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

第2章

「難怪你總是.......」


該說的我已經說了,挽著裴星朗的手轉身離開,不留一絲眷戀。


 


9.


 


那天後。


 


穆封沒再出現。


 


而和裴家訂婚後,我開始進入公司管理層。


 


四年前,我媽是秦家千金,我爸是大學老師,我出生後隨我媽姓。


 


公司業務繁重,我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可裴星朗在做生意上,沒有絲毫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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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報表的熟悉程度,比他和隔壁家二大爺家的柯基還要不熟很多。


 


凌晨六點,我回到別墅,裴星朗剛醒,正在喝豆漿吃油條。


 


和別的富二代不同,這貨從小就向往家長裡短的日常生活。


 


平日裡不上班,早起跟著小區裡的大爺打套八極拳,中午去公司露個臉。


 


下午找個網吧上網,晚上回家自己炒個三菜一湯。


 


睡覺前再和網友對線一波,怒斥網友們的仇富言辭。


 


最後再給山區女童捐筆錢,然後美美睡覺。


 


日子過得可愜意了。


 


當我頂著碩大黑眼圈和面色紅潤哼著小曲兒下樓的他對視時,這貨還賤嗖嗖地來一句:


 


「秦挽月,你也太拼了,你看你,都老了。」


 


我默默朝他豎起一根中指,冷冷威脅:


 


「再逼逼就分手。」


 


裴星朗舉手投降,他差點給我跪下,語氣卑微討好:


 


「求您出馬,一定要把我家公司拯救於水火之中,你是知道的,我是個廢物。當初全靠我哥那個大天才得以發揚光大,您要是救了小弟狗命,小弟願叫你一輩子嫂子——」


 


裴星朗比我大 2 歲,從小就愛捉弄我。


 


我和他是狗都嫌的組合,皮得不行。


 


得知我喜歡他哥的那天,給裴星朗氣壞了,要S要活不許他哥答應我的告白。


 


那時候我剛高考完,裴星朗大二。


 


用他的話說:


 


「讓我叫秦挽月那臭丫頭嫂子,還不如讓我去跳黃浦江!」


 


他哥裴修總是笑眯眯地看著我們倆打鬧,溫柔的桃花眼裡滿是細碎的星星。


 


.......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眶,垂下頭沉默地吃煎蛋。


 


裴星朗自知說錯話,臉色僵硬,悻悻收回手,撓了下頭,尬笑兩聲:


 


「我說錯話了,月亮,你別......都過去了,得往前看。」


 


「嗯。」


 


我應下,咽下嘴裡的雞蛋,輕聲道,


 


「所以你和那姑娘,要珍惜眼前人。」


 


10.


 


我和裴星朗是聯姻。


 


秦家和裴家這兩年的生意一直不好,又是世交。


 


聯姻帶來的股價上漲,以及各路資源融合,勢必是一場好事。


 


可我不愛裴星朗,裴星朗又有了自己喜歡的姑娘。


 


所以,我和他私下籤訂了股權轉讓協議。


 


隻要渡過這次金融危機,那麼裴星朗便會轉到幕後,成為大股東,而我也會和他官宣分手。


 


此前計劃的發展一直很順遂。


 


直到某天,裴星朗和一名女大學生接吻的照片突然上了熱搜。


 


裴氏股價暴跌。


 


我緊急召開發布會。


 


裴星朗也沒聊到會有狗仔敢爆裴家的八卦,他找到我想解釋。


 


我直接甩了他一巴掌,冷聲呵斥:


 


「管好你的女人!」


 


裴星朗委屈巴巴捂著臉:


 


「不是她,她都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一旁的助理遞上一份資料,解釋道:


 


「是穆封。」


 


我啞然。


 


11.


 


記者發布會上,我與裴星朗手挽著手出席。


 


於此同時,關於這張「接吻照」是修圖的各種澄清,上了熱搜。


 


面對記者們的詢問,我笑容得體,拋下一句:


 


「多謝各位媒體朋友的關心,我與星朗的婚禮將會在一個月以後舉辦。」


 


全場哗然,似乎都在詫異。


 


人群角落,穆封一襲褐色襯衫,臉色難看至極。


 


......


 


12.


 


記者會後,我們去參加了朋友聚會。


 


好友們都知道我們過去的事情。


 


但是沒人敢說,大家都保持著客套的笑容社交。


 


我嫌包廂悶,出門去走廊透氣。


 


卻在經過樓梯時,被一雙大手用力拽了進去。


 


我下意識反抗,面前的男人卻卑微哀求:


 


「挽月,我好想你......」


 


是穆封。


 


我冷下臉,擋住他要親吻的臉,呵斥他:


 


「穆封,我們兩個已經沒有關系了。請你保持對我應有的距離!」


 


穆封愈發激動:


 


「你就一定要嫁給裴星朗嗎?他出軌了你不知道?」


 


我輕笑:


 


「那你呢,穆先生,你也有女友呢,你忘了。而且,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後說我那些話嗎?」


 


他身體一僵,樓梯燈光下的臉色帶著懊悔和慌亂:


 


「你、你知道了?!」


 


我面無表情開始復述:


 


「她確實挺裝的,舔得像條狗,生怕我跑了,還裝處女不給人碰。」


 


「這樣的女孩兒偶爾嘗一嘗還可以,當正餐吃?我嫌掉價——」


 


「別說了——」


 


穆封有些崩潰大喊。


 


「阿封?」


 


一道疑惑的女聲在樓梯間門外響起,隨後,門被推開,是岑苒。


 


看見我和穆封靠在一起的瞬間,她的臉色肉眼可見變得憤怒。


 


她衝上來就要甩我耳光,被我鉗住手。


 


「臭婊子!都訂婚了還敢勾引我男朋友!」


 


岑苒罵道。


 


我幹脆利落甩開她的手,嘲諷她,


 


「有本事對女人下手,你有本事也讓你的好男友,別來煩我了。倒胃口。」


 


說完,我轉身離開。


 


可我沒想到,穆封的煩人程度,還遠不及如此。


 


13.


 


那天後,穆封就開始和我道歉。


 


想盡了手段道歉。


 


畫著月亮的插畫、我最愛的滿天星、昂貴的拍賣項鏈、精美的高定禮服......


 


每一個禮物,都附帶了穆封寫給我的手寫信。


 


信裡,他說,起初他確實是為了實驗成功,裝成聾啞人來騙我。


 


但是我對他的好,讓他慢慢喜歡上了我。


 


可他還有女友,再加上我當初隻是一個普通女孩,讓他無法下定決心和我在一起。


 


「......希望你能原諒他,再給他一次機會。」


 


裴星朗念完信,打了個寒顫。


 


我翻了個白眼,將發給客戶的郵件,摁下回車鍵,無語道,


 


「神經病,自戀狂。不用理他。」


 


這時,裴氏集團旗下的馬場卻打來電話,負責人語氣著急:


 


「秦小姐,不好了,【小月亮】出事了!」


 


我心裡咯噔一聲,放下手機就往外跑。


 


裴星朗聽見電話內容,也趕忙和我一起出去了。


 


【小月亮】是我最看重的寶貝,是一匹母馬。


 


14.


 


等我趕到馬場時,負責人面色慘白說:


 


「岑家大小姐一定要騎小月亮,我們員工沒同意,結果她自己帶了馬術教練,自己趁我們員工不同意騎出去了。」


 


「現在小月亮還沒回來。」


 


我皺眉看著遠處廣袤無人的草坪,含住食指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不一會兒,小月亮從遠處出現,朝我跑回來。


 


我松了口氣。


 


小月亮是裴修送我的 16 歲生日禮物,性格格外溫順。


 


岑苒面無表情騎著小月亮回來,她從馬上下來,看著我的雙眼迸發著仇恨,她冷冷道:


 


「穆封和我分手了,你滿意了?」


 


我沒功夫和她懟,厭惡開口:


 


「渣男辜負你,那你就去找他。」


 


岑苒卻冷笑:


 


「希望你待會兒也這樣高傲。」


 


她湊到我耳邊,語氣惡毒,


 


「我知道這匹馬是裴星朗他哥送你的,我也要讓你失去最寶貴的東西!」


 


我瞳孔驟縮,下一秒,小月亮突然抽搐著倒地。


 


15.


 


小月亮中毒身亡。


 


S因為誤食了大量地黃。


 


我把岑苒告上了法庭,穆封保釋了她。


 


法庭外,我臉色格外難看。


 


穆封請的最好的律師,替岑苒勝了訴,我不服,重新上訴。


 


「何必呢,隻是一匹馬。」


 


穆封語氣愧疚,但他不解,


 


「就算是裴星朗送你的禮物,你也至於和岑家對簿公堂嗎?」


 


我猩紅著眼,冷冷瞪著他,聲音嘶啞:


 


「別讓我更恨你。」


 


穆封似乎很受傷。


 


岑苒從法庭出來時,白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不屑的笑。


 


隻一眼,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衝上去抱住她整個人,往馬路中央一撲。


 


迎面疾馳而來的,就是一輛卡車。


 


千鈞一發之際,穆封和裴星朗將我們二人拉回來。


 


「秦挽月你瘋了?!」


 


穆封大吼。


 


裴星朗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SS抓著我。


 


岑苒更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瘋,原本得意的神情盡失。


 


我惡狠狠瞪著她,幾乎是磨著後槽牙一字一頓道:


 


「岑苒是吧,這輩子咱倆槓上了,你敢害S小月亮,我要讓你來償命!」


 


憤怒令我的五感盡失,氣得胸腔似要撕裂般疼痛,


 


我隻覺得天旋地轉,沒了,裴修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也,沒了。


 


16.


 


裴修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溫柔的人。


 


我爸媽恩愛,所以自我小的時候起,他們就經常全國各地到處旅遊。


 


我則被甩給外公帶,外公和裴爺爺關系好。


 


我從小學到初中的很多時光,都是在裴家度過的。


 


和皮猴子一樣活潑的裴星朗不一樣,隻比他出生早幾分鍾的裴修,特別文靜。


 


可能是因為不會說話的緣故,上天給他在智商上加了很多 buff。


 


即便是啞巴,裴修也依靠著出色的功課,以及優異的商業頭腦,成為了無人質疑的裴家繼承人。


 


我是在 14 歲那年,開始喜歡裴修的。


 


他長得很好看,而且是所有小伙伴裡,唯一一個能夠包容我的大小姐脾氣的。


 


為了他,門門功課倒數第一,不愛念書的我,學會了手語。


 


我經常和他用手語對話,不帶著裴星朗。


 


裴星朗氣的跳腳,後來也去學了手語。


 


美好的少年歲月裡,裴修是我生命裡的光。


 


他鼓勵我學芭蕾,也會耐心聽我講學校裡的故事,然後陪我一起用手語吐槽我討厭的女生。


 


但是,他拒絕了我的第一次告白。


 


那天是 19 歲的秋天。


 


他站在院子裡的紅楓樹下,一向清冷溫柔的少年,抿著嘴朝我搖頭。


 


我憋著眼淚,倔強地不肯離開。


 


用手語一遍遍問他為什麼。


 


他用手語回:


 


【我不喜歡你。】


 


可他的眼底確實濃厚得氤氲不開的悲傷。


 


我知道,他是厭惡無法說話的自己。


 


但我那時年輕,無法接受初戀落空,一氣之下跑去中西部山區支教。


 


卻遇上了 7 級地震。


 


我為了救學生,被埋在倒塌的建築裡。


 


一天兩夜。


 


在我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頭頂的瓦礫被清除,光照了進來。


 


和光一起出現的,還有滿手鮮血灰土土臉的裴修。


 


事後我才知道,他在我出事的當天,動用了一切關系,來到我身邊,一起把我挖了出來。


 


印象裡總是淡定平和的少年,將被抬出來的我緊緊抱在懷裡,他三天沒睡的雙眼布滿血絲。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得滿臉眼淚鼻涕的滑稽模樣。


 


那天在病房裡,他鄭重地掏出口袋裡沾滿灰塵的戒指盒,學著正常人說話的口型,問我:


 


【我的小月亮,等我做完這次手術,咱們就結婚吧。】


 


我笑得落淚,用口型回:


 


【好啊。】


 


他天生聲帶損傷,手術成功的概率隻有百分之一。


 


但是他說:


 


【未來還想和我的小月亮共度一生,生兒育女。我希望能把我有多愛他們的媽媽,親口說給他們聽。】


 


......


 


可是我的裴修,S在了我們結婚當天。


 


那天是我 20 歲生日,我們定好上午舉辦婚禮,下午去領證。


 


他已經可以說話了,隻是還不是很熟練。


 


我們大部分時間,還是用手語。


 


17.


 


意外發生得很快,我們前往酒店的路上, 一輛大貨車在失控。


 


我們的婚車, 被撞得嚴重變形。


 


撞擊發生的瞬間, 裴修隻來得及把我護在身下。


 


我的視野裡, 隻剩下鋪天蓋地的血色。


 


裴修微弱的呼吸,噴灑在我耳側。


 


我聽見了他說的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


 


「我愛你,小月亮......未來的日子, 別等我了。」


 


......


 


自此,我的人生陷入了永久的, 冰河時代。


 


灰暗陰沉, 此生無望,再無生機。


 


18.


 


哭著從回憶裡醒來, 我躺在醫院裡。


 


身邊是裴星朗。


 


見我醒來, 他的第一句是:


 


「我把一切都告訴穆封了。」


 


第二句話是:


 


「他撤掉了對岑苒的律師援助, 馬場那邊也找到了她投毒的證據。被判了。」


 


我面無表情點點頭。


 


19.


 


時間從炎夏到凜冬。


 


秦氏集團和裴氏集團的狀態蒸蒸日上。


 


裴星朗和我官宣分手, 但是裴秦兩家的各個項目已落地, 資本市場對我們不再有任何影響。


 


裴星朗高高興興地帶著自己愛的女孩兒去領了證。


 


那個姑娘確實不錯,出身小鎮, 但是好學上進, 長得漂亮人也聰明。


 


開了屬於自己的一家律師事務所。


 


裴星朗這個大少爺, 反而甘心整天待在家裡給自己媳婦做飯吃。


 


穆封辭掉了自己教授的位置。


 


並面向全網, 對於自己曾經做的所謂「外在金錢對於女性擇偶標準的人性實驗」, 進行了道歉。


 


他說:


 


「曾經的我傲慢無知, 用這樣一個愚蠢的實驗,傷害了我最喜歡的女孩兒。」


 


「如果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一定會選擇誠懇真摯地向她表明我的愛。」


 


「但是很可惜,人生就是如此荒誕且不具有倒退反悔的餘地。」


 


「未來,我不會再做那些毫無意義的試驗,我會把精力有時間放在其他更有價值的事情上。」


 


「希望尋找到自我的價值。」


 


......


 


後來的日子裡, 我每隔幾周都會收到穆封從全球發來的明信片和郵件。


 


他一直沒有結婚和戀愛。


 


他去了非洲援助野生動物、差點被偷獵者一槍打中心髒,卻也被打中小腿, 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


 


他也去了山區支教,幫助沒法念書的孩子們重回校園生活。


 


他還把自己這些年的積蓄都捐了出去。


 


......


 


他的郵件內容也從一開始的, 對我們過去的緬懷, 到分享世界的美好與殘酷, 再到後面的, 他想要留在山區。


 


他說他收養了三個孤兒。


 


我第一次回復他的郵件:


 


「給我你的銀行卡賬號。」


 


我資助了他很大一筆錢。


 


他又在山區修了所學校,取名叫【小月亮希望小學】。


 


......


 


後來的後來,我的歲數越來越大。


 


裴星朗的孫子都上初中了。


 


我頭發裡再也找不到一根黑發。


 


裴星朗他孫子很聰明,真是歹竹出好筍。


 


我想,我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


 


生命的盡頭, 我躺在病床上, 鼻腔裡插著呼吸管。


 


身邊圍著那些小輩們。


 


「老婆,今晚不回家。」


 


「作(」終於,是時候了啊。


 


迷迷糊糊間,我似乎看見, 窗外出現了一條長長的日光走廊。


 


22 歲的裴修, 穿著結婚時的西裝,俊美的臉上滿是柔情。


 


他朝我伸出手:


 


「月亮,我來接你了。」


 


我高興地不得了, 從病床上跳起來,拎著裙擺就朝他跑去。


 


我這才發現,我也變成了 20 歲的模樣。


 


身上穿著那時的婚紗。


 


我撲進裴修懷裡。


 


我們二人朝著更遠的未來跑去。


 


......


 


【滴——滴——】


 


【滴——————】


 


......


 


(完)