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成碑

第2章

隻能臥床休養。


 


爹同皇上告了假。


 


回了府中,同娘親一道悉心照顧我。


 


娘親甚至還動了要將我那在邊疆的哥哥喚回來照顧我的心思。


 


「娘親,不必了,咳咳……」


 


許是在雪地裡著了涼。


 


我一說話,便猛烈地咳嗽起來。


 


娘親輕輕撫著我的背,替我順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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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戍守邊疆,不必分他心神。」


 


娘親隻好熄了這心思。


 


等到開春之時。


 


我的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些。


 


娘親才告訴我,宋牧之在我病時來了好幾回。


 


皆被江府拒之門外。


 


我懶洋洋地靠在軟椅上。


 


身上蓋著暖洋洋的毯子。


 


逗弄著襁褓中的錦兒。


 


錦兒衝我「咯咯」地笑著。


 


可愛得緊。


 


錦兒睡著後,我將印了我手印的和離書交給娘親。


 


「下一回他來時,將這個交給他吧。」


 


娘親點了點頭,柔聲道:


 


「到時候,讓暮雲帶幾個人去,清點嫁妝和奴僕,帶回江府來。」


 


我輕聲應是。


 


娘親撫著我的臉,眼神柔和:


 


「妍兒,你就好好養著身子。」


 


「不要再想宋牧之了。」


 


沒過幾日,宋牧之又來了。


 


他帶了一輛馬車來。


 


「我來,是接阿妍和錦兒回去的。」


 


他對我爹道。


 


我自屏風後看著他。


 


他的眼神,瞧著倒是十分誠摯。


 


「嶽父,嶽母,你們放心,那馬車裡我圍了好幾層毯子,必然凍不著阿妍。」


 


爹眼神狠厲:


 


「宋牧之,你還有臉來?」


 


他將那張和離書扔到他面前。


 


「你若是還對妍兒有幾分愧疚,就將這書籤了。」


 


「從今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妍兒面前。」


 


他卻將那書撿起來,一把撕碎了。


 


隨後,竟對著爹笑了笑。


 


「嶽父大人。」


 


「此事是我對不起阿妍。」


 


「但是我絕不會同她和離的。」


 


8


 


爹伸出手,欲抽他巴掌。


 


他竟也等在原地,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


 


「嶽父大人要打要罵都可以,隻求你們消了火。」


 


他說著說著,竟然開始狠狠地掌摑自己。


 


「對,是我的錯。」


 


「我背棄了對阿妍的誓言。」


 


「隻要阿妍願意原諒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恍然想起,幼時,我同他鑽進江府的書房。


 


我幼時頑劣,一時不慎,弄壞了傳家寶。


 


爹大怒,取出了鞭子要打我。


 


他將我攔在身後。


 


對著爹跪了下來。


 


「是我撺掇阿妍拿下來,才弄壞的。」


 


他挺直了胸膛。


 


「世伯若是要打,打我就是了。」


 


爹怒氣衝衝。


 


朝著他落下了幾鞭。


 


但他終究隻是友人之子,並非親子。


 


象徵性地打了幾下,也就停了。


 


晚上的時候,我替他背上的傷痕上著藥。


 


眼淚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卻忽然抓住我的手,側身將我攬在了懷裡。


 


「阿妍,我絕不能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舊時的一幕幕忽而湧上了我的心頭。


 


我一時按捺不住,抓著椅背的手微微顫抖。


 


移動了屏風,發出了聲音。


 


他身子一顫,朝屏風的方向跑來。


 


我猛地朝外頭躲去。


 


倚在書房的門後。


 


他推開屏風。


 


彷徨地朝四周看去。


 


「阿妍,我知道你方才一定在那裡。」


 


他的眼睛紅腫。


 


「你出來見見我,好不好?」


 


9


 


我最後還是沒有去見宋牧之。


 


將自己鎖在了房間裡。


 


宋牧之在江府等了一夜。


 


最終還是回了宋府去。


 


我伏在案前。


 


夜已經漸漸深了。


 


我卻一直在回想著。


 


我同宋牧之到底是什麼時候出了差錯。


 


我嫁給他十餘年。


 


他待我溫柔體貼。


 


我也同他琴瑟和鳴。


 


到底是什麼時候出了錯呢?


 


我忽然站起來。


 


「暮雲。」


 


我輕聲喚醒已經熟睡的暮雲。


 


「我要回宋府。」


 


有些事情,總要弄個清楚明白。


 


我忽然想當面問一問宋牧之。


 


到底是為什麼?


 


我草草披上外袍,就往外頭跑去。


 


「小姐,不告訴夫人和老爺嗎?」


 


暮雲壓低了聲音。


 


我搖了搖頭。


 


「我同宋牧之的事情,歸根究底,隻能我們自己解決。」


 


馬車很快便載著我到了宋府門口。


 


「停下!」


 


我忽而招呼車夫。


 


手止不住地顫抖。


 


不遠處的宋府,門前竟有兩人。


 


是我的夫君,和一個衣著單薄,容貌嬌俏的女子。


 


宋牧之許是怕她冷了。


 


伸出一隻手,將她護在臂彎裡。


 


兩個人竟就這樣進了門去。


 


「小姐……」


 


暮雲擔憂地喚我。


 


我才驚覺,我方才緊緊握著拳。


 


指甲已經深深嵌進了肉裡。


 


在刺痛中,滲出了絲絲血跡。


 


10


 


宋牧之將柳如因一路引入了臥房。


 


「牧郎……」


 


一進了臥房,她便迫不及待地朝宋牧之撲去。


 


宋牧之怔了怔。


 


在她離他堪堪隻有一步時,將她推開。


 


「上一回,我夫人難產,你為何會出現在宋府?」


 


柳如因垂下了頭。


 


眼神躲閃。


 


「我,我並不知江夫人快要生產……」


 


「可是,如因也隻是想要一個名分而已……」


 


我顫抖著身子。


 


她的小腹比她之前見我那一次時,還要隆起不少。


 


宋牧之的目光落在她小腹上。


 


眼神竟溫柔了不少。


 


「如因,我並不是不給你名分。」


 


「隻是你要先去翰州先住一段時日。」


 


「等阿妍氣消了,我將她哄回來,再將你抬進門做妾。」


 


他伸出手,撫了撫她的鬢發。


 


「你放心,你且安心生下這個孩子。」


 


「我向你保證,宋氏的族譜上,一定會有他的名姓。」


 


柳如因撲進了宋牧之的懷裡。


 


嗚咽著道:


 


「那,那牧郎可一定要將我接回來。」


 


他們相擁。


 


柳如因說著對他的思念。


 


說著說著,二人竟動了情。


 


宋牧之抱著她吻了起來。


 


「牧郎,你小心著孩子些……」


 


柳如因嬌聲道。


 


眼看著一場活春宮就要在我眼前上演。


 


我再也按捺不住。


 


自暗房中走了出來。


 


說來也是好笑。


 


這暗房,是幼時,宋牧之為了同我在宋府中玩捉迷藏,央求他父親替他建的。


 


現在,我卻在暗房之中,靜靜地瞧著他摟著旁的女子。


 


看到我那一瞬。


 


宋牧之極快地松開柳如因。


 


臉色慢慢灰敗下去。


 


眼神中的光芒也漸漸熄滅了。


 


他無力地開口喚我:


 


「阿妍……」


 


11


 


爹進宮觐見皇上之時,向他求了一道恩旨。


 


賜戶部尚書之女江意妍同工部郎中宋牧之和離。


 


傳旨的太監走後。


 


我呆呆地坐在窗前。


 


聽著爹氣憤不已:


 


「姓宋的真是欺人太甚!」


 


「他爹娘早逝,我念著同他爹娘的交情,不僅在官場上提攜他,還將唯一的女兒嫁給他。」


 


爹氣得咬牙切齒。


 


「他便是這般報我們江氏的恩情的?」


 


他狠狠地用拳頭敲著桌子。


 


「工部那尚書,正是我的老友。」


 


「宋牧之不是他的下屬嗎?等著瞧吧,妍兒,以後有他好看的!」


 


娘親怕爹惹起我的傷心事。


 


忙將他推了出去。


 


瞧著我的模樣,嘆了一口氣。


 


「阿妍,不如你帶著錦兒,先回你寧州祖父那兒待一段日子,可好?」


 


暮雲也滿眼憂心地瞧著我。


 


我對她們扯著嘴角笑了笑。


 


「好,那就回去。」


 


娘親安心地對我笑笑。


 


她開始同我一起收拾回寧州的東西。


 


「你好好地養著身子,你若是不想回都城,就不必再回。」


 


我乖順地點點頭。


 


「小姐,夫人……」


 


門口有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門口,門口跪了一個女子……」


 


「她說她姓柳,一定要見小姐……」


 


12


 


柳如因跪在江府門前。


 


她不施粉黛,荊釵布裙。


 


一見我出來,便朝著我磕了兩個響頭。


 


「江夫人!」


 


她流著淚,雙眼腫了起來。


 


「江夫人,你生產那日,是如因對不住你。」


 


她指了指自己平平的小腹。


 


「夫人,那孩子,宋大人已經賜了我一碗落胎藥。」


 


「已經不在了。」


 


她挪動著膝蓋。


 


跪爬著,到了我面前,又繼續對我磕頭。


 


「夫人,對不住。」


 


「宋大人已經給了我銀子,我就此去翰州,從此再也不回都城……」


 


她哭泣著,赤紅著眼。


 


「夫人,大人與我不過是逢場作戲。」


 


她抬起頭,殷殷地望著我。


 


「是,是我的錯。」


 


「那日,我在倚玉樓中,瞧見了他被同僚強行拉了進來。」


 


「樓中姐妹皆穿著極少,身段勾人。」


 


「與他同行的大人們,皆目眩神移。」


 


「唯有他目不斜視,且眼神頻頻瞧著門外,欲言又止,似在想如何同他的同僚說,要離開倚玉樓。」


 


她忽而慘淡地勾唇一笑。


 


「我當時,便起了心思。」


 


「我一定要將他得到手。」


 


「是我使了手段魅惑了他,與他無關。」


 


她揪著我的衣角。


 


「夫人,宋大人心裡隻有你。」


 


「你同他回去吧,不要與他和離好不好?」


 


12


 


我望著她。


 


忽然釋懷一笑。


 


眼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我使了力將她扶起來。


 


在她錯愕的目光下,替她攏了攏凌亂的鬢發。


 


「你同宋牧之的事情,我並未怪你。」


 


「你也的確不知我有孕,又急著想要名分,故而那日才不小心衝撞了我。」


 


「你有沒有想過,並不全是你的錯。」


 


我靜靜地望著她。


 


「若他真是你口中那個『心性堅定』之人,怎會輕易被你魅惑?」


 


她怔怔地望著我。


 


我噗嗤一笑。


 


從頭上拔下幾個銀簪子,遞給她。


 


「你要去翰州了嗎?」


 


「這個,算是我給你一點心意,用作路費吧。」


 


她怯怯地接過,點了點頭。


 


我望著她平坦的小腹。


 


眼神劃過憐憫。


 


「宋牧之倒是狠心。」


 


我這一說,柳如因眼角便劃下淚來。


 


止也止不住。


 


似是十分疼惜那個孩子。


 


「是宋牧之讓你來的?」


 


「他是不是以為,他落了你的孩子,又將你趕去了翰州,便能挽回我?」


 


柳如因有些呆住了。


 


愣愣地看著我。


 


「夫人,你,你怎麼知道?」


 


「去翰州之後,好好照顧自己。」


 


我淡淡一笑。


 


她怔了一會兒。


 


我轉身朝江府走去。


 


「夫人!」


 


我轉過身來。


 


「對不起。」


 


她手裡緊緊捏著那幾支簪子。


 


眼神裡似有淚。


 


我沒有再看她,轉身離去。


 


13


 


我回寧州那日,宋牧之一早便來了府中。


 


他是來歸還我的嫁妝的。


 


宋雲睿也跟在他身後。


 


交還嫁妝後,宋牧之卻並沒有走。


 


我同他們父子二人沒有什麼話好說。


 


一時間,氣氛倒有些尷尬。


 


將行李裝上馬車時,宋牧之忽然走了過來。


 


「我來幫你。」


 


我攔住了他的手。


 


客氣道:


 


「不必了,宋大人。」


 


他怔了怔,將手收了回去。


 


在一旁背著手,訕訕地看著我同小廝們忙碌。


 


等到馬車裝滿。


 


他忽然開口:


 


「此番去寧州路遠,我護送你去吧。」


 


「我去過你祖父家幾次,路途尚且熟悉,且我已經告好假了。」


 


我停下來。


 


定定地望著他。


 


「不用了。」


 


14


 


見我拒絕他。


 


他竟尷尬地搓起手來。


 


「真的不用嗎?」


 


「我有護衛,宋大人不必操心。」


 


我冷淡地說完。


 


臨行之前,我同爹娘告完別。


 


正要上馬車時。


 


宋牧之卻,走了過來,緊緊拉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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