推了我一把。

「以後你別再來我的店了！」

我差點沒站穩。

等扶穩後，我怒道：

「你以為我愛來你的店？！」

我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碗筷。

「我每次來，用的都是一次性筷子，而且碗上也套了塑料袋！以前我都是打包帶走吃的，隻有今天忙，才堂食了一次。」

「你倒是告訴我，這能造成你的什麼損失？」

老板娘從鼻孔裡狠狠哼了一聲。

「你用過的碗，我看著就膈應！」

得！就她有脾氣？

附近又不是隻有她一家飯館，我不吃了還不行？！

我拿起手機，作勢就走。

可我還沒轉身。

老板娘就幾步過來，狠狠地抓住我的胳膊！

「你想跑哪去？是不是想逃單？」

我簡直無語：

「你不是不想做我的生意嗎？那面我不要了！」

老板娘一臉戒備：

「那可不行！你的油潑面馬上做好了，你把錢給了再走！」

其他村民也跟著瞪我。

其中村長的兒子喊得最大聲，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想吃白食啊，不給錢就想走？」

「城裡人就這素質？趕緊掏錢！」

幾個黑黢高壯的村民拍桌站起，為老板娘鳴不平。

他們的臉我都見過。

以前肺炎鬧得最兇的那三年，我們醫院收了不少肺病病人。

其中這幾個村民，就是當時病得最厲害的幾人，每天都插著呼吸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我們救救他們。

如今，他們的命是救回來了，卻翻臉不認人！

我感到一陣心寒。

4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看著他們兇惡的臉，我深吸一口氣，掃了桌子上的二維碼，給老板娘付了 7 塊錢。

「行了嗎？」

付錢的提示聲響起之後。

老板娘眼珠轉了轉，又對我說：

「你沒給打包費，打包費要兩塊錢！」

我憋著氣，又給她轉了兩塊。

誰知，老板娘似乎看我好說話，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還有之前，你用過的碗和筷子我都扔了，那些碗筷少說也得一千塊錢！趕緊掏錢！」

一千塊錢。

她可真敢要！

老板娘還在滔滔不絕地念叨。

「你們醫院賺錢那麼容易，隨便開幾個檢查就是上千塊！」

「我們開店的多辛苦吶，每天早上辛辛苦苦早上四五點就要起來。你把這錢給我，又不會掉塊肉！」

簡直是胡攪蠻纏！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冷笑道：

「是啊，是不會掉塊肉，那怎麼不見你把你的錢給我？」

「你——！」

老板娘指著我，眼神惡毒。

「你今天不掏這錢，就別想走出我的店！」

那幾個村民朝我走了幾步，身上的酒味和煙臭味一股腦地襲來。

我也不怕他們，直接挑了一把椅子坐下。

「行，那我就不走了！我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老板娘呆了一下。

趁著他們愣神的功夫。

我直接撥打了村長的電話。

可電話那頭。

卻遲遲沒人沒接聽。

村長兒子見狀，得意開口。

「我爸忙去了，接不了電話。大夫，你就趕緊把這錢出了吧！」

我冷冷看他一眼。

村長兒子從外地剛回來，看樣子他並不知道我其實是醫院的院長，隻以為我是個普通大夫。

可是。

如果連大夫都能受到這樣的欺辱。

那我們醫院的普通病人，不知道要在村民這裡遭受怎樣的對待？！

我敲了敲桌子，開始思考。

一千塊錢，如果給了出去，那村民們明顯就理虧了。

到時候，我可以拿著這事去找村長算賬。

想到這，我一抬頭。

突然發現不知何時，那些高壯的村民已經密不透風地將我圍住。

陰影落在我面前，有人推了我一把。

「趕緊掏錢！」

「……行，你們別後悔！」

我拿出手機。

如老板娘所願，又給她轉了一千塊錢。

聽到到賬聲再次響起。

老板娘這才滿意。

她將已經冷凝的面遞給我。

隨後，她沾沾自喜地看著手機裡的賬戶餘額，嘴裡對我威脅道：

「我可記住你這張臉了！」

「你來了我的飯館這麼多次，如果以後我得肺結核，那一定是你傳染的，你們醫院可要免費給我治！」

5

從飯館買回來的面，我出門就扔到了垃圾桶。

我重新買了兩份白粥，自己喝了一份，剩下一份，我提到了病房門口。

病房裡。

護士一邊打掃病房衛生，一邊聊天。

「太離譜了！我跟你說我剛才去超市買東西，結果超市老板硬要收我 5 塊錢的服務費。」

「啊？什麼服務費？」

「超市老板說我們是醫院的護士，身上攜帶細菌，萬一傳染給他們村民可怎麼辦？還說村民們冒著生命危險做我們的生意，要點服務費是理所應當！」

「我也是！」

一個年輕病人義憤填膺地坐起身，附和道：

「剛才菜鳥驛站的老板非要多收我 5 塊錢，說是什麼服務費！我還想著是怎麼回事兒，結果是他們本地人商量好的啊！」

「那你給錢了嗎？」

「我給了呀，不給他們不讓我走！」

「要不我們一起去工商局舉報吧？」

「這事工商局怕是也管不了，這些村民們連營業執照都沒有！自家建的房子，二樓住人，一樓開店，要是工商局的來查，人家直接把門一關，不見！咱們能有啥招？」

我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提著白粥走進病房。

「你們說的是真的？」

「院長？」

護士見了我，有些緊張。

「我保證，說的都是真的，我們剛才從超市回來！」

我放下手裡的白粥，心裡有些凝重。

這些村民還沒完沒了，竟然這樣光明正大地歧視病人和醫護人員！

「小趙，你來啦？」

病床上。

我的老師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她是肺病科特級專家，上一任的老院長，也是一路提攜我的恩師，剛在我們醫院做完肺結節手術。

我趕緊過去，將病床搖了起來，把白粥擺出來。

「老師，您剛做完手術 4 個小時，先吃點清淡的。」

老師攪著粥，看了看我。

「你們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小趙啊，當時我讓你在南郊選址，你偏不聽，非要來這清水村。你看看這事弄的。」

我苦笑一聲。

不得不承認，老師還是比我看得深遠。

當時選址的時候，老師看好南郊。

如今幾年過去，南郊果然已經發展成幾個郊區裡面最繁華的地方，還通了地鐵。

不像清水村，隻有兩個小時發一次車、路途一個小時的公交可供通行。

我當初接手的這家清水村醫院，也是十幾年前修建的，基礎設施陳舊，廁所是那種老式蹲坑。

附近的村民經常破壞電纜，私自改造電路，常常導致整條街斷電。

此外，病房也有些不夠用。

畢竟是省傳染病醫院，幾乎整個省內的心肺科，在診斷出疑似結核病的病人之後，都會把病人往這裡送。

今年起，我明顯感到住院床位變得十分緊張，許多病人還得排隊住院，耽誤病情。

我嘆了一口氣，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

就在這時。

老師吹了吹勺子裡面的粥，再次開口。

「南郊有家私立醫院，他們的院長剛好破產了，要抵押醫院。」

「他那醫院地方夠大，裝修也好，院長還是我的熟人。你可以考慮一下，把結核病醫院搬遷到那裡。」

不得不說，我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