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依

第4章

道士猛然睜大雙眼盯著我,他忽然尖叫起來:


「賤人!!!我的——!!!」


不等他驚動外人,我一刀割了他的舌頭。


這下安靜了。


16


服下金丹後,皇帝和太後果然精神抖擻。


按照承諾,皇帝將功勞都算在林鶴言身上,下旨為她破除神女禁制,允許她成婚,並賜她為太子妃。


改立太子妃之前,必要先休去我。


此次是我獻策有功,皇帝一時為難。


我主動道:「陛下,兒臣願意和離,但在和離前,請容許兒臣,為神女送上一份賀禮。」


我捧上一盤肉餅,肉餅已經煎熟,依然有股難以掩飾的血腥氣。


皇帝捂著鼻子問:「這是何物?」


我垂眸淡然道:「這是賀道長的血肉。」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


皇帝更是從龍椅上起身:「你!當日神女剁了你父母,如今你也要以牙還牙嗎?」


「臣女此舉,並無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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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義正言辭地解釋:「神女與賀道長有青梅竹馬之情誼,兩人感情深厚,當初神女假死,就是為了跟賀道長私奔。」


「當日讓神女誘騙道長進宮時,陛下親口許諾,隻取道長的心頭血一用,如今道長被剖丹而死,神女心裡難免怨恨。」


「林鶴言在民間聲望極高,她的神女廟遍布宣國國境,她若是因道長之死心生怨氣,生出異心,於陛下的江山無益!」


我抬頭看著皇帝陰鸷的眼神:「這一盤肉餅,能驗出神女是否有反心!」


三天後。


東宮大婚。


我奉聖旨進東宮道賀。


林鶴言一身紅裝,聽聞我來,掀了紅蓋頭,提防著我:「你早被殿下休棄,今日來做什麼?」


我笑著捧過那盤紅布遮蓋的肉餅:


「神女救駕有功,聖上特意賞了喜餅。」


宣國婚俗,新人拜堂後,由長輩為其制造喜餅,由新人分食,代表婚後兩人甜甜蜜蜜,團團圓圓。


薛炎沒有反對,隻將餅推到林鶴言面前:「父皇賞賜,你吃了。」


這是皇室規矩,林鶴言不敢不守,於是拿起一塊肉餅,才咬了一口,就見她臉色驟變,猛地嘔了出來:


「這是什麼肉做的!為何如此腥臭!!」


我笑著走到她耳邊:「神女怎麼能嫌你師兄的肉臭呢?」


17


林鶴言猛然抬頭,她意識到自己吃了什麼,一邊尖叫一邊嘔吐,肉餅被她掀翻在地上。


「師兄!我的師兄!!」


我看著她在賓客的面前崩潰哀嚎,淡聲提醒:


「喜餅乃皇上御賜,必須吃完。」


眼前的彈幕瘋狂罵我惡毒,咒我不得好死。


如今的我,已經能無視這些汙言穢語。


我純然無辜時,他們咒罵我,我覺得委屈不解。


但此刻,我終於成了他們所辱罵的那樣「惡毒」「陰狠」,於是,那些辱罵都變成了對我的誇獎。


就喜歡他們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林鶴言不肯吃,她終於意識到當日是她親手毒廢了神通廣大的師兄,讓他進宮被剖丹而死。


她想衝上來殺了我,我並不躲,隻提醒薛炎:


「神女若不肯吃這盤肉,就說明她心裡怨恨殿下,怨恨當日是殿下蠱惑她給賀道長下毒,把賀道長送上死路。」


「這樣的人躺在殿下身邊,殿下能心安嗎?」


「隻有吃下這盤肉,才能證明神女對賀道長別無私情!」


「隻有吃下這盤肉,才能證明神女對殿下的忠貞無二!」


薛炎一把攥主林鶴言的手腕:「竹依說得對,你如此傷心,難道你的心上人真是那個假道士嗎!」


「不,不是的!」


林鶴言哭著解釋:「殿下,沈竹依好惡毒,她居然用這種殘忍的辦法來折磨我!試問誰能吃得下人肉!!」


我冷笑一聲:「這方法,不是神女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當日你讓我吃下父母血肉以證對太子沒有恨意,我照做了。」


「如今,不過是依葫蘆畫瓢。」


「要想證明你對太子殿下的忠心,要想坐穩東宮太子妃的寶座,你便吃下你師兄的肉餅,這是神女自己定的規則,如今,你也該遵守才是!」


「你!!」


沈竹依恨不得撕了我,薛炎把她甩在地上,撿起一塊肉餅塞到他嘴邊。


這個男人迫不及待地想證明昔日跟他爭鬥的道士死有餘辜。


「你若不吃,今日這大婚也不用辦了,孤身側絕容不下有二心之人!」


彈幕大罵:【薛炎這個瘋子,他會追妻的!】


【都是被沈竹依蠱惑了,沈竹依自己吃了父母的肉,現在就想把這一切都還在女鵝身上,憑什麼!】


林鶴言在薛炎的威脅下,顫抖著手從地上撿起一塊肉餅,往嘴裡塞,沒吃兩口就嘔了出來。


我在一旁幽幽提醒:


「看來賀道長在神女心中分量不低啊!這麼傷心啊?傷心到都吃不下了!」


薛炎的妒火便更加旺盛,他死死盯著林鶴言,要她身體力行地證明忠貞。


林鶴言隻能忍著惡心與驚恐,將那一塊肉餅往嘴裡塞去。


那一日東宮大婚,神女一邊吃喜餅一邊嘔吐,最後地上的喜餅全吃光時,神女已經臉色煞白,腹痛如刀絞。


人人都說那是上天對神女思凡的懲罰。


隻有我知道,那盤「喜餅」不僅是妖道的血肉。


還特意被我放餿了才端過去。


18


林鶴言到底是踩著道士的屍體,成了東宮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病愈的太後為了補償我,為我在宮外設宴,想為我再擇良婿。


美其名曰是為補償我父母慘死,實際赴宴的男人無論才學還是家世,都隻能算京城次品。


若是從前,他們根本連沈府的門檻都夠不上。


但現在,沈府落魄,我成了東宮棄婦,這群人領著太後的命,個個趾高氣揚地等著我求他們收留。


【沈竹依這種男人有人要就不錯了,哪來的連挑三揀四?】


【下堂妻,有點自知之明吧!】


宴會就要散去時,丫鬟忽然來報,說有貴客到訪。


踏入花園的是個身材高挑,錦衣加身的男人——賢王薛淵。


「本王願意求娶沈小姐為正妻。」


薛淵是個風流闲散的王爺,我隻當他是來當眾戲弄,他卻牽住我的胳膊,在我耳邊說:


「你爹娘的屍骨,本王為你尋得了。」


我怔在原地。


我本以為爹娘早已屍骨無存。


「沈丞相曾教導過我,沈夫人也是名滿天下的才女,他們都是好人,本不該死在那一場鬧劇中。」


「我無權無勢,不能撼動東宮,唯一能做的,便是從亂葬崗親手撿回他們的殘骸,交到他們唯一的女兒手中。」


薛淵親手將爹娘的屍骨交到我手上,我捧過父母的屍骨,其實之餘下幾塊,但觸手的瞬間,親近與悲傷撲面而來。


我哀慟大哭,將屍骨親手埋進了爹娘的衣冠冢。


薛淵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知道,皇室中人無利不起早。


「王爺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薛淵也坦率地說:「我撼動不了東宮,卻實在想要那方龍椅。」


「為何會來找我?我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你是最了解薛炎的人。」


薛淵欣賞地望著我:「連修仙之士都能敗在姑娘手中,本王相信姑娘一定會助本王成就大業。」


19


我淡聲道:「薛炎有皇帝和太後的偏愛,如今又娶得神女為妻,國師曾預言,得神女者盡得天下,王爺若真想要助力,應該去找林鶴言。」


薛淵眸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可惜本王與神女有緣無分。」


「隻要王爺承諾,能護住我沈家族人。」


薛淵道:「自然。」


我答應了薛淵的求娶,隻因此刻的我,急需背靠一棵大樹,以此保住沈家殘餘的九族。


薛淵將這場婚禮辦得還算隆重。


他似乎是想為我出氣,特意將請柬送去了東宮。


據說薛炎接了請柬,倒恍惚了一陣。


而林鶴言,自從吃了那盤餿肉,至今還聞不得葷腥,短短一個月,人就瘦得不成樣子,自然無心來管這方請柬。


洞房當晚,我提醒薛淵:「現在神女與太子夫妻一體,太子有皇帝和太後庇護,地位穩固,隻能從神女身上做文章。」


薛淵:「林鶴言雖行荒唐事,在民間卻有不少信徒,到了關鍵時刻,那些信徒都會成為東宮的助力。」


「那些信徒都是那場瘟疫的幸存者,但如果我說,那場瘟疫是林鶴言自導自演的呢?」


薛淵一驚。


林鶴言身上所有的神跡都來自於妖道做法,當年那場瘟疫,她一襲白衣站在城樓上當眾取出兩滴心頭血滴入藥中,分發給民眾,以此化解瘟疫。


我本以為林鶴言或許沒有仙術,卻有特殊體質。


直到我在哪些嘲諷我的彈幕裡看到了這一條:


【當年的瘟疫不過是女鵝戲耍那群愚民而已,就跟她假死戲耍沈竹依一樣,女鵝才是唯一的主角,其他人都隻是服務於主角的 NPC 而已!】


林鶴言身上的一切都是假的。


而要揭穿這一切,隻需要再來一場瘟疫。


薛淵問:「你是要向京城百姓投毒?」


他似乎躍躍欲試。


我否了他的想法:「的確要投毒,但這場瘟疫,隻針對皇室貴族。」


五日後,皇宮裡的皇子公主忽然渾身發疹子,高燒難退,昏迷不醒。


這病症像極了當年那場被神女化解的瘟疫卷土重來。


於是在瘟疫越來越兇時,林鶴言自然被眾人寄予厚望。


她起初裝病想躲,那些皇室貴族直接派兵去東宮,要太子交出神女,拯救蒼生。


薛炎原本想維護林鶴言,直到他自己身上也開始起疹子。


這下林鶴言再也躲不過。


她被逼入皇宮,那群病重的貴族如群狼環伺在她四周。


在這些人渴望的目光中,林鶴言隻能拿刀對準了自己的心口,劃破了一道皮才掉出幾滴血。


那群貴族爭著搶著要去舔那幾滴血。


可血入腹,卻絲毫沒有效果。


「一定是神女的血不夠多!」


他們催著林鶴言把刀口捅得深一些,好讓鮮血滾滾流出。


林鶴言對自己的身體下不了手,騎虎難下,雙目含淚地望向太子。


太子卻一邊撓著身上的紅疹,一邊催促道:「快動手啊!你不是神女嗎?!你的血能治百病,現在遮遮掩掩,難道你想對孤見死不救!?」


林鶴言嬌弱地說:「殿下,我疼,我的手使不上勁!」


彈幕也是一片心疼之意。


薛炎忽然從座位上被人攙扶著起身。


林鶴言以為他是心疼自己,彈幕也激動起來:【渣男知道心疼我們女鵝了吧!】


太子走近林鶴言身側,忽然握住了那把匕首,一刀扎進林鶴言的心口:


「使不上勁?那孤親自來!」


20


在林鶴言的慘叫中,「神女」的心頭血很快盛滿兩大碗。


薛炎狼吞虎咽地喝了一整碗,那群貴族則分食著這些鮮血。


可惜身上的紅疹不僅沒有消除,反而開始流膿生瘡。


他們以為是血喝的不夠多,幾乎想把林鶴言榨幹在殿內。


林鶴言毫無反抗之力。


她以為她成為太子妃就擠進了皇族,實則一個靠男人才有的頭銜,在皇室貴胄裡,根本不值一提。


林鶴言的血快被榨幹時,我帶著一鍋藥出面。


我當著所有人的面,劃破掌心,我的血滴入藥中。


薛淵扶起了虛弱的小公主,將藥喂給了公主,原本燒得滿身發紅的公主,在藥入口後不到一盞茶功夫就恢復了意識,身上的紅疹也開始消退。


所有人都反應過來——我的藥才能救命,我的血才能化解瘟疫。


他們爭先恐後地搶食鍋裡的藥。


當天傍晚,這場詭異的僅在皇族中流行的瘟疫被化解了。


林鶴言看穿了這一切,她惡狠狠地盯著我:


「是你,是你害我!這場病是你帶來的!」


我攥住她胸口處那把匕首,這匕首隻為取血,插得雖不深,卻也靠近心脈了。


我握住匕首一端,旋轉著刀刃:「我不過是學你昔日的把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