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怨:蘇扶楹

第2章

6


三月後,我的胎也漸漸坐穩了。


 


有了懷孕這個由頭,陛下便可常往我寢殿來。


 


如今還不是顯懷的時候。


 


進補多了,我的身材更豐腴了起來,和從前相比,更添了幾分韻味。


 


陛下眼中帶著情欲,客套幾句便要去拉扯我的衣帶。


 


我何嘗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可我隻能耐著性子拒絕。


 


「臣妾懷有身孕,這可是陛下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孩子,臣妾不敢不小心。」


 


陛下對我的新鮮勁尚在,倒也順著我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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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陛下次次敗興而歸。


 


日子久了,瞧著我越發臃腫的腰,他便不再願意踏足我的寢殿。


 


加之皇後默許另一位容妃侍寢,陛下很快便將我拋諸腦後。


 


若是從前,我定心急如焚。


 


此刻,我卻隻是窩在寢殿中,按時喝著補藥,期盼著腹中胎兒早日落地。


 


為了安撫我,太後做主為我抬了嫔位。


 


我明白皇後心生妒恨,不願讓我心中舒坦。


 


可宮人的奉承讓我偶有迷失,以至於我渾然忘了娘親的囑咐。


 


月滿則虧,物極必反。


 


春風得意之時,卻不知禍事悄然而至。


 


7


 


我有孕八個月時,夜裡突然腹痛不止。


 


太醫說,我這是中毒的跡象,隻怕要早產了。


 


若是孩子能及時生下來,便可母子平安。


 


料是太後這般重視,竟也被皇後鑽了空子。


 


因著驚懼不安,我遲遲使不上力,身上像是被刀割似的疼。


 


我的婢女去養心殿請陛下。


 


可那時陛下身邊早有容妃在側,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殿外的歡好之聲叫人聽了都臉紅。


 


被我的婢女這麼一打斷,陛下本就有些不滿。


 


容妃嬌笑著靠在陛下懷中,不忘拱火道:「妹妹從前最得聖寵,驕縱些也是有的。臣妾願意委屈些,陛下不妨去看看妹妹。」


 


陛下果真沒了耐性,怒不可遏道:「後妃產子自然有皇後照拂,莫非朕堂堂一個天子,竟要日日哄著他們蘇家的女兒?」


 


婢女回來報我時,我的心早已涼了大半截。


 


容妃本是前朝一位不受寵的常在。


 


前朝皇帝後宮佳麗三千,個個賽貂蟬。


 


姿色平平的容妃永無出頭之日。


 


偏偏陛下對這位容妃的才情喜歡得緊,登基後便破例將前朝妃子納入後宮。


 


而容妃坐了多年冷板凳,一上位便很識相地投靠了皇後。


 


今日如此,隻怕是皇後授意,要我傷心驚懼,一屍兩命。


 


我不願就此認命。


 


一聲聲悽厲的叫聲回蕩在宮殿中。


 


可拼了全力,也隻生下一個S胎。


 


太後看著那已經僵硬的男胎,直罵太醫不中用:「明知皇後向來愛胡鬧,你們還如此疏忽,哀家想你們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看著臉色慘白的我,太後隻是搖搖頭:「往後的日子還長,將身子養好了,再為皇家開枝散葉便是。皇後畢竟是哀家的親妹妹,自小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嬌縱些也是有的,你莫要怪她。」


 


沒有一句關懷。


 


為皇後開脫了幾句後,她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抱著S胎痛哭一場過後,清醒了些。


 


婢女勸道:「娘娘是蘇家的姑娘,陛下或許隻是一時生氣……」


 


蘇家……


 


我攥緊了手心,斷定是因為蘇家,陛下才始終不願信任我。


 


而太後對親妹一味地縱容,更是害S我孩子的元兇。


 


這天下,最終還是陛下說了算。


 


我要在陛下心裡爭一席之地,要他從骨子裡便離不開我,不再做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


 


而蘇家,隻能是我往上爬的墊腳石。


 


我要皇後為我S去的孩子抵命。


 


8


 


我養好身子後,已過去了大半年。


 


期間,得勢的容妃倒是沒少關照我。


 


今日是燒紅的木炭,明日是餿了的飯菜。


 


婢女為我打抱不平,我卻隻是一應收下。


 


「登高必跌重,隻怕她來日怎麼S的都不知道。」


 


眼瞧著我沒了氣焰,皇後也懶得搭理我,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我被妃嫔折磨。


 


我抱著一絲幻想蹲守在藏書閣,卻再沒見到過陛下。


 


偶然一次興起,我在後妃檔中看見了前朝的林德妃。


 


她並無家世,原先也不過是前朝皇後的陪嫁,卻因討了太後歡心,被太後要了過去。


 


自此得了聖意,一路坐到德妃的位置上。


 


好似如夢初醒,我受到了些許啟發。


 


太後素有咳疾,服用的湯藥澀口。


 


我如狗皮膏藥般,親手制了蜜餞,無微不至地服侍太後用藥,更是親自為太後試藥。


 


太後何嘗看不出我這點小聰明。


 


或許是為了制衡皇後,她願意成全我:「你既是個細心的,便替哀家去給陛下送這碗參湯吧。」


 


對送上門的妃嫔,陛下向來是不會拒絕的。


 


有了太後的授意,我倒也能和風頭無兩的容妃平分秋色。


 


我的蟄伏,竟真等來了柳暗花明之時。


 


入宮的第三個年頭,我那遠在塞北的弟弟蘇秦,在外祖的扶持下,立下了不小的戰功。


 


9


 


三年前,外祖被陛下遣至塞北守邊。


 


不過我一句提點,蘇秦竟願意到那北寒之地闖蕩。


 


我這弟弟同我一樣,是個心氣高的。


 


可他比我多了一處優點,便是不怕S。


 


夷狄屢屢進犯,邊塞不堪其擾。


 


偏蘇大將軍一意孤行,料定夷狄有勇無謀,不足為懼,勸說陛下不必出兵。


 


狄族趁著夜色突襲時,蘇秦先登敵營,斬S敵軍一員猛將,搶先奪旗,令夷狄士氣大減,自行退避幾十裡。


 


蘇秦奉旨攜敵將首級入宮觐見。


 


陛下龍心大悅,大擺慶功宴,為蘇秦連升三級,封了三品中領將軍。


 


宴會之上,陛下問蘇秦想要什麼賞賜。


 


眾人卻隻見蘇秦惶恐之態,猛地跪在地上虔誠道:「陛下隆恩,臣萬S難報。此功非臣一人之能,乃眾將士浴血奮戰之果,臣為陛下,為我朝鞠躬盡瘁,斷不敢貪此封賞。」


 


陛下眸光微動,點了點頭。


 


反而是上座的蘇大將軍,杯酒下肚,開口竟有些不知分寸:「我蘇家世代功勳,蘇將軍雖非我蘇家嫡親的孩子,可到底是我蘇家長成的孩子,也是沾了我蘇家的福氣,才能如此出息。」


 


話中之意,無非是提醒陛下,蘇家的功勞如今又多了一件。


 


可一朝天子,最忌憚一家功高震主。


 


與蘇大將軍的目無聖上相比,蘇秦的進退有度,倒是讓陛下高看了幾分。


 


這些年蘇家獨大,外祖在朝中雖低調,可並非那般眼界短淺的匹夫。


 


三年的悉心教導,蘇秦沉穩了不少,隱有幾分大將之風。


 


酒過三巡,提起我時,蘇秦眼眶微微泛紅:「臣徵戰在外,唯一牽掛的人隻有身在後宮的姐姐。當初若非姐姐提點,臣隻怕還是個尋花問柳的紈绔,如何能一展抱負。」


 


這些年我雖頻頻在陛下面前露臉,可陛下始終對我不冷不熱。


 


因著皇後緊追不舍,我亦失去了再孕子嗣的機會。


 


可我依舊是一副淡然之態,一心撲在太後身上。


 


如今陛下倒像是如獲至寶般,快意舒暢。


 


自古前朝後宮皆為一體。


 


蘇秦立下戰功,對身處後宮的我,陛下自然會有所表示。


 


第二日,我一如既往地伺候在太後身側,好似渾然不知前朝之事。


 


陛下來後宮尋我時,我正極盡卑微之態,在小廚房中為太後看藥。


 


10


 


陛下端坐在上位,饒有興致地抬起我的下巴問道:「從前朕竟不知,原來愛妃不是蘇家的女兒,而是從前郎中白家的嫡女。」


 


陛下眉眼含笑,可眸中分明帶著S意。


 


我伺候陛下三年,這是頭一次,陛下不似往日那般玩世不恭,反而真有幾分帝王威壓。


 


見我微微有些顫意,陛下轉而捏了捏我的臉,好似寵溺道:「朕隻是好奇,從正室嫡女到妾室庶女,愛妃心中可有不甘?還是……


 


「愛妃以為,做蘇家的女兒,總是處處高人一等?」


 


我在後宮三年,到底也不似從前那般氣盛愚蠢,自然聽得出陛下話中的試探之意。


 


隻怕陛下早對蘇家起了S心。


 


隱而不發,定是明哲保身之時伺機而動。


 


我知道,我與蘇秦翻身的機會來了。


 


未有片刻的思索,我當即便將早早想好的說辭脫口而出:「家族榮耀皆因陛下的恩寵,無論是蘇家還是白家,皆是陛下的臣子,臣妾與弟弟從來以陛下為依仗,赤誠之心,還請陛下明鑑。」


 


稍有一絲愣怔,陛下便放聲大笑,俯身將我扶起:「倒是朕從前有眼無珠,竟叫愛妃這顆『明珠』蒙塵了。


 


「楹兒入宮以來,公謹淑德,對太後的誠心可感天地,事事周全,朕理當補償這些年對你的虧欠。」


 


陛下以蘇家有功,給了我賢妃之位。


 


而蘇秦也被留在京中,順利執掌禁軍。


 


蘇秦明面上還是蘇家人,平陽伯被衝昏了頭腦,日日拉著蘇秦到蘇大將軍面前邀功。


 


話裡話外都自誇著,自己也是為蘇家培養出將軍的有功之臣。


 


太後與蘇大將軍都以為,蘇秦能越級得封,是因著姓蘇。


 


可蘇家人自傲。


 


不知陛下是被束縛著的雄鷹,更忽略了他培植心腹的決心。


 


11


 


我封妃那日,皇後的臉色比鍋底還黑。


 


一旁觀火的容妃像是討好般,對我開口嘲諷道:「賢妃妹妹可莫要太過得意了,依靠父兄軍功得來的位分,如何能長久?隻怕來日登高跌重呢。」


 


我險些沒忍住笑,一臉無辜地看向皇後道:「姐姐這話說得不對,皇後娘娘是臣妾的族姐,是蘇家如今最得臉的女兒,臣妾也是沾著蘇家的光才能有今日榮光。」


 


容妃臉色劇變,回頭已見皇後怒上眉梢。


 


「賤婢!」


 


皇後的茶盞徑直摔在容妃臉上,那一頭珠翠的發髻散落。


 


容妃驚恐地跪在地上,嗓音顫抖:「娘娘,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皇後居高臨下,不屑道:「不知S活的東西,如此搬弄是非,打量著本宮是個傻的,能被你三言兩語忽悠了,為你出頭?


 


「本宮能位居皇後,是天命所歸,是我蘇家為陛下出生入S拼出來的榮耀,豈是你一個前朝舊婢能肖想的!」


 


皇後向來如此。


 


像是個被慣壞的孩子,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也不屑於逢場作戲。


 


經過我時,皇後勾了勾嘴角:「別以為你贏了,我們來日方長……」


 


我有些好奇。


 


她叱咤後宮多年,若有一日盛極而衰,會不會悲痛欲絕,發癲發狂。


 


而很快,她便笑不出來了。


 


12


 


入春後,太後的病更厲害了。


 


最嚴重的時候,一連昏迷了數日。


 


和往日的小打小鬧不同,這次的病來得又兇又蹊蹺。


 


我日日伺候在側,眼瞧著太後幾日內蒼老了十歲。


 


太醫說,這是春寒時傷寒,被長年累月的咳疾拖累,這才徹底傷了根基。


 


我心中有疑慮,隱隱覺得此事與陛下脫不開關系。


 


這幾日,陛下甚少來後宮,卻和蘇秦來往過密。


 


蘇秦託人給我送了口信:「陛下暗中聯絡了朝中幾位受蘇家壓迫的臣子,收集了不少蘇家的罪證,恐怕蘇家覆滅隻在朝夕之間。」


 


我明白蘇秦的用意。


 


弟弟在朝中並無根基,並且向往脫離蘇家自立門戶。


 


他要我在後宮做他的眼線,裡應外合,成為陛下的心腹。


 


如此半月過去,直到太後再度陷入昏迷,皇後才火急火燎地衝進永壽宮。


 


「你一直伺候長姐,是不是你算計姐姐!」


 


皇後一見我手中端著的湯藥,當即甩了我一巴掌。


 


這是皇後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緒,像一條喪家之犬般,撲在太後榻邊:「姐姐!當初是你說楚珩是個好夫婿,要我入宮做皇後。可您方才病倒,他便虎視眈眈,要拿我蘇家開刀。哥哥為他立下汗馬功勞,他今日竟當著眾臣之面訓斥他,若您也……楚珩他不會放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