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人隨行官和她的銀龍元帥

第14章

這是我多年來憑借自己取得的榮耀,在離開裡昂之前,終於名正言順地擁有了它們。


 


潘瑟一身黑金兩色親王服,站在王族最首位,單膝跪地,向諾爾行禮。起身時,還眯起金眸,不正經地衝我勾了勾唇角。


 


我回以一瞪。


 


他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諾爾瞥他一眼,沒有作聲,在聖師宣讀完祝詞後,當眾宣布,裡昂帝國的君主立憲制正式生效,從今以後,政事將完全交由國會議定,王族專權成為歷史。


 


以黑豹為首的貴族們表示毫無異議。


 


而軍部方面,因為國內局勢仍不穩定,元帥還依舊由諾爾擔任,隻是將權力又劃分出一部分給了各個部長。


 


潘瑟也不再擔任副官一職,轉身踏進入了政界,成為諾爾在國會最有力的代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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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當副官期間也沒幹過正經事。


 


我充滿熱切地將他歡送走,轉頭又在新畢業的預備役裡挑了個能幹的白狼種女獸人來當副手。


 


亞人們已經大多跟著【飛蛾】組織回了【藍海】。


 


一小部分已經有事業和家庭的選擇留在裡昂。


 


我的父母也是其中之一。


 


他們不放心我獨自在異國他星,非要等我一起回去才行。


 


諾爾對此表現出了巨大的不安。


 


先是準備了一飛艇的禮物,鄭重其事上門拜訪了二老,言之鑿鑿地保證在五年之內,一定帶我回【藍海】定居,懇請他們能給他一點信任。


 


催婚催了很久的二老見這架勢也說不出什麼,隻在飯桌上,期期艾艾地問我說:「小雨啊,要不你們……先挑個日子結婚?」


 


諾爾當場淚灑桌面。


 


我:「……」


 


「結婚可以。」我麻木地說,「但我不要當獸人的王妃。」


 


於是,一場小型私人的婚禮,在【藍海】的鏡湖邊上舉辦了。


 


不同於【夢境】裡的樣子。


 


這裡沒有聖殿,沒有熱鬧喧囂的人群,也沒有成群的白鴿、金鍾和紅毯。


 


隻有不遠處露出雪頂的蒼瀾山,山下綿延青綠的松樹林,和面前這一潭碧藍清透的湖面。


 


我穿著【夢境】裡的潔白婚紗,頭上戴著月見花編織的花環,與一身同款白色禮服的諾爾一起,在一眾親友的微笑和掌聲中,緩緩走向彼此。


 


音樂奏響,四目相對,這一刻任何誓言都不足以訴說我們的心情。


 


諾爾眼眶通紅,單膝跪地,牽住我的手輕輕一吻:「親愛的,你願意從今以後,不論富裕或貧窮,不考慮任何種族和血統,隻與我平等、幸福、快樂地度過一生嗎?」


 


我含淚看著他,鄭重道:「我願意。」


 


諾爾拿出他用鱗片打磨出的戒指,為我戴上。


 


我笑了笑:「親愛的,你——」


 


諾爾不等說完,就起身抱住我,深深地吻了下去。


 


風帶起白色的輕紗,拂過湖面,越過森林,一路旋轉著飛向遠處聖潔巍峨的雪山。


 


山頂之上,茫茫野地之中,一朵三瓣小花白莖輕揚,從雪地裡偷偷鑽了出來。


 


番外一


 


周黎從小就知道,自己跟周圍人不是一個物種。


 


亞人民族很多,其中不乏毛色淺淡的,但從沒有人會像他這樣,從頭發到眼睛,都是銀色。


 


而且,他也總用不慣這裡的東西。


 


所有的一切,都太易碎,太脆弱了,他保證自己根本沒使多大力氣,但總是會很意外地碰壞很多。


 


這讓他一度很憂鬱。


 


「孩子,你是龍,跟媽媽一樣的龍。」母親總在這時教育他,「我們的力量太強大了,你得更溫柔,更小心地跟外界相處。」


 


「就沒有龍居住的星球嗎?」在又一次捏碎了最喜歡的馬克杯後,周黎終於崩潰了,「我想離開這裡了,媽媽!你帶我和爸爸一起回裡昂吧,我們不也是獸人嗎?」


 


母親正色道:「獸人的世界對你爸爸來說太殘酷了,到了那裡,他就要被迫跟我們分開,你願意那樣嗎?」


 


周黎瑟縮了一下,搖頭:「不願意。」


 


母親揉了揉他的頭頂,笑說:「那就像媽媽一樣,學著習慣吧。」


 


學習的過程漫長而艱辛。


 


周黎花了四年才習慣了怎麼控制微小的力道。


 


他終於能去上學,去認識、接觸陌生的亞人,並表現出適當的善意。


 


母親經常帶他去鏡湖邊,告訴他那裡埋葬著一條龍。


 


那是她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一條很老的黑龍。


 


他愛上一個亞人女孩,看著她跟喜歡的人結婚,生子,衰老,S亡。之後,就留在這裡,守著她的墳墓過了一輩子。


 


「龍的生命太長了,」母親傷感地說,「幸好你有一半亞人的血統,不用像我一樣煎熬那麼久的歲月。」


 


周黎那時沒能理解。


 


除此之外,日常生活瑣碎而平淡。


 


剛滿十三歲時,周黎有一陣子總感覺心浮氣躁。


 


他能聞到自己身上滲出的怪異香氣,比同學和朋友們都濃重許多,這讓他感到不適。


 


背上也總是發痒,好像有什麼要刺穿皮膚生長出來,就像乳牙頂破牙床一樣。


 


他煩躁、焦慮,莫名不安。覺得自己缺失了什麼,整個心髒都空蕩蕩的。


 


沒辦法,他隻能告訴父親。


 


父親是古生物學者,專門研究龍的——也就是母親和他。整天囑咐無論大小事,都盡可能跟他交流一下。


 


周黎曾經很討厭這種被窺探的感覺,尤其是父親那個姓範的同事過來串門時,他總覺得對方在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看。


 


每次都起一身雞皮疙瘩。


 


但這股青春期的躁動壓抑讓他不得不低頭妥協。


 


父親聽說後果然很感興趣,拉著他左看右看,思考了一會兒,告訴他,這是龍的第二性徵要在他身上顯現了。


 


背部發痒,是因為要長出鱗片,而他的喉嚨也已經成熟到可以學習龍語了。


 


「至於你的香氣,是你特有的荷爾蒙。」父親溫柔地說,「龍的荷爾蒙是獸人裡最特別的,不會隻因為獸性萌動,而是更多因為感情。你總有一天會遇到想付出一切去保護的伴侶的,孩子,就像爸爸遇見你媽媽一樣。」


 


父母的愛情故事,周黎早已經聽了幾百遍了。


 


父親是怎麼艱難地爬上蒼瀾山,又怎麼在茫茫雪野裡找到了月見花,把它編成戒指送給母親……甚至在近年又加入了與野獸搏鬥的場景。


 


他是怎麼都不相信父親這小身子骨能打贏棕熊的。


 


但月見花的傳說還算浪漫……


 


周黎班上已經有偷偷戀愛的同學了,總能聽到他們要背著父母去爬雪山的竊竊私語。


 


周黎偶爾也會想象一下自己將來能遇到什麼樣的女孩子。


 


這時候,誰也沒想過戰爭會那麼突然地襲來。


 


幾乎在星際聯盟拒絕【藍海】加入的同時,首都就淪陷了。


 


母親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慌張,讓父親迅速收拾東西,一家三口立刻到雪山上躲避。


 


武器的等級相差太大,亞人第一次領會到獸人那赤裸裸的力量,像是一個小小的鹌鹑蛋陡然撞上了巨石般,剎那間四分五裂。


 


周黎跟父母藏在雪山中,其間母親一直試圖與外界聯絡,卻總被限制拒絕。


 


她身上的絕望感越來越重,有好幾天不曾吃東西。


 


周黎在滿月夜裡,偷偷出去,找到許多月見花,用父親教給他的方法,織成了一條長長的手鏈。


 


母親見到後,心情果然好了些,把他抱在懷裡,溫柔地教他古老神秘的龍語。


 


他們在雪山上躲藏了整整兩年。


 


原以為會很快結束的戰爭,也一直持續到了周黎十五歲生日。


 


這一年,他已經能熟練地獸化成銀龍,跟母親用龍語交談,也有了許多龍族特有的認知。


 


比如,與同類之間的感應。


 


有時母親下山去採購食材,他心念一動,就能知道她是否平安。


 


又比如,龍與伴侶之間存在著極強烈的羈絆。


 


父親明明是個亞人,但在母親的影響下,也對伴侶的荷爾蒙表現出了類似獸人的依戀,必須時刻戴著母親的鱗片才能緩解。


 


躲藏的日子很快結束了,裡昂的軍隊終究找到了他們。


 


金獅種的國王親自來迎接母親,但在見到父親和他時,身上攻擊性荷爾蒙濃重得立刻讓周黎現出了獸形。


 


那也是周黎第一次見到母親暴怒的樣子。


 


她巨大美麗的身軀無差別地攻擊一切企圖接近的敵人,甚至連軍隊主艦也難堪她尾巴的一擊。


 


獸人傷亡慘重。


 


他帶著父親一路逃竄,但敵人的飛艇比他更快。


 


父親被捉,架到了母親面前。


 


母親渾身金血飛濺,脫力地墜落山頂,放棄了抵抗。


 


金獅國王對母親依舊客氣,連帶周黎一起,被請入了貴賓室,由專人服侍看管。


 


在生命的最後這段時間,母親好似放下了一切。


 


她輕柔地將周黎抱在懷裡,像小時候那樣,舔舐他的傷口,哄他睡覺。


 


仿佛要將所有的母愛,在這短短的旅途當中,一股腦地傾注給他。


 


就在即將抵達裡昂的前一天,以近地距離途徑一個土黃色的陌生行星時,母親突然俯在他耳邊問:「媽媽曾教過你,龍是唯一可以在宇宙真空環境中短暫飛行的種族,還記得嗎?」


 


周黎心中升起了巨大的恐懼。


 


母親卻牢牢盯著他的眼睛,說:「兒子,媽媽隻希望你能自由地活下去。」


 


軍艦在空曠的宇宙中無聲爆炸。


 


巨大的銀龍撞破艦艙,將自己唯一的牽掛狠狠丟了出去。


 


「飛!兒子!往前飛!不要回頭!」


 


那是她最後留在周黎記憶裡的聲音。


 


這條幼小的龍,屏著呼吸,忍受著快要爆體的壓強、向恆星面極強的溫度,拼盡自己的一切力量,飛向那個可能給自己帶來自由的陌生行星。


 


他不知道身後母親很快被趕來的另一艘軍艦制服,也不知道對方早就在這顆行星上派遣了軍隊。


 


他隻是記著母親最後留下的那句話——無論如何,要一直往前飛。


 


幼龍墜落了。


 


突破大氣層後,他的身體被燒得焦煳,迸射金血,近乎失去生命體徵,重重摔落在了一片一望無際的金色沙漠上。


 


在恆星的炙烤下,他昏迷過去。


 


再次醒來,它最外層的焦煳皮竟慢慢脫落,隻留下了一身因肉體爆裂撕開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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