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花
第3章
這還是我從他那裡騙來的左輪手槍。
「怎麼,還要再朝我開槍嗎?」沈譽關朝我敞開雙臂,「來吧,你用這把槍打S了你父親,又打傷了柳副官,現在,打S我吧,打S你的丈夫。來啊!」他吼道。
「你別過來!」我拿著槍的手在顫抖,「沈譽關,你別逼我!否則,我隻能去找欒錦城!」
沈譽關的臉色霎時變了。
欒錦城,是沈譽關的勁敵,心腹大患。
當年,沈大帥就是S在和欒部爭搶大同的戰鬥中。
偏偏,欒家又與明府交好,欒錦城還曾向明府提親,求娶明瑟小姐。
阿瑪問我願不願意嫁,我點頭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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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想到沈譽關先發制人,把我搶過來。
現在,我說要去找欒錦城。
他豈能不瘋。
他又上前一步,槍口抵著他的胸口。
他知道我,我不會開槍的。因為槍裡沒子彈了。
他揚起手,「啪」地給了我一巴掌。
這一把掌用了力氣,我被扇倒在地。
……
回去的路上,司機開車,沈譽關和我在後排。
我燒得迷迷糊糊,胡言亂語。
「長生……今天老師教了我一首詩。」
「哦,什麼詩啊?」沈譽關竟順著我問下去。
我咳了兩聲,緩緩念道:
「誰念西風獨自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
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
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隻道是尋常」
……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最後這兩句,沈譽關陪著我一起念出來的。
我驚奇他這個行伍之人,竟背得出納蘭容若的詩作。
我嘆口氣,淚水滑落。我阿瑪曾說,我很有納蘭家的風骨和氣質,憂鬱,出塵,溫柔,堅定。
我希望自己永遠不變。這個骯髒腐壞的社會,我不會和它同流合汙。
我無意間回頭,意外發現,沈譽關的眼角也沾著淚。
8
我鬧了這一通,回到沈府就被軟禁了。
其實也不算軟禁,我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沈譽關會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
他說最近無戰事,難得清闲。
他還帶我去了操練場,觀看十萬將士操練的場景,氣勢磅礴,場面宏偉。
沈譽關說:「小小,待我打下了江山,我就把這天下送給你。」
我冷冷道:「一將功成萬骨枯,且如今戰亂頻仍,民不聊生,百姓想要的是安穩,而不是打仗。」
沈譽關臉上不悅,還是耐心說:「你若肯幫我,我會很快掃平各家軍閥,結束戰爭。」
「恕下官多嘴一句……」站在一旁納悶的柳副官忍不住開口了,「夫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麼幫少帥?」
沈譽關道:「對她來說很簡單,隻要她答應和我的一項交易,我就可以放她妹妹回去。我沒碰過明珏,她仍是女兒身,不影響她另嫁。」
在我印象裡,他問過好我幾次是否答應這個交易,我總是四個字:「除非我S。」
這次我又說:「除非我S。」
沈譽關的胸膛劇烈起伏,氣得不輕。
「納蘭明瑟,雖然你一家人都S了,但你別忘了,你妹妹明珏還在我手中,如果我……」
「如果你敢碰她一根汗毛,我們從此恩斷義絕!」我語氣平靜中有鏗鏘。
沈譽關的手下意識放到腰間的槍柄上。
我感覺到了S氣,下意識後退幾步。
沈譽關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S人,漫無目的地S。
而這次,他終是籲了一口氣,手從槍柄上放下,轉而攬住我的肩,「回家吧,你還病著。」
我真的看不透他了。那個看簡單快樂善良的長生,已經S得透透的。
晚上,柳副官陪我吃飯,小心翼翼地問:「夫人,少帥說的那個『交易』,到底是什麼呀?」
我喝了口酒,道:「兩年大旱,糧食歉收。少帥看上了我陪嫁來的那一百畝良田。」
「哦,如果在良田上種下稻子,可以解軍餉的燃眉之急呀。夫人您為何不同意?」
我冷笑,放下水杯。「柳副官,你們少帥可不想當農民。種稻子多累啊,收成還低。」
「那他想種什麼?」
「他想種花。」
「種花?」
我看柳副官已經徹底迷茫了,就壓低聲音說:「他想種,罂粟花。」
柳副官一下子從凳子上彈起來。
我笑了笑,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半年前,我和他的洞房之夜。紅燭下的少帥面容英俊,眉眼溫柔,信誓旦旦。我的心霎時沉醉,甚至有一瞬間想:就這樣吧,就跟著他好了,不去留學了,哪裡也不去了。
喝完合卺酒,他寬衣解帶。我卻被他背上的傷痕吸引了。
我輕輕撫摸這些傷痕,一看就是鞭子抽的,我問他:「是誰幹的?」
「是我爹。」他說,「他天天拿我撒氣,逼我虐S戰俘……」他用極平靜的語氣訴說著極可怕的經歷。
「明瑟,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交底。」他頓了幾秒,「曾有一段時間,我被我爹逼著,每天都要強暴一個少女。」
我倒吸一口冷氣。
怪不得,他和曾經的長生相比變了那麼多。但凡是個正常人,經歷這樣的事,都很難不扭曲不瘋魔!
「最後,我把我爹S了。」他說。
「我以為他S了,我的生活就正常了。可是,他已經在我的思想裡打上了鋼印,我變成了和他一樣,殘暴、貪婪、狡猾、兇狠的軍閥頭子。」
他輕輕抱住我,埋首在我頸間。我感覺脖子熱乎乎的,是他的淚。
我正在想該怎麼安慰他。他又說:
「明瑟,幫我個忙好不好?」
「隻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幫。」
「你陪嫁來的那一百畝良田,我想借用一下,種點東西。」
「沒問題,你想種什麼?現在上面種著早稻,長勢喜人,也許今年能豐收。」
「我要種花。」
「種花?」
「罂粟花。」
我一把推開他。
「你知道罂粟是什麼嗎?」
他垂眸,再抬眸,溫柔純澈的目光變為陰冷的深潭。
「這東西來錢很快,豐收一次,能抵三年軍餉。」
「我不同意,除非我S。」
於是公館的下人們看到少帥氣衝衝地離開洞房,去書房睡了。
後來他說,「交易」隨時有效——隻要我同意把良田交給他種罂粟,他就答應我的一切條件,包括可以出去工作,包括資助我留學,現在又多了一條——放我妹妹的清白之身回家去。
不得不說,這個「交易」極其誘人。可越是誘人的東西,會讓你輸得越多。
9
過了幾日,沈譽關要出趟遠門。他吩咐,絕對不能讓夫人走出沈公館。
沈譽關走後,我給了柳副官一張購物單,讓我幫她買些東西。
單子上幾乎全是書,其中有一本納蘭容若的詩詞集。另外還有一把琵琶。
她好奇,「夫人會彈琵琶?」
「我娘就是彈琵琶的歌女。」
誰也不知道沈譽關這次出門去幹什麼。我倒是很乖,不逃跑,不鬧騰,柳副官省心了很多。
每天,我就看書,寫作。
每隔兩三天,我會請柳副官把我寫的散文寄給報社。
我知道柳副官會仔細檢查這些文章,不過都是些小女人的愁思,看不出任何問題。
過不多久,散文在報紙上發表了,署名納蘭小小。
我看著報紙上的鉛字,忽然覺得很奇妙,這個時代很奇妙。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到一個女人的文字,聽到她的心思,即便她困於深宅,即便她病弱不堪。
這一日,柳副官給我送晚飯,發現中午的飯都還沒動。
我坐在窗前,望著將黑的天空。
手邊,攤著一封信。
是納蘭明珏寫的。
她告訴我,少帥帶她去美國蜜月遊,不日就要回來,如果姐姐想要什麼禮物,她可以幫忙帶。
看上去溫馨的語氣,暗藏刀鋒。這明珏擺明了是希望我生氣。
柳副官說:「夫人,我是真不知道這些日子,少帥帶著明珏去美國了……」
明珏住在城東的別業,我一直沒見過她。我還計劃著,哪天想辦法說服沈譽關把明珏完璧歸趙,反正她沒有陪嫁良田,待在沈家也無甚用。
卻不成想,他帶著她,去美國蜜月遊了。
我的心酸酸的發涼,腦袋嗡嗡的,每一次喘息都很費力。
我說:「沒關系的,柳副官,你出去吧。」
大概是怕我情緒太激動又病倒,柳副官趕緊退出去。
我拿起琵琶,調了挑音,「鏘啷」一掃弦,說盡心中無限事。
我宛轉地唱著:
天涯呀海角
哥哥與小小
小小唱與哥哥聽
哥哥說將來娶小小進門
此一生,等呀等
獨自呀遠望
山河碎,淚沾襟
……
一遍一遍彈,一遍一遍唱,因為我害怕這種S寂而無希望的黑夜。
最後一曲彈罷,身後傳來鼓掌聲。
我回頭,是沈譽關。
他從美國回來了?
身畔沒有明珏,她應該是留在別業了。
他眼角閃爍著淚,怕我看出,窘迫地用白手套擦了擦。
「哥哥與小小
小小唱與哥哥聽
哥哥說將來娶小小進門
此一生,等呀等
獨自呀遠望……」
他說:「我記得那時候,晚上在柴房裡,你彈著琵琶給我唱這首歌,是我這輩子聽過最美好最美好的歌。」
他念著我那首歌的詞,話鋒一轉:「這歌詞不對啊小小,明明是我要帶你走,你不肯,丟下我一人,掉進了我爹的火坑。」
我一驚。
是的,八年前。某天半夜,長生和我約好在明府東小門見面。他帶了個包袱,不知要幹什麼。
「小小,我親爹找到我了,要把我帶走。」
「啊,恭喜你啊,以後還能過來陪我玩嗎?」
「小小,我不想跟他走,我不想離開你,你跟我走吧,天涯海角,我們去哪裡都行!」
我猶豫了。這是私奔啊,我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留學!我還可以陪你去留學!我在倫敦給你趕馬車!」
我苦笑,「傻小子,留學很貴的,你供不起我的。」
「那我就去工作!做什麼都行,錢賺夠了,咱們就去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