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宮闕月高懸

第5章

離開雲珮坊前,我曾同兩個丫鬟交代,倘若兩個時辰後,我未能回去,讓她們去找鎮北王。


 


隻是不知她們能否將消息傳到鎮北王耳中?


 


倘若傳到了,三皇子又是否真會趕來救我?


 


我心中七上八下。


 


兩個法子,實際上,無一個摁得住準頭。


 


12


 


半刻鍾已過,尚書府一直未曾來人。


 


我假模假樣看了好幾回時辰,實在不能等了,起身同梁秋爽道:「大人恕罪,我得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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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秋爽臉色一變:「姑姑何必著急?再等等,一會兒我差人送姑姑回去。」


 


果不其然。


 


他根本沒想放我先走。


 


我沉下臉來,佯裝生怒:「誰知道大人派去請示的人出了什麼幺蛾子?難不成要我在府上等到天黑不成?」


 


不管梁秋爽是否阻攔,我執意要離開。


 


梁秋爽到底顧念我是蕭嫔的人,不好強加阻攔,怕將我得罪狠了。


 


我仗著他的這份忌憚,不管不顧往外走。


 


梁秋爽跟在我身後,一個勁兒喊:「姑姑請慢,姑姑稍停腳步,姑姑……」


 


「梁大人,並非我不通融,實則宮規森嚴,要是誤了回宮的時辰,便是蕭嫔娘娘也是要被怪罪的。」


 


「我們做奴才的,被怪罪責罰倒也無妨,若牽連了主子,罪過可就大了。」


 


我方說完這些話,便聽得噗嗤一聲笑。


 


我心頭猛地一沉,朝笑聲處望去,目光所及處,是一頭戴高冠的男子。


 


他身量不高,高冠戴在他頭上,有種虛張聲勢的感覺。


 


從前便總聽人笑話他,說他身量不夠,強拿高冠來湊,像是瘸子踩高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瘸。


 


他最是聽不得這種話。


 


那些嘲笑他的人,家中一直昌盛還好,但凡家道中落的,沒一個逃過他的報復。


 


人人皆知,兵部尚書之子,蕭津逸,睚眦必報。


 


一見到蕭津逸,我便知事已敗露,心下湧起一股股寒意,隻道:「完了。」


 


蕭津逸假模假樣向我行禮:「見過六公主。」


 


他喊出我名諱的一瞬間,一旁梁秋爽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沉下去。


 


我後背在冒冷汗,可,我曉得一個道理。


 


若我此時露怯,隻會更加縱得他們無所顧忌。


 


若我不動聲色,他們反而會暗自掂量我的分量。


 


我強作鎮定,抬眸,平靜地看著蕭津逸,同他說:「我什麼都沒打聽出來,你放我走,今日之事,無論誰問起,我絕口不提,如何?」


 


「六公主盡想美事,」蕭津逸朝我走來,他步子不大,沒幾步,就離我近了,「我還有許多事想跟公主打聽,譬如,公主怎會找來這裡?」


 


問罷,他止步在我跟前。


 


我不喜有人離我太近,可面對他有意施加的壓力,我未曾後退半步,反而微笑提醒他道:「蕭津逸,我再不受寵,也是帝王家的公主。」


 


他說:「正因如此,才絕不可放你離開。」


 


我道:「謀害皇族,株連九族,你們蕭家和梁家當真做好準備了嗎?」


 


一旁聽聞此言的梁秋爽,額頭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滾。


 


蕭津逸卻是扯出一抹惡笑:「隻要沒人知道,誰管公主S在哪裡?」


 


像是對他這句話的回應,門房突然急急忙忙跑來:「大人!鎮北王登門拜訪,人、人此刻就在門外。」


 


「誰?!」梁秋爽問。


 


「鎮、鎮北王!」


 


梁秋爽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


 


蕭津逸一把揪著他的衣領子,將人提拎起來,恐嚇的話,一字不漏砸在梁秋爽的臉上。


 


「梁大人,我們所做之事,早已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如今再想回頭,為時已晚,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鎮北王又如何?你是朝廷命官,他還能強拆你家不成?」


 


「你且去見他,將他敷衍過去。」


 


「至於她,」蕭津逸的目光移到我身上,發出頗為愉悅的笑聲來,「你那庶女耐得住折磨,這位可不一樣,身嬌體貴的公主,隻怕連刑具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


 


他伸手拽住我的頭發,將我往下狠狠一扯。


 


力道之大。


 


我被他扯得彎下腰去,口中發出一聲痛呼。


 


我知,我已走投無路。


 


我眼睛一閉,豁出去,扯起嗓子,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三皇兄!救命!!!」


 


後脖頸倏然一痛。


 


我的喊聲戛然而止,人也軟綿綿倒地。


 


13


 


一盆冷水潑到我身上,我睜開湿漉漉的眼睛,入眼看見的是蕭津逸的臉。


 


他噙著笑,問我:「公主醒啦?」


 


我環視四周。


 


這裡是梁府暗牢。


 


我看見了梁春嫣。


 


她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S,是活?


 


順著我的視線,蕭津逸也看向梁春嫣。


 


他咧嘴一笑:「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公主可從梁家小姐口中打聽到了那封信藏在何處?」


 


「什麼信?」我問。


 


蕭津逸審視著我,像要看清我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也罷,」他擺手,「公主與我不熟,並不曉得我這人的脾性,最不喜浪費時間。」


 


他也不嫌髒,往地上一坐,隨手指向旁邊一個施刑者,道:「你,去,好生表現表現,讓公主開開眼。」


 


那施刑者答:「是。」


 


隨即,脫去衣衫,朝梁春嫣走去。


 


我隱約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看向蕭津逸,問他:「你要幹什麼?」


 


他衝我一笑:「公主可要看仔細了,看清楚梁家小姐是如何在這渾身惡臭的男人身子底下打開雙腿的。」


 


「蕭津逸,」我說話的聲音不自覺顫抖,「你讓他住手。」


 


蕭津逸無動於衷。


 


那男人趴在梁春嫣身上。


 


梁春嫣的眼睛睜得很大,絕望地盯著頭頂上空。


 


男人的手撕開她的衣衫。


 


她的身體掙扎著彈動了一下,喉嚨裡擠出一聲模糊的悲鳴,卻因無力反抗,隻能任由男人粗暴地掰開她的雙腿。


 


我拼命想要掙脫捆住我手腳的繩子,用盡全身力氣扭動、撕扯、掙扎,恨不得把手折斷了從繩子裡逃脫出來。


 


「蕭津逸,」我語無倫次地喊,「她什麼都沒告訴我。」


 


「梁春嫣不信我。」


 


「你若逼S了她。」


 


「你們想要的秘密,永遠別想打聽出來。」


 


「蕭津逸!」


 


「蕭津逸!!!」


 


那個男人在梁春嫣身上聳動。


 


「啊!!!」


 


我發出絕望的嘶吼,眼淚成串甩落在地上。


 


我好恨!


 


恨自己無能為力!


 


恨自己不能一刀捅S他們!


 


我恨得生生將嘴唇咬出血來。


 


便此時,忽聽噗噗的聲音,我驀然抬頭,一眼望見噴濺而起的血幕。


 


那血噴了男人一臉。


 


他頂著血淋淋的臉,扭頭向蕭津逸稟告道:「公子,這女人方才偷藏了一把刀在身上,現在割了脖子,S了。」


 


蕭津逸淡淡「哦」了一聲,面不改色道:「繼續。」


 


男人答:「是。」


 


他轉身甫又動了起來。


 


指甲扎破掌心,如同扎在我的心上,血流如注,痛不可抑。


 


我兇狠地看著男人在梁春嫣的屍體上動作。


 


我逼自己清清楚楚地看著,將這一切牢牢記在心裡。


 


「蕭津逸,」我咬著後牙槽,一字一句,如生嚼血肉般,「你們真該S啊!」


 


「公主,」蕭津逸滿不在乎地聳肩,「我早就告訴過你,我這個人不喜歡浪費時間。」


 


「你瞧,現在不什麼都明白了嗎?」


 


「在此之前,無論怎麼折磨梁春嫣,她S活吊著一口氣,不肯讓自己S。」


 


「而今,見過你之後,她那口氣散了。」


 


「你說,這是為什麼?」


 


我沒有說話,眼淚在我臉上如小溪般流淌,心口處忽有氣血翻湧,我一個沒忍住,張口噴出一口血來。


 


蕭津逸嘖嘖兩聲,從地上爬起來,牽起衣袖,替我擦幹淨嘴角血跡。


 


「公主氣性真大,不過隻是旁觀,就氣得吐血。若此事發生在公主身上,想必能生生氣S過去吧。」


 


「呸!」我一口唾沫啐到他臉上。


 


蕭津逸微眯眼睛,眼裡閃過一道兇光。


 


便此時,有小廝打扮的人匆匆行來:「公子,大人託我給公子傳話,鎮北王已經離開,應是敷衍過去了。」


 


蕭津逸聞言,滿意一笑,說:「知道了。」


 


小廝躬身退下。


 


蕭津逸面容舒展,拿眼覷我:「若我記得不錯,你與三皇子素來沒有什麼交情,他肯為你跑這一趟,已是仁至義盡,你總不能指望,他當真為了你掀翻整個梁府吧。」


 


我垂下眼眸,嘴角牽出一抹自嘲:「我從未這樣指望過。」


 


蕭津逸不說話,他看了我一會兒,忽然說:「小時候,世家子弟們常常背地裡譏笑我,說我矮子戴高冠,公雞插羽毛。」


 


「有一回,我隨我爹進宮參宴,所有人都拿我尋樂子。」


 


「唯獨隻有你,沒有說過一句譏諷我的話。」


 


「景和公主想誘你也說上一句。」


 


「你裝傻充愣,說自己也矮。」


 


「你還說,蕭大人長得那樣高,蕭津逸將來肯定也能長高,他隻是長得比較慢罷了。」


 


說到這裡,蕭津逸猝然笑了一聲,又接著道:「我一度將你這話引為圭臬,盼著自己有長高那一天,然而,安慰人的話,終究不過隻是一句謊言罷了,哪能當真?」


 


「父親不喜我矮小,卻喜我心狠手辣。」


 


他停住話語,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陰惻冷凝的陰雲。


 


「公主,我不想對你用刑。」


 


「隻要你告訴我那封信藏在哪裡,我給你一個痛快,保證不讓你受苦。」


 


14


 


我一言不發。


 


蕭津逸無奈嘆氣:「公主何苦這般執拗?」


 


「說到底,邵氏也好,梁春嫣也罷,同你有何關系?」


 


「倘若今日,受奸汙之辱的人,是你。」


 


「就算你將那封信呈於御前,又能如何?世人不會因你孤身涉險,而贊你英勇,亦不會因你查出真相,而感念你高風亮節。」


 


「他們隻會把你當成是用爛的腐肉,像蒼蠅蛆蟲般,往你身上爬,拿世間最惡毒的言語詆毀你,譏諷你,恥笑你。」


 


「公主,你當明白,不入世人眼,活著便是世間最痛苦的事。」


 


我忽然抬眸問他:「蕭津逸,你知道你為何生得矮小嗎?」


 


他抿緊嘴唇,似料到我將說出難聽的話來,臉色先一步變得難看起來。


 


我嬉笑,眼裡泛起淬毒的光,挑最傷人的話,刺痛他道:「因為陰暗鼠輩,不配高壯,你天生就該是任人唾棄的矮子!」


 


「公主,若我是你,便不會逞口舌之快。」


 


因為憤怒,蕭津逸脖子上原本並不明顯的青筋驟然鼓脹成深色,隨著加重的呼吸,不斷搏動著,像要爆開一般。


 


我看到後,隻覺痛快。


 


然而,並未痛快多久。


 


他抽出皮鞭,往我身上抽打。


 


那皮鞭帶刺,抽在身上,拔出去的瞬間,將肉也剜出去一坨。


 


我痛得慘叫。


 


他每抽一鞭,便數一個數。


 


抽完十鞭,停下來,勾著笑,同我說:「公主,今日十鞭,明日二十鞭,一日日增加,看你能熬到哪一日?」


 


我渾身火辣辣地疼,卻仍有力氣拿話噎他:「梁春嫣什麼都沒告訴我,如今她被你害S了,你想要的東西永遠也別想拿到,你爹隻會覺得你是個廢物。」


 


蕭津逸被我氣得胸膛上下起伏,憋半天,才森冷冷道:「公主,你說話真難聽,等你哪天說了實話,我先割掉你的舌頭,再將你的嘴巴縫起來,我要親耳聽一聽,你的慘叫聲是不是跟你說的話一樣難聽。」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旁邊的刑具,隨手挑起一樣,對著我比劃:「公主,我還想知道,你和梁春嫣,誰的骨頭更硬?」


 


他最終挑了長釘與鐵錘,拿鐵錘將釘子敲進我的指甲縫裡。


 


我痛得幾度暈厥過去。


 


又被他用鹽水潑醒。


 


如此反復多次,他拽住我的頭發,迫使我不得不向後仰起脖子。


 


「公主,你當真不願說出那封信的下落?」


 


「莫要逼我。」


 


「我對你的那點子耐性,已經快要消耗殆盡了。」


 


我已經沒有餘力,連呼吸都淺弱了許多,身體宛如被拆成了很多塊,每一塊都尖嘯著痛苦。


 


我真想知道,梁春嫣到底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緩了好幾口氣,我才有力氣掀開眼皮,眼神冰冷,看著蕭津逸:「我告訴過你的,是你自己不信。」


 


蕭津逸道了一聲好:「既如此,公主便莫要怪我親手送你進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