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舊闕
第6章
我不像杭蘭闕那麼粗暴,用手捏著他的臉迫使他張嘴,從頭上取下銀簪,將簪子的尖端對準他被杭蘭闕打落牙齒的牙槽,然後戳了進去。
「啊——」
他如同離水的魚一樣瘋狂掙扎,叫聲悽厲到驚飛了遠處山林的群鳥。
「你知道什麼?」
「我親眼看見……杭宴殺死了鄭昊!」
杭宴,已經許久沒人敢這樣直呼皇後的名字了。
先皇不是暴斃嗎?為何說是杭宴殺了他?
若這種事情坐實了,別的不說,太皇太後一定要先殺了皇後,再廢皇帝,最後立鄭昊和阮雲兒的兒子安王為帝。
那老虔婆早就想這麼幹了,隻是一直師出無名罷了。
但光憑他嘴裡亂說,還定不得罪。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杭蘭闕,杭蘭闕會意,一肘將他擊暈。
「他說自己親眼看見,意思是宮變那日他在宮中?我不方便看,你看看他是不是淨身過?」
杭蘭闕用腳踢了一下:「沒有。他用藓都的刀,他的話當不得真。」
「那應該是侍衛,回去查查當年跟藓都有關系的侍衛就知。」
杭蘭闕不作聲,似乎心有顧慮,不願意將他帶回宮中。
「對了,你幫我個忙,我力氣小弄不動,你去挖一挖那叢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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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心情挪花?」
「這種牡丹我在皇後宮中見過,要開得品相這樣好,是需要葷汁養的,你看他這院子裡哪有葷腥?而且你看這人像是有心情侍弄花草的樣子嗎?我是覺得那底下有屍體。」
杭蘭闕挖開那叢牡丹,果然,在下面躺著一具腐爛到可見白骨的屍體。
我忍著惡心湊近了觀察,看見那具屍體手中的珊瑚念珠:「這才是真正的如月大師吧?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杭蘭闕在我身後沉默著,我覺得他有點奇怪,回頭看他,他背著光,我隻看到他的剪影,整張臉漆黑一片,看起來莫名地危險。
「怎麼了?」
「我想把他帶回侯府。」
「為什麼?就因為他說他看見皇後娘娘……杭蘭闕,你不至於吧?他隨口一句話,你都怕牽連到你姐姐,皇後娘娘遠比你想的厲害,她才不會害怕這些流言蜚語。」
「你不也把包著粉末的藍色布藏起來了?」
「你偷看我?!」
「那種布料的確特別,比藍寶石還要有光彩,我遠遠一瞥都能發覺,是皇上為給貴妃娘娘賀壽特地命尚服所做的對吧?你擔心牽連到貴妃娘娘,藏起證據,反而指責我?」
我……我無話可說。
「別總把我當傻子。」
「那倒沒有。」
杭蘭闕嗤笑了一聲:「你們崔家就是金貴,一根毫毛都傷不得。」
我嘟囔道:「哪有太子金貴。」
「那你就不要跟我爭,暫時不讓他暴露,將他帶回侯府,你我同審,等審出結果了再稟報皇上,對大家都好。」
「哦。」
10
我與杭蘭闕審了七日,卡著皇上給我們的半個月時限遞交了結案報告。
「皇上,臣與杭將軍調查發現,阮逆當年在宮中安插了許多藓都人,臣等在小延聖寺找到的就是其中一個。
「他原名叫央宗,是藓都與我朝交界處長大的平民,父母皆死於兩國交兵,後兩國來往頻繁,他來到上京送貨,被阮逆看中,先送到五城兵馬司,兩年就提拔成百夫長,後來阮逆安排他隨先帝秋狩,借此機會進了龍禁尉。此人多年來全靠阮逆提攜,對阮逆忠心耿耿。
「在先皇暴斃時他逃出宮流亡,回到藓都,找到當年同在上京的生還者三人,在藓都皇室授意下,五年前,三人帶著『情蛻』秘藥回到上京。侍衛央宗殺了如月大師,將他的屍體埋在小延聖寺後山,等小延聖寺住持雲遊後冒充如月大師。另外兩個,一個在山下村莊制作琵琶,負責傳遞消息,還有一個在教坊做龜奴,收集情報。
「他們最開始想將胡尚書拉下水,因此用秘藥讓琵琶伎黎煙的師父上癮,聽命於他們,無奈一直沒有機會近距離與胡尚書接觸並下藥,後來才想到用美貌的黎煙迷惑太子,將太子拐出皇宮。
「宮外的各種流言也出自他們三人。現這三人俱已伏法認罪,藓都也被我朝攻佔,請皇上定奪該如何處置,以儆效尤。」
皇上聽完我的話,甚為開朗地笑了一下,但誰都知道此時此景根本不該笑,所以更有可能是氣得很了,反倒想笑。
他轉頭問自己的大太監薛世清:「你覺得說得通嗎?三個人,把朕的朝臣、朕的皇宮、朕的太子耍得團團轉?」
他問出這句,我的心都涼了。
我也知道這說不過去,但是,若要徹查宮內宮外殘留的阮逆勢力,豈是我一個尚儀能做到的?
那必須得皇上先下定決心啊!
但皇上他沒有給我這方面的支持呀!
他皇兄駕崩了八年,這八年他好吃好喝地供著鄭昊跟阮雲兒的兒子安王,一句重話都不敢說,不僅是因為太皇太後維護,也是怕朝臣指摘。
現在要清掃阮逆,那安王怎麼說?一並殺了?太皇太後那邊又怎麼說過得去?
一堆他家的糊塗事,倒來迫害我。
我隻是個五品尚儀,我怎麼會承擔了這麼大的壓力,好想辭官……
薛世清還跟往常一樣輕聲細語不緊不慢地回答,一句話就把所有責任都推開了:「奴才不敢妄言。」
你可是三品宮正!你不敢妄言,要讓我妄言是嗎?
辭官的心情更加強烈了。
皇上用手撐著下巴,姿勢略顯疲憊,他像是隨口叫我般喊了一聲:「元辭……」
「到!」
「你想要結案嗎?」
「皇上,臣的念頭都蠢得很,說出來您要生氣。」
「你說吧,朕這次不生你的氣。」
「臣覺得,說不得有些人的目的就是讓咱們大肆清掃,將太子的風流韻事鬧得天下皆知,給……那位鋪路。所以不如先如此結案,對後宮前朝都有了交代,之後暗地裡該處理處理,慢慢把阮逆留下的影響消除。阮逆兄妹二人把持後宮十餘年,這事……急不來。」
至於什麼貴妃的衣料啊,皇後的毒藥啊,太子的情人啊,皇上的詔書啊之類的消息,都是沒有的事,全是捕風捉影!全是惡意構陷!全是沒有的事!
皇上聽完,沒生氣,也沒同意,若有所思地揉了揉太陽穴:「這話朕在哪兒聽過。」
薛世清道:「皇上,昨兒杭將軍來過。」
皇上指著我跟薛世清說:「對,跟杭蘭闕那小子說的一樣。」
我急忙說:「皇上,臣不知杭將軍說了什麼,臣絕對沒有和杭將軍串通,請皇上明鑑!」
「串通了就不會說一模一樣的話了。這事兒……先如此吧。整頓宮紀還是要的,元辭,你盡快擬出個章程,讓皇後貴妃看過了就去做。薛世清……」
「奴才在。」
「阮逆之事,你去查。」
「是。」
「都下去吧。」
我和薛世清一同退下。
出了御書房,我偷偷摸摸地跟著薛世清的腳步,被他發現後討好地笑:「薛叔叔,我心裡還是糊塗得很。」
薛世清笑得和藹可親,一點御前總管的架子都沒有,他甚至親手為我理順絞在一起的宮绦:「如今也是尚儀了,宮绦可不能亂。」
趁著為我整理宮绦的工夫,薛世清輕聲說:「皇上讓你擬個章程給皇後跟貴妃娘娘看,自然也跟娘娘們通過氣,你怕什麼?」
懂了,這是讓我去找皇後和貴妃,讓她們做主。
也好,如此一來,清理阮逆這個燙手山芋給了薛世清,整頓宮紀這件事變成皇後貴妃牽頭,我就不用頂著天大的壓力幹活兒了。
「謝謝薛叔叔。」
「去吧,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告別薛世清後,我先給皇後請安,順帶問問皇後關於整頓宮紀的意思,再去找貴妃。
事實證明我高興得太早了,在我去找貴妃的路上,我被太皇太後的女官帶走了。
連同跟著我的宮女都一個沒放過,全部帶去長秋宮,讓我連搬救兵的機會都沒有。
長秋宮中,太皇太後身著華服高坐,身旁十二個錦衣女官伺候,殿內遍布金銀奢華異常,完全不是一個老寡婦住所應有的模樣,而太皇太後本人更是塗脂抹粉,活像個老妖怪——我承認,因為我家跟太皇太後仇怨頗深,以上描述有刻意抹黑的成分。
但總體而言,太皇太後的確不是個慈祥的老太太。
我規規矩矩給她老人家行了禮,她像往常一樣久久不叫起,我就一直跪著不動,和她比耐心。
終於,她先沉不住氣了:「太子的事是你在查,你查出什麼了?」
我在她這兒是吃過虧的,沒有貿然起身回答,而是依舊垂頭跪著,朗聲回答:「回太皇太後的話,此事詳細案卷臣已交內廷供皇上審閱,無皇上首肯,臣不敢輕易泄露。」
「大膽!」
當太皇太後開始使用官位壓迫時,最好的回擊方式不是與她爭執,而是老老實實地回答:「臣有罪,請太皇太後責罰。」
你看,在她還沒想好我有什麼罪的時候我就果斷地認罪,那最終隻會不了了之。
但凡我多回她一句,她就有由頭說我頂撞她了。
果然,聽了我這話,太皇太後沒下文了,估計在絞盡腦汁地想該怎麼收拾我。
闔宮上下都知道,她的腦子一直不太好使。
她們賀家也算是名門望族,子女本該一處教養,偏偏太皇太後自小被她祖母抱去房裡養大。
仙童一般的小姑娘,祖母心肝肉似的寵愛,寵成了一個傻大姐,到了議婚的年紀,她家本想將長女送進宮、幼女嫁郡主之子,但太子驚鴻一瞥看上了她,死活要迎娶賀家小女兒做太子妃。
太子妃沒做半年,老皇帝駕崩,太子即位,她三千寵愛在一身,先後給皇帝生下兩個皇子,從此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威脅到她的地位。
太皇太後可以說是從出生到生子從未遇到過任何挫折的幸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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