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夢

第1章

我在老公的朋友圈看到同學聚會合照。


其他男的都帶了老婆,隻有他孤身前往。


和他並肩而立的,是剛離婚的校花陳悅婷。


他們站在 C 位笑得像一對恩愛夫妻。


附的那行文字深深灼傷了我:【我們都很幸福。】


所以他提離婚,我立刻就答應了。


反倒是他又猶豫了。


1


我盯著那張合照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於飛程叫了我兩聲沒得到回應。


他湊過來看了一眼,神情和語調與平常一致。


「隨便發了幾張。」


可我看的重點不是這個。


每個人都帶了自己的妻子、丈夫。


有人還抱著孩子。


隻有於飛程和陳悅婷是孤身前往的。

Advertisement


除了合照,看得出他們緊挨著坐在一起。


許多畫面裡都笑望著對方,眼裡隻有對方。


我心口堵得慌,不該問的。


「老趙他們……都帶了老婆?」


於飛程把玩茶具的手頓了下:「嗯,帶了。」


那為什麼你要告訴我,約好了不帶家眷?


我問不出口,隻覺得如鲠在喉。


他不像要解釋的樣子,重新又提茶杯啜了一口。


我隻覺眼眶發熱,站起身來。


於飛程的聲音幽幽傳來。


「奚然,我隻是不想讓婷婷太尷尬。」


語調裡的惋惜和心疼騙不了人的。


「全都成雙成對,她去了該多難堪。」


我想我站起來得猛了點,才會頭暈目眩。


他在心疼陳悅婷的同時,怕是無暇顧及我該有多難堪。


那行文字【我們都很幸福】狠狠地打了我的臉。


沒有我在身邊,但他那一刻是幸福的。


還有比這更諷刺的嗎?


他語氣淡淡的:「我知道你不會計較這種事。」


我不計較的是他車子副駕偶爾會捎女客戶。


為了他的事業我努力讓自己豁達。


但這次是陳悅婷。


他大學裡隻敢遠遠望著的校花。


於飛程在我極力克制情緒時,又輕飄飄地放下一顆雷。


「她才回來,我邀她來家裡吃頓便飯。


「奚然,下午復查我不能陪你去了。」


2


言下之意,我不需要在場。


我訝然地回頭看他,於飛程臉上沒有半點情緒。


仿佛他隻需要通知我即可。


我啞了啞嗓子:「今天是周末,鍾點工休息的。」


他站起身來挽起了袖子:「我知道,你不用操心。」


眼看他邁進廚房,拉開冰箱查看食材。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許久都回不過神來。


在我們婚後的這三年裡,他一次都不曾進過廚房的。


我們默契地男主外女主內,我辭掉工作做他的賢內助。


在他的公司漸漸聲名顯赫時,我們總是被稱作一對賢伉儷。


連同他的那些合作伙伴們也曾對我的一手廚藝贊不絕口。


於飛程眼裡像看不到我似的,給秘書打電話。


叮囑她去附近的生鮮超市採購一些食材。


「黑金鮑,東星斑,再買一些法國藍龍蝦送過來。」


他唇角的笑意很刺眼:「她喜歡吃這些。」


等掛斷電話回頭看到我還在原地,才愣了半秒。


「你還沒走?」眉頭微微蹙起。


「今天你自己開車去吧,我讓司機去接婷婷了。」


我不由地抿緊了嘴唇,手背在身後。


怕他看見我已經在止不住地微微發抖。


我還是沒忍住輕聲問他:「你不陪我去體檢嗎?」


他眼神閃避:「常規檢查,我不去也沒什麼關系吧?」


像是怕我再多問似的,他快速地往書房走去。


我顫抖著手輕輕地撫摸著還未顯懷的肚子。


這個我們期待了許久的孩子,怕是他現在也不期待了。


3


產檢時,醫生笑盈盈地讓我看那隻清晰的小腳丫。


「你和你先生基因都好,孩子肯定會很漂亮。」


我想起上一次還是和他一起來的。


他專注地盯著屏幕,眼角眉梢都是歡喜。


所以當我猶豫不決地向醫生詢問引產時。


醫生滿臉驚詫:「我……得勸你想清楚。」


我的體質懷胎不易,放棄這孩子可能也不會有了。


我心情復雜地開車回去,途經我們的母校時鬼使神差地拐了進去。


於飛程高我一屆,除了家境貧寒,他沒有缺點。


或許同病相憐,在我端著一盤子菜餚卻刷不出餐卡時。


在一群人投來異樣的目光,挑剔地自上到下打量我時。


於飛程不由分說上前替我刷了卡,端著我的餐盤往外走。


在此之前,我們隻有區區幾面之緣。


他放在桌上,聲音溫柔得像要滴水。


「吃吧,明天打飯時間我在食堂門口等你。」


我惴惴不安地低著頭,說不出口就算明天我也還不起。


可第二天,他好整以暇地等著我。


不等我開口,已經拉著我往檔口走。


邊走邊狀似無意地開口。


「你一個小姑娘能吃多少,刷我的卡就行了。」


我吃了他好多頓飯,也在不知不覺中芳心暗許。


畢業時,聽人調笑他不自量力地住地下室卻想創業。


我咬了咬牙,拿著簡歷去敲了他的門。


我是他創業麾下的唯一員工。


陪他熬過了最初那幾年捉襟見肘的艱難時刻。


忘不了他拿到第一個單子時喜極而泣緊緊抱住我的時刻。


他說:「奚然,我們成功了。」


走到一起似乎水到渠成,從戀愛到結婚。


我一直走到天黑才回到車裡。


我想,或許我們的感情還能挽救一下。


畢竟,那些裂隙我不在意的話,也算不上裂隙。


4


我回到家,陳悅婷還沒走。


燈光有些昏暗,玄關躺著她的高跟鞋。


嬉笑聲是從書房傳來的,她笑得很爽朗。


餐桌上是杯盤狼藉,於飛程下了番功夫做了許多菜。


紅酒和燭臺,從前隻有我們的紀念日才會布置。


他從貧寒而來,從不屑於鋪張浪費。


浪漫更是免疫的,他連一朵花都不曾送過我。


但餐桌的花瓶裡插著瑪格麗特,是陳悅婷最喜歡的。


我按下了開關,燈光驟然亮起。


進門時的那種陌生感終於有了明確的答案。


掛在牆上的婚紗照,擺在桌上的合照都被拿掉了。


連我擺在沙發上的刺繡軟墊也撤掉了。


在我最熟悉的家裡,像是被人刻意地抹掉了我存在的痕跡。


怪不得,連進門的拖鞋我都沒有找到。


於飛程和陳悅婷一前一後笑著走了出來。


看到我時,兩人臉上都滑過一絲不自在的尷尬。


陳悅婷勉強笑著看向我。


「剛剛紅酒灑了,換了一條你的裙子,你不會介意吧?」


她身材很好,那條寶藍色的魚尾裙包裹得玲瓏畢現。


我勉強勾了勾嘴角:「不介意。」


她的笑意加深,一隻手臂緊貼著於飛程。


「奚然也是我們學校的吧?我好像見過她。」


於飛程笑了笑:「比我們低一屆,你見過不奇怪的。」


我心口的血一滴滴地往下落,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擺。


隔了數年未見,可陳悅婷的這張臉卻總在我的夢魘中出現。


踩著噠噠響的高跟鞋,伴隨著陰暗角落裡滴落的水聲。


可是沒人留意到我的慌亂和無助。


於飛程隻是拿起車鑰匙,帶著她往外走。


「我送她回去,你一會收拾下廚房。」


他們從我身邊擦身而過,陳悅婷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撞了下我。


我抬頭對上她不懷好意地笑,嗯,她是故意的。


5


心不在焉地把那些殘羹冷炙端進廚房倒掉。


我怔怔地站在水槽面前,任由水龍頭哗哗地往下淌。


鬼使神差地回到書房去,攤開的相冊躺在桌子上。


那本相冊是於飛程的大學記憶。


戀愛時他也曾給我看過,隻是現在再翻看卻另有深意。


隨手翻過幾頁我已經心跳如雷。


那些看似隨意的單人照,遙遠地背景裡總有陳悅婷的身影。


鏡頭裡的於飛程看上去羞澀,還有幾分自卑。


眉眼總是含著幾分憂愁,卻也有按捺不住的歡喜。


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年,我認得出他每一個微表情背後的含義。


顫抖著手打開他的朋友圈,逐條地往下看。


越看越覺得心寒至極。


從來不願發這些東西的人,最近變得感性多了。


字字句句都在追憶往昔,追憶那些他仰望不及的美好。


底下有一條評論是他回復別人的。


可我似乎猜得出他是回誰的。


他說:【我從來沒有愛過她。】


心底最後一根緊繃的弦也悄無聲息地斷了。


怪不得,這麼多年,他從沒說過愛我。


答案早就昭然若揭,是我鳩佔鵲巢卻還自以為幸福。


我這樣一直靜靜地坐到了凌晨,才聽到開門的聲音。


於飛程看到我有些詫異:「怎麼還不睡?」


我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幹澀陌生。


「把所有的照片收起來,也是怕她看了尷尬嗎?」


他的臉色漸漸沉重,呼吸也變得急促。


「這很重要嗎?」


我啞然地看著他,突然發現他已經很久不正眼看我了。


「於飛程,你想離婚嗎?」


他倉促地抬頭,像是不確定我是不是在試探他。


但那句話像是在他心裡早就停留了很久,終於不吐不快。


「我想過。」


連最後一個答案也被我蒙對了。


我苦笑著緩緩站了起來,不等我開口,他卻避開了眼。


「我在想該怎麼補償你。」


6


於飛程用一句話了結了我們的婚姻。


他說:「隨你怎麼想,人總要遂了自己的心願。」


遂了自己的心願。


時隔四個月後,我仍然時不時地想起離開時於飛程說的這句話。


如果他的心願是和陳悅婷出雙入對,那他現在做到了。


我在籤下離婚協議的次日就離開了。


協議裡關於財產分配的失衡,多少有些賭氣的成分。


但於飛程照單全收了,他隻回了我兩個字:【同意。】


我該慶幸陪他吃了幾年苦,他掙得的家業足夠我揮霍。


回到家鄉,很快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安穩下來。


月嫂是在當地請的,兒時的發小夫妻倆為我精挑細選。


但也少不了數落。


趙思如次次恨不得手指頭戳在我腦門上:「你要這孩子幹什麼?」


我笑笑不語,手輕撫著肚子,希望孩子沒聽到。


她的丈夫不得不耐著性子拽住她。


「奚然這麼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再說又不是養不起。」


是的,又不是養不起。


頭兩個月,還沒有太大的反應。


我甚至能騰出工夫來找了兼職,替人做做標書。


我和於飛程創業伊始,那些標書都是我來做的。


隻是後來公司業務蒸蒸日上,我自此回歸家庭了。


隔了一個月,我給於飛程發消息。


【冷靜期到了,我們去辦一下手續。】


他那邊一直是正在輸入的狀態,但什麼都沒發過來。


直到我耐不住性子打了電話,他秒接。


語氣是惱火的:「急什麼,我還沒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