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怨:蘇扶楹

第1章

我娘常說:「美貌是女人最好的依仗。」


 


因著風姿綽約的姿容,我娘成了伯爵府的寵妾,兩年三胎,就連大夫人也無法撼動其分毫。


 


我雖為庶女,可我娘卻很篤定,如我這般才貌的世家貴女,日後定是要嫁入高門享福的。


 


如此耳濡目染的教導下,我更自命不凡,認為我不該被困在後院,做個隻能依靠父兄而活的花瓶。


 


偏偏我命好入了宮,成了陛下的貴人。


 


1


 


十歲那年,我爹病逝,娘帶著我和弟弟改嫁入伯爵府。


 


外祖說我娘腦子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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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清流世家的正妻到抬進伯爵府做妾,是自甘墮落。


 


自古以色事人的女子,大多沒有好下場。


 


可我娘卻比誰都通透:「美貌青春便是女人最好的依仗,這伯爵府的富貴又豈是腳夫平民可妄想的,還不如趁著年華正好為自己搏一搏出路。」


 


當朝太後和皇後皆是蘇家女,蘇大將軍更是一路扶持陛下登基的三朝元老。伯爵府與蘇家沾親帶故,已是風光無限。


 


我與弟弟改了姓,我成了平陽伯最年長的女兒。


 


起初,人人都以為我娘會在伯爵夫人的折磨下香消玉殒。


 


可後院的姨娘爭奇鬥豔,鬥得S去活來的時候,我娘早已在大夫人的庇佑下兩年三胎,地位水漲船高。


 


我娘沾沾自喜道:「夫人這般清流世家出來的姑娘,向來最重體面,便是為了在外人面前的氣度,也不屑用那般腌臜手段來對付我。」


 


所以一入府,我娘便乖巧地向夫人示好。


 


我娘一心求富貴安逸,而夫人也不介意平陽伯身邊有個聽話懂事且有幾分姿色的玩物。


 


因著娘親受寵的緣故,平陽伯對我與弟弟兩個非親非故的孩子也多了幾分關懷。


 


我過著和嫡女一樣體面的日子,一度忘了自己庶女的身份。


 


瞧著我與她越來越相似的眉眼,娘親篤定:「我們楹兒這般姿容的世家女,日後是要嫁入高門享福的,若是運氣好些,封個诰命也是綽綽有餘。」


 


這般耳濡目染的燻陶之下,我的心氣自然高了起來。


 


世家雅集上,我總是輕移蓮步姍姍來遲,妄想王公貴族的目光瞬間被我吸引。


 


可真有才子紈绔以華麗的言辭向我示好時,我卻隻是微微頷首,神色從容。


 


既不高傲疏離,也不刻意討好。


 


畢竟,世家貴女這般多,男子們最向往的往往是那不可褻瀆的高嶺之花。


 


眼瞧著便要及笄了,遣媒婆上門打聽我的世家夫人也多了起來。


 


我自命不凡,更加確信,無論出身如何,隻要有一張傾城絕色的臉,加上我娘教我的那些手段,配個王侯將相也是手到擒來的事。


 


偶有清醒的時候,我便整日長籲短嘆。


 


我並非嫡女,夫人斷然不願我嫁入高門,比她親生的嫡女更尊貴體面。


 


就算我果真運氣好,若未來夫婿是個不求上進的紈绔,豈非將一輩子的都斷送了?


 


還不等我將這些愁絲捋清,入宮的聖旨便送進了蘇家。


 


2


 


皇後多年無寵且未孕子嗣,蘇家有意送一個女兒入宮固寵。


 


若日後能誕下皇子,蘇家便有了奪嫡的籌碼。


 


夫人見我才貌俱佳,親向太後引薦了我。


 


我娘說我命好,一個庶女竟能入宮做貴人。


 


送旨的公公拉著平陽伯客套,說此次入宮的貴女中,我的位分是最高的。


 


太後亦派了身邊的嬤嬤來教導我禮儀。


 


平陽伯笑得合不攏嘴,嘴上卻奉承著:「這是仗著蘇家的勢,是太後賞臉。」


 


我分明瞥見我那嫡出的妹妹滿眼怨恨,她低聲質問夫人:「母親為何不讓女兒入宮?莫非是怕了那個妾室,竟有心討好?」


 


夫人眉眼顰蹙,竟當著我的面訓斥了嫡妹:「扶楹是家中長女,做妹妹的怎可對長姐心懷怨恨?是我素日太慣著你了,才叫你這般沒規矩!」


 


我與夫人眸光交會時,嫡妹已經眼眶含淚地跑開了。


 


可夫人分明松了一口氣。


 


我心中跟明鏡似的。


 


十丈宮牆,葬送了多少天真貴女,豈是一個嬌滴滴的嫡女能應對的?


 


她早早便為嫡妹物色了一個清正端方的世家公子,隻待日後嫁過去,夫妻美滿,兒女繞膝,過錦衣玉食的富貴日子。


 


我明白大夫人的私心,卻不認為自己是去虎狼窩送命的。


 


與其在後院看人臉色,做一個依靠父兄而活的花瓶,我倒願入宮搏一搏。


 


我自詡才貌雙全,見慣王孫貴戚的嘴臉,最了解男人們的脾性,有朝一日定能迷倒陛下,讓他對我神魂顛倒。


 


彼時就算是滿身傲骨的夫人,也該向我俯身討好。


 


入宮那日,我寬慰母親,等我在宮中混出了頭,定叫平陽伯將她抬為平妻,與夫人平分秋色。


 


見弟弟蘇秦如今也到了該上進的年歲,我勸他歸附母家,隨外祖從軍:「外祖這些年徵戰沙場,雖不比蘇大將軍勢大,可總比在平陽伯爵府一輩子做個草包痛快。」


 


我亦有私心。


 


若是我也有一個登堂拜相的弟弟,或許能走得更遠。


 


屆時隻要我再努力些,做個比肩玉環飛燕的寵妃,來日母以子貴,青史留名也未可知。


 


帶著這份憧憬,我與另外三個世家女,一同被送入了宮。


 


3


 


馬車停在宮門外時,我悄悄地瞥了一眼另外三人。


 


到底是自小被保護得太好,三個女子一入宮便顯得局促不安,錯漏百出,在嬤嬤面前鬧了不少笑話。


 


我心中直搖頭。


 


這般怯懦又古板生硬,如何能得陛下青眼?


 


思及此,我更挺直了腰杆。


 


皇後娘娘是我名義上的族姐,自然會多關照我幾分,我有她們無法睥睨的優勢。


 


在殿中靜候時,我故意挪動腳步,往前站了半步,期盼皇後第一眼便能注意到我這個同姓蘇的「妹妹」。


 


可她不似我想得那般高貴典雅,反而多了幾分離經叛道。


 


皇後漫不經心地搖晃著手中的孔雀羽扇,半個身子都靠在貴妃椅上。


 


半晌,她的目光才落在了我身上。


 


我微微昂起了頭,滿心雀躍,等著她同我說:「都是一家姐妹,不必多禮。」


 


可很快,我天真的幻想便被一記耳光打碎。


 


身邊的嬤嬤快步上前,巴掌重重地落在我臉上:「入宮前嬤嬤沒教你規矩嗎,皇後娘娘面前也敢耍小聰明?」


 


我的臉很快便腫脹了起來,腦袋發蒙。


 


回過神時,我直冒冷汗,癱軟地跪在地上求饒。


 


許是覺得聒噪,皇後擺了擺手道:「舅母的眼光越發差了,這般姿色的蠢材也敢送入宮。


 


「你既如此自信能夠獲得盛寵,本宮便安排你到最西邊的蘭心閣。若你有本事,自然能叫陛下的御輦停在你的殿前。」


 


領著我的小太監滿臉不忿:「還以為今日領著你能得皇後娘娘的賞賜呢,沒想到蘇家竟有如此不知好歹的女兒。


 


「那蘭心閣從前住的那位沈貴人,隻因忤逆了娘娘一句,陛下為了哄娘娘高興,便賜了自盡,連屍首也隻是草草地丟去了亂墳崗。」


 


我不寒而慄。


 


那位沈小姐我是聽說過的。


 


尚書家的嫡女,天之驕女,隻是一次侍寢便有了身孕。


 


隻是因著皇後的一絲不滿,便草草了結在這宮中。


 


也是從那時起,皇後便不許後妃懷有身孕。


 


我慌不擇路,趕忙將鬢上的珠釵塞進小太監手中,求他指點。


 


他這才面色和緩,同我道來。


 


蘇將軍手握大權,太後先後扶持三位天子,雖非陛下生母,可當初一路將陛下從藩王推上了皇位。


 


身為太後與蘇大將軍的親妹,皇後自然底氣十足。


 


陛下還是藩王時素有風流不羈的名聲。


 


奈何皇後盯得緊,不許他隨意寵幸妃子,就連妃嫔侍寢時,她亦遣人盯著時辰,絕不許有一絲的僭越。


 


偏偏陛下懾於蘇家的勢力,對皇後一味順從。


 


小太監說,在這後宮,人人都巴結皇後娘娘。


 


我恍然醒悟。


 


原來皇後並非不受寵,而是她根本不屑於爭這虛無縹緲的寵愛。


 


就連陛下,她也是瞧不起的。


 


此時蘇家送一個女兒入宮承寵,無非是昭告天下,她這個皇後無用,她自然將一腔怒火發泄在我身上。


 


看著破敗的宮殿,我心中不忿。


 


身為皇後,本該是眾妃典範,可竟沒半點氣度,同那拈酸吃醋,眼皮子短淺的女子又有何分別?


 


我更多是不甘。


 


我很快便從消沉中清醒了過來。


 


蘇家送女兒入宮,無非是為了借腹生子。


 


若我懷上皇子,皇後便是氣焰再盛,太後也不會任由她戕害妃嫔。


 


我想活,就得往上爬。


 


4


 


我用身上所有的銀兩收買了陛下身邊的太監,得知了陛下有夜訪藏書閣的習慣。


 


藏書閣本是不許嫔妃踏足的。


 


可值守的侍衛一聽我是蘇家女,當即便將我放了進去。


 


許是老天眷顧。


 


一連幾天的蹲守,竟真讓我碰上了欲火焚身的陛下。


 


皇後不許妃嫔侍寢,陛下百無聊賴,闲來信步至此,便撞見一身素衣,出水芙蓉的我。


 


一聽我是他的蘇貴人,又能與他對上幾句詩,陛下當即來了興致,情不自禁地在藏書閣中寵幸了我。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位風流天子。


 


他眉如遠黛,雙眸澄澈如水,卻不乏通身貴氣,比我見過的任何一位王公貴族都要俊美。


 


從踏足宮門的那日,我便清楚,既是衝著富貴榮華來的,就算是伺候一個糟老頭子也無妨。


 


這樣的意外之喜,倒讓我動了幾分真情。


 


當是壓抑太久。


 


陛下看向我的眸光中雖滿是柔情,可身上的力度卻不減半分。


 


一夜過去,我身上多了許多曖昧的瘀痕。


 


走時,陛下捏著我的下巴誇道:「這後宮之中,若是多幾個如愛妃這般聰敏貌美的女子該有多好。」


 


嘗到了甜頭,我的膽子大了起來。


 


我故技重施,與陛下在藏書閣中尋歡。


 


隻是我腦中始終記得娘親的話,對待男人便要欲擒故縱,不叫他一次吃飽。


 


我若有若無地拒絕成了助燃劑,讓陛下欲罷不能,夜夜都想見我。


 


奇怪的是,皇後竟對此渾然不知。


 


我隱隱猜到了幾分,這是太後默許了。


 


君恩雨露,日夜承寵。


 


很快,我的肚子便有了動靜。


 


5


 


皇後得知我有孕的消息,氣得要打S我。


 


「好啊,我竟不知你有這般本事,竟敢和楚珩在那書香之地白日宣淫。」


 


皇後絲毫不避諱,當著眾人的面直呼陛下名諱。


 


這一次我學聰明了些,沒敢觸皇後的霉頭:「這是蘇家的血脈,若是個皇子,日後也隻會養在娘娘膝下,我一個小小宮嫔怎敢與娘娘爭輝。」


 


誰料皇後並不買賬,還險些笑了出來:「蠢出生天的東西,你莫要拿蘇家來壓我。楚珩立我為後那日便說了,不會讓旁的女子先我生下皇嗣,即便你是蘇家女,我身為皇後,處置你一個不懂規矩的貴人,又有誰敢置喙?」


 


皇後一聲令下,滿臉兇煞的嬤嬤們便一擁而上,將我SS按住。


 


那根粗壯的棒槌狠狠地撞擊我的後背,叫我疼得失了聲。


 


眼見我下身滲出了鮮血,皇後才笑著離去。


 


可她沒料到,平陽伯得知我承寵的消息後,早便命人送了不少固胎的湯藥進來,那處置我的嬤嬤更是收了不少錢財,手法上放輕了些力度。


 


我的孩子保住了。


 


此事傳到太後耳中,她破天荒地訓斥了皇後,讓她在烈日之下站了兩個時辰,當著眾人的面背誦《女誡》。


 


事後,更在我宮殿中添了兩倍的守衛。


 


我知道,我腹中的孩子或許是蘇家可以名正言順扶持的「太子」。


 


即便是嫡親姐妹,太後也決不允許皇後再胡鬧。


 


皇後在我這兒吃了啞巴虧,便將一腔怒火發泄在為我絕嗣的嬤嬤身上。


 


我聽宮裡的小太監說,晨起時,皇後宮中抬出了幾具血肉模糊的女屍。


 


皇後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隻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惋惜之態:「虧得本宮如此器重你們,好生將你們養在宮中,竟敢吃裡扒外。不中用的人,自然得S。」


 


如此指桑罵槐,我當然聽得出來。


 


隻是可憐了那些嬤嬤,因著一時貪欲將自己斷送了。


 


她們大概不會想到,皇後對跟了自己十幾年的老僕,也會下如此狠手。


 


我的心態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這宮中,什麼時候不是你S我活?


 


我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盤算。


 


流水般的補品送進我的殿中,皇後轉而對我換了一副笑臉:「你既然是個有福氣的,本宮也不好忤逆天意,便安生養胎吧。」


 


我知道,皇後絕不會就這麼算了。


 


如今隻得依靠著太後這短暫的庇佑,更小心謹慎。


 


腹中的孩子,是我出人頭地唯一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