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夢

第3章

他頓了一下:「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奚然,如果是因為婷婷,我會妥善安排好。」


他又一次帶著籌碼來跟我談。


他說隻要陳悅婷安安穩穩地就好,他也算彌補了年少的缺憾。


我不由地笑出了聲。


「你是彌補了缺憾,但我憑什麼還得要你?」


一次不忠,終身不用。


何況我明知他心裡揣著一個心心念念的人。


他看勸說無果,默默地留下一句:「你休息吧,我在門外。」


走廊裡也不止他,還有垂淚的陳悅婷。


那幾日,我傷口疼得厲害。


看到他們更覺得疼,幾次於飛程伸手要攙扶都被我打掉了手。


他有些不忍地勸我:「我就扶你過去,不礙你的眼。」


但我腦袋裡嗡嗡作響,都是夢魘裡的篤篤聲響。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三天後。


趙思如冷著臉和警察一起出現在病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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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看著假裝溫順的陳悅婷正在小心翼翼地給我盛熱粥。


卻被表情嚴肅的大蓋帽們當場告知她涉嫌故意傷害。


手被銬住,蒙上枕套的當下,陳悅婷仍是愕然的。


她嘴唇顫抖著,求救的目光投向於飛程。


「救救我,我是冤枉的,飛程你知道的,我怎麼會害她?」


於飛程蒼白著一張臉:「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他盯著我:「奚然,你誤會婷婷了。」


我不覺冷笑:「誤會嗎?我房間裡的監控拍得應該還算清晰。」


陳悅婷的臉色瞬間變得如白紙般。


14


起初,我聽到於飛程為她高薪聘請了律師並不意外。


畢竟他人在我的病房裡,手裡的消息卻沒停過。


幾次張口想要跟我談陳悅婷,剛說出個婷字來。


我隨手拿起桌邊的杯子狠狠砸了過去。


他不躲不閃,額頭砸了個正中,血汩汩地往下流。


心疼嗎?


已經不會了。


我心底隻有密密麻麻的疼,為我自己,為我的孩子。


伴隨著案情的一點點逐步披露,我想他請的律師應該也看清了。


那天於飛程又小心翼翼地端著粥要喂我。


律師匆匆趕來,敲了敲門。


他眼神一黯,放下碗跟著出去了。


門外似乎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聲。


我聽見於飛程難以抑制地質問:「怎麼可能是她?監控是不是有問題?」


我不覺苦笑。


到了這種地步,他寧願相信監控造假都不肯相信事實。


我摸出手機撥給趙思如。


「上次說的那件事,你幫我跑一趟。」


山高路遠,最後我們總要一筆筆地算清楚。


我再一次慶幸這幾年於飛程足夠的上進和努力。


讓我深切地體會了一把什麼叫有錢能使鬼推磨。


出院的時候,聽說陳悅婷的兩個多年好友相繼入獄。


手機、電腦裡搜出大量隱私照,和他們敲詐勒索對方的聊天記錄。


烏鴉從來不會落單,總要一窩一窩地抓。


我被叫去辨認,隔著玻璃窗盯著那兩個人局促不安的臉。


「是他們。」


15


一個案子連著一個案子。


律師對於飛程提出的無罪辯護愛莫能助,選擇退出。


接到電話的時候,他正拎著各種補品在吃閉門羹。


月嫂把房間裡的音樂聲放得很大。


無論他在門外怎麼敲,我自顧自地靠在躺椅裡曬太陽。


那幾天他都是這樣孜孜不倦地來敲門。


轉眼過了十多天。


秋風一層一層地吹來涼意,我下樓去院子裡轉了轉。


踩著咯吱咯吱的落葉,感覺身後有人靠近。


不等我轉身,一件厚實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


於飛程的聲音很輕:「身子還沒恢復,小心著涼。」


這句話聽著耳熟,從前總是我讓他小心著涼。


多少個伏案的深夜,我也是這樣把外套披在他的肩上。


怎麼那麼多的細節,卻終究敵不過年少的缺憾呢?


這個問題曾經不斷地縈繞在我的腦海裡,百思不得其解。


我緩緩地轉過身去,看著他,不由地就笑了。


「於飛程,我看到過你朋友圈下的留言。」


他迷惑地看著我:「什麼?」


「你說你從來都沒愛過我。


「那為什麼要娶我呢?為了曾經同甘共苦,還是為了所愛不再?」


他眼裡的迷惑越發深重,許久摸出手機飛快地往回翻。


像是終於翻到了,整個人卻耷拉下了肩頭。


他無奈地勾了勾嘴角,有些悲傷地抬頭看著我。


「我們之間似乎有誤會……」


他把手機遞給我。


畫面上,留言的人是他的一個男同學。


那人說:【果然,愛過的眼神騙不了人。】


於飛程在下面回復:【我從來沒愛過她。】


跟著隔了許久又補了一句:【喜歡過,這點我承認。】


他現在坦坦蕩蕩地把手機擺在我的面前,像是終於找到了我們之間的疙瘩。


眉目變得清朗,連帶著語氣也輕快。


「奚然,我怎麼會不愛你呢?」


我失笑,手指緩緩拂過最後的那行字。


「於飛程,我突然覺得你的愛挺拿不出手的。」


16


我見到了陳悅婷,隔著厚實的玻璃。


她平靜多了,隻是素顏難掩倦色。


抬頭看向我的眼神仍是不屑的,唇角含著笑意。


「沒想到不會叫的狗咬人還挺疼。」


她往前湊了湊:「於飛程是不會放棄我的,他超愛。」


我笑了笑,緩緩地撫摸著手指上空了的痕跡。


甲之幸福,乙之砒霜。


我的沉默讓她越發囂張起來。


「我離婚那天給他打了個電話,他立刻就說給我訂回來的機票。」


她滔滔不絕地講著於飛程對她的一擲千金。


隻差一點,她就是名正言順的於太太了。


甚至到現在,她仍然覺得可以制衡我。


「隻要我動動嘴,他或許會繼續勉強地跟你過下去。」


我不由得笑意加深,輕輕地搖了搖頭。


從包裡拿出那份已經籤過字的離婚協議放在桌上。


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閃爍。


「於飛程籤字了,為了你,他選擇淨身出戶。」


她眼裡的那一絲光亮更加綻放。


我緩緩地斂住笑意,按下了不久前於飛程發來的語音。


「奚然, 我沒想過她真的能這麼惡毒。


「是我害了你, 害了我們的孩子, 我有罪。


「我現在已經不知道還能用什麼彌補對你的傷害。


「這輩子, 我想我活著的每一秒都會在為自己懺悔。」


他最後的那句話,足以讓陳悅婷花容失色。


「你放心,我不會放過她, 我會讓她生不如死。」


17


在他籤字前,其實發了一個視頻給我。


畫面是從入戶門開始,他拍下了我們那個家裡的每一個細節。


我們的拖鞋, 掛在玄關牆上的小袋子。


牆壁上的婚紗照, 還有擺在五鬥櫥上的合照。


連臥室裡都鋪上了我們新婚時買的那套暗紅花紋的四件套。


當時導購眉飛色舞地對我們介紹:「這上面的花紋可是寓意多子多福的。」


忘不了我們抱著一路喜氣洋洋回家的場景。


他的鏡頭拍下了所有我們共同生活過的痕跡。


但不是沒有缺憾的。


咖啡杯少了一隻,牙刷架空了一半。


衣櫥就算他盡力地買了很多塞滿了, 仍顯得格格不入。


他在視頻的最後輕聲地叫我的名字。


「奚然,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


「我們從頭開始。」


我一秒不差地看完了。


停頓了十幾分鍾後,按動手指發了手機裡的視頻給他。


和我讓趙思如提交給警方的一模一樣。


從陳悅婷在門外敲門, 到她進來,到我發生意外。


畫面清晰地看得到她的每個表情, 每個動作。


我相信沒有什麼比心中的美好在眼前一點點撕裂更讓人崩潰。


他沉寂了幾天。


刪光了他的朋友圈, 隻剩下了一條空洞的橫線。


諷刺的是,背景圖卻換上了我們相對而笑的合影。


18


在補充了證據後, 故意傷人升級成了故意殺人。


物業送來的安全通道附近的監控無異於雪中送炭。


陳悅婷對我有過多次拖拽和踢打的動作,而那時我已經在出血。


冬雪飄飛的時候, 她鋃鐺入獄,再無出頭之日。


我在庭審現場看到了她灰頭土臉的樣子。


在聽到無期兩個字時,瞬間身體癱軟地往下滑倒。


她被押送離開時,腳上是破舊的布鞋, 發不出半點聲音。


那纏繞我多年的夢魘終於在這一刻銷聲匿跡。


於飛程離開了公司,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了我。


我好像變成了他,身邊總有人極力地捧著。


被他鋪平的事業不需要我費什麼心力。


一切也都是駕輕就熟的, 我隻需要堅定地做出抉擇即可。


沒有人知道於飛程去了哪兒。


他三不五時地會發消息給我,沒有什麼特別的。


【萬事勝意。】


永遠都是這四個字。


於飛程踐行了他的諾言, 陳悅婷在牢裡的日子水深火熱。


在那種地方, 有幾分姿色的本就艱難。


若是有人四處打點,更是連呼吸都成了奢望。


我有時闲暇之餘站在三十多層的落地窗前, 看著下面穿梭的車流。


會想起陳悅婷在校園裡飄揚的長發和看似不經意的回眸。


每一個都是精心設計的。


現在也終於被人精心設計了。


隔了許多年後, 又逢同學聚會。


有人發消息發到了我這裡, 找於飛程。


得知我們早就分崩離析, 難免闲聊幾句。


提及當年,對方笑得格外爽朗。


「陳悅婷其實離婚的時候,給好多男生都發了消息的。


「誰知道就於飛程一個上了鉤。」


隔了山河歲月, 他也仍是沒能如他所願睥睨眾人。


倒是在漫漫的時間流逝中, 徹底泯然眾人了。


19


那為什麼你要告訴我,約好了不帶家眷?


「我曾」但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


那天凌晨的高速路上,困極了的貨車司機沒能及時踩下剎車。


一個喝醉了酒的中年男人卷入了車輪下。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爬上高速路的。


隻知道他攤開的手裡攥著還在閃爍的聊天框。


剛剛才發出去四個字:【萬事勝意。】


警察聯系我的時候,他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


沒有親人, 沒有錢,肇事的司機更是家中一貧如洗。


「你是他的妻子?」


我平靜地看著電視裡慘烈的畫面:「前妻。」


「那你要不要來醫院看看他,他……很希望能見見你。」


我低頭輕笑:「沒這個必要了吧。」


那邊也沒有再多說,隻是簡單地聊了聊他的狀況很差。


「也不知道該說他命大還是倒霉……


「這麼半死不活的, 也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


我默默地掛斷了電話,起身整理身上的套裝。


還有會議等著我出席。


曾經以於飛程馬首是瞻的人們現在都畢恭畢敬地叫我奚總。


我的人生從離開他的那一刻,重獲新生。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